害人害己一言堂

严学锋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在这个市场经济、法治民主社会中，放纵自我，沉迷一言堂，终究会害人害己。

中国人民银行8月6日发布的《2020年第二季度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显示，包商银行已严重资不抵债，将被提起破产申请，有关部门正依法依规对相关人员进行追责问责。搞“一言堂”的包商银行董事长李镇西，个人身败名裂，而在他管理之下的包商银行成为20年来首家被政府接管的银行。“一言堂”看似让管理者很是受用，实则体现的却是一种劣根性，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害人害己。

不乏才能的银行家

李镇西不乏才能，称其银行家并不为过。

李镇西1961年生于内蒙古，1978年中学毕业，1979年任包头市土右旗广播电视局编辑。1988年，他从内蒙古广播电视大学专科毕业后，历任包头电台编辑、记者，包头市科协青科联秘书长。

1992年对李镇西而言是一个转折年：他转任当地信用社主任，进而成为包头市商业银行科技支行行长，为其后包商银行的成立奠定了基础。李镇西1999年起历任包商银行的主任、行长助理、副行长，2002年任行长，2008年9月改任董事长。这其中，2003年4月至2014年12月，他还兼任包商银行党委书记。

在李镇西带领下，包商银行的经营颇有特色：他提出“要做全球最大的微小企业贷款银行”。2005年，包商银行在国内率先引进德国的微贷技术，搭建起包商小微金融的1.0版本，在此基础上逐渐创新发展成其特色品牌。公开资料显示，经过12年发展，包商银行小微金融“成为中国小微金融最具品牌影响力和美誉度的业界标杆和金字招牌”，累计为60万户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等发放贷款，累计放贷4000亿元。包商银行此后迅猛发展，资产规模迅速扩张。2002年，包商银行资产达50亿元，2010年迅速上升至1148亿元，2017年9月底又跃升至5762亿元。

在此期间，李镇西获得不少荣誉，如2012年他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2015年又获得全国劳动模范、内蒙古首届“感动内蒙古人物”。从包商银行的发展以及他获得的奖项来看，李镇西不乏企业家才能。

糟糕的公司治理

2019年5月24日，央行、银保监会发布公告称，鉴于包商银行出现严重信用风险，为保护存款人和其他客户合法权益，银保监会决定自当日起对该行实行接管，接管期限一年。包商银行陷入困境，核心原因是公司治理出现严重问题，其中李镇西的“一言堂”尤为突出。

董事会是公司治理的核心，是公司的最高决策机构。按公司治理基本原理，董事会是遵循集体决策、一人一票、个人负责原则的。公司法规定，董事长是董事会的召集人，并非董事会的领导，包商银行这样的股份公司，董事会作出的决议，必须经全体董事的过半数通过才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董事会实行集体决策的民主决策机制，董事平等，不能一个人说了算。然而，包商银行董事会长期形同虚设，董事长一言堂问题严重，董事会各项运作机制成了摆设，风险管控失效，不合规的企业文化在包商银行盛行。

包商银行接管组组长周学东称，在接管前的相当一段时间，包商银行内部是在李镇西一人领导下运转的，即使他2014年不再担任党委书记，董事长“一个人说了算”的局面已经形成，牢不可破，党委书记是在董事长领导下的党委书记，党委是在董事长领导下的党委。李镇西成了“三军的统帅”，是事实上的内部控制人和大股东代理人，董事会、党委、经营决策层皆直接听命于他。包商银行的重大事项决策、重要干部任免、重要事项安排和大额资金使用等均不需要经过党委会集体讨论决策，“董事长交办”成了常态。显然，这种一言堂是严重的越位。

良好公司治理的基本要义是权责对等、协调运转、有效制衡。一言堂，意味着权责不对等，不合理、不合法的过大权力让公司治理无法协调运转，应有的制衡全部失效。民主决策缺失下的包商银行，无法科学决策，造成决策错误甚至决策违法的严重后果。在包商银行，监督机制成为摆设，绝对的权力往往导致绝对的腐败。当公司最高领导者个人开始腐败，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企业文化便逐步形成。不难看出，这样的治理体系下，企业经营的风险自然很高，并不能健康、可持续的发展。

股权结构、股东尤其是重要股东的素质在相当程度上决定公司治理水平。当李镇西任行长、董事长期间，包商银行股权结构出现了重大变化，国资从中淡出，“明天系”成为大股东。然而，该大股东并不合格，给公司治理带来了大问题。近年来包商银行机构股东有79户、持股97.05%，其中明确归属明天集团的35户，持股89.27%。2005年以来，明天集团通过大量的不正当关联交易、资金担保及资金占用等手段进行利益输送，包商银行被逐渐“掏空”，造成严重的财务与经营风险，直接侵害其他股东及存款人的利益。清产核资结果显示，2005年至2019年，“明天系”通过注册空壳公司，以347笔借款的方式套取信贷资金，形成的占款高达1560亿元，且全部成了不良贷款。

董事长长期搞一言堂，董事会形同虚设;大股东长期不合规，大肆违法掏空公司。公司治理問题如此严重，包商银行的衰落成为一种必然。2020年4月，新设立的蒙商银行（国资控股）收购包商银行在内蒙古辖区的242家分支机构，包商银行在内蒙古以外部分的资产负债由徽商银行收购。按央行今年8月的报告，包商银行面临破产。

2020年7月，银保监会主席郭树清发文《完善公司治理是金融企业改革的重中之重》称，一些机构董事会履职有效性不足，高管层职责定位存在偏差，要确保高管层在公司章程和董事会授权下开展经营管理活动，严防内部人控制。公司治理是舶来品。整体来看，完善治理是中国广大企业共同的、长期的重要任务。

一言堂下如何以身观身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言堂（帝制、家长制、一把手体制）相当程度上根深蒂固，体现在政治、经济、文化、家庭等方方面面。一言堂有利于发挥“某一个人”的才能，具有效率高的有点。然而，一个人的能力、精力有限，而且存在个人偏好，身心状态可能时好时坏。如果事事听命于一人，将企业命运系于一人，大概率会出现不公平、不合理的问题，比如当年的巨人网络董事长史玉柱、联盛集团董事长邢利斌、武钢集团董事长邓崎琳。在全球化蓬勃发展、市场竞争激烈的今天，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人才是第一资源，一言堂之弊远大于利，团队制胜才是正道与大道。同时，企业需治理规范化并持续优化，尤其在民主决策、分权制衡方面，需健全企业文化、专业化运营，转变草莽式发展为科学发展。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在一次演讲中，李镇西说，老子有句名言说得好——“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他称这一哲学理念成为他处理问题的一种方法论。然而长期搞一言堂的他，又如何以身观身？

完善公司治理是个系统工程，其中董事长、总经理等关键人物的以身作则非常重要。一个好董事长，应该真正敬畏法律，敬畏公司的治理制度，尊重董事会的集体决策，不搞一言堂;应严格遵守公司法、公司章程、董事会议事规则的职权，不越位、不缺位;应该忠实公司利益、以身作则、不以权谋私、勤勉、认真履职，并带头践行良好的企业文化，做到责人先责己，罪人先罪己。

彻底摒弃一言堂并不容易。这意味着要与自己作持续、艰难的斗争，更何况一言堂着实容易令人在权力的漩涡中迷失自我。然而，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在这个市场经济、法治民主社会中，放纵自我，沉迷一言堂，终究会害人害己。

（作者系中国海洋大学中国混合所有制与资本管理研究院特邀研究员）

（编辑 宦菁 huanjing051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