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雷霆

桑子

一

时间的齿轮不再啮合，它崩裂

飞向人间

暗处的罪愆镇定如恒

赤裸的燃烧，金属声尖锐

王的军队来到受命之地

满城烽火，长笛和单簧管合奏

雷霆裹着金身

以奇幻之光开始辟谣

这是杀伤性武器的堕落

但许多人仍爱它，以他们肉食者的天性

希望大举入侵，希望骚动，希望野蛮

希望末日，在腐朽的美的肉身上狂醉

希望一轮黄日，带来新的启示

坏脾气的军乐手颧骨突出

群山被闪电点燃

来自地层的火，献上了足金的金锭

铛铛作响，天空撩人的广阔与狭隘

不顺从的人，从两者之间穿阵而过

二

它几乎捕捉到了天空的心跳

在快与慢之间

在衰老与失败之上

它敲响了钟声

那久久以来悬在我们头顶的钟声

以万分之一秒精准抵达

我们的茫然无措

我们所有的秘密和一生的颠簸

多么克制，以至于

瞬间的激情多么意味深长

雷霆万钧，予致命的一击

它揭示镜中的自身与自身之外

我们曾多么“无知”

现在和将来

光游移不定，像钟摆于人世

我们兴奋于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每一束光都致命

这是最高的虚构，如苍茫笼罩

无从辨识，谁在虚空中往复不已

三

这是悬念，是自然主义倾向

是忠告——

万物的结构从来没有稳定过

光是我们身上最漫长的事物

这是神秘的暗示

它发明了孤独，延续了孤独

它是我们身上的真相与智慧

甚至是傲慢

我们就这样在自身的局限中

认识了世界

世界在云层的碰撞中诞生

足以摧毁任何权力、谎言

甚至永恒

雷霆过后的天空足够干净

如爱之深切

如肉眼看不见的蓬勃之力

四

惊骇的陡坡上有长长的破晓

多少人活在自己的轰鸣声中

迅猛的时节在等待

巨型坟墓的天空空空如也

它的深渊受蛊惑

它的赤诚在闷燃

它披头散发的暗夜四处奔走

它的黄蜂有长长的毒刺

如誓言深入灿烂的创口

燧石火光刨削我

生的法则带来死的软骨

雷声隆隆

在分岔小径上行进

响亮的咆哮用大头棒

予一切粉碎性的力量

五

山峰似磨过的尖刀

强盗已暮年

日渐衰老的蛮力

抵不过时间的冒犯

大鼓擂起

肃穆的灰色埋葬每个人

黑色的云朵越来越巨大

从神秘的高处滚落

一场雪崩敲着时间的钟

我看到一只鸟

飞矢一样迅疾

从上帝的胸膛飞出

永垂不朽啊

万事万物正用暴雷洗涤自己

我们谈起自由，是多么激动

六

警觉的光在视网膜上长出枝条

阅读者被阅读，批评者被批评

意义被追赶，被屠殺

一些人在奔跑

谁能感知将要发生之事

庞大的肢体上布满纤细的神经

避开柔软的花瓣和多事的春天

狠狠螫了我们一下

在一束光的背面

是我们未曾抵达的地方

继续冒险吧

无数条路，向暗处献媚

它们将死

在马蹄的雷霆之中

战争、哀恸和破裂

一处暗示一次反叛

在我们迷茫时

递上一把锋利的匕首

七

再一次，我们将认出彼此

梭子穿引

在黑暗的海底

谁都愿意把自己交给那束光

或者效仿它

埋伏在敌人必经之路

在死者喉咙发出的咯咯声中

我们将彻夜未眠

我们将认识黑夜

我们曾通过眼泪伪装

尖锐的虚张声势向暗处开枪

死的不是别人

是软弱的自己和我们的同类

死神的眼睛多么明亮

冰河里的撞击，哐哐

哐哐之声平衡着我们

我们在行动

如一列士兵走在危险的小路上

背上的武器闪闪发光

八

万物谋求严峻的时刻

一次奇特的生存危机

悬而未决

超越一切

赶在所有事件发生之前

问题隐藏得很深

以对世界敌对的态度

洗濯、自洁

愤怒，无论在何处

以无限之力负天空之重轭

以神的角度

获得心的光芒

在崭新的峰巅

也许是深渊，它发出内在的震颤

所有人被带往陌生而未知的庆典

枝条折断，衰败之物上升

永不枯竭的自身矛盾

背向所有的夜晚

楔入一枚闪亮的钉子

九

从无序的迷宫中把我们拯救

我们已窒息了很久

言语和所有理智都抓不住的东西

这永恒的凉夜

我和我爱的人躺在一起

很久以前，烈焰就灼烧过我们

层层叠叠的积雨云

一条庄严湍急的河

白波浪汹涌

食肉的猛兽遍布四野

雷霆，于我多么亲切

十万只鸟沿着陡峭的弧线

迅疾飞翔——

自由和未来构成新的天空

死亡的坟墓长出的春天啊

春天的藤蔓

长长，一直伸向我们额头和嘴唇

十

积郁的火山喷发

这是一支经验丰富的部队

走在一望无际的原野

铠甲银光闪闪

战争打响了，他们的武器锃亮

他们不断地进攻

他们胸口有伤，肩头流血

不朽的激情

死与不死，尖叫和呐喊

牺牲后继续行军

永远的行军

在灰暗的黎明的天色中

那些牺牲了的勇士

再次出发前已经被埋好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已经埋过许多次

在未来的时间里他们将再一次死去

被再次埋葬在一个潦草的清晨

我们亲爱的勇士，永远的战士

亲爱的我们，我们中的每一个

十一

灵魂极其尊严

它先是弹拨了一段低沉的音响

然后静止了一会儿

无尽的思想，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小小的陆地

这小小的边界，甚至有些倾斜

谁的眼神朝向这里

朝向每一个地方

从未来穿越而来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只是无拘无束地行走

无边无际地流浪

爱与死一样的彻骨

它们与世界只有一个通道

显赫而古老

只需要意味深长的一瞥

那弧形

不，也许是世界上最笔直的

奔腾

来自赞美，来自伟大的法则

也许备受摧残

从辽阔的低音区

获得隐蔽的支点

长剑交锋，白光迎向永遠的自由

我们这些无拘无束的孩子注定要

迎着不朽的思想如太阳一样升起

你看它光芒四射

从旧的时间里挣脱出来

披着力和美，成为未来

十二

一种偏见与热爱将我们封存

我们坐在悬崖上

看雷霆把天光熄灭

它们熟悉黑暗

没有谁

能这样笔直地穿透万物

如隔着时空的一场谋杀

如降落在梦境的深渊中

如辨识一个古老的自己

唯有死亡，不会因为死亡而逝去

每个故事都是孤立的

每一分钟都拥有新鲜的深度

不要去原谅

惯于制造悬念的万物

山河纵横，深不可测

我们是不堪的遗物

年复一年我们终将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它们正一天天向前走，直到走出自身

电闪雷鸣间有巨大的悲哀和最深的爱

激情之门已经打开

这永恒的世界之门

映出寒光闪闪的自由

受控的齿轮正发出咔咔的异响

愤怒赐予我们无法撼动的筋骨

咆哮吧！

天空真辽阔，一切皆属于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