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幺女
孙益康什么都好,学历、工作、性格、外表,就是31岁了,还没嫁人。
2018年春节,我第一次和孙益宁回徐州老家时,是大姑姐孙益康给开的门。她笑意盈盈地和我们打招呼,比起堆着满脸皱纹朝我一个劲傻笑的准婆婆,大姑姐更像是一家之主。
大姑姐不仅说话像母亲,替孙益宁这个弟弟做的事也像。她在孙益宁读研究生的第二年,就动员婆婆拿出积蓄在泉山首付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她自己也出了15万。
但自我去了孙益宁家后,婆婆小区里的街坊邻居说的话就越来越难听:“老婶子,在杭州做造价审计的工资怎么那么高?一年都五六十万?不过女儿家本来就有资本,何况康康还这么漂亮!”
老街坊邻居可以一下午都聚在一起嚼舌头。很多时候,婆婆出门买个菜,回来就憋了一肚子气。她将怒火都转嫁到了大姑姐的身上。
去年年初我和孙益宁结婚。大姑姐笑着给我包了六万六的红包。婆婆也很高兴,不过却是从头到尾一直淌眼泪,眼泪比结婚的我都多。
孙益宁的那些叔叔伯伯们的表情却各异。他们的子女都没考上大学,早早就结婚生子了。婆婆一个寡妇却拉扯出了两个名牌大学生。儿子还找了个两口子都是知名教授的亲家。那天,酒席刚散,他们就围着婆婆和大姑姐念叨起来。
“康康,你弟弟都结婚了!”
“年纪轻轻的可不能不学好。叔叔婶婶是为了你好。”
大姑姐瞧了他们好一会儿,回道:“管好你们自己。”
这话一出,他们瞬间炸开了锅,一个劲地责怪婆婆,连个女儿都教育不好。
婆婆涨红着脸,上前就扇了大姑姐一耳光,骂道:“搞事精!滚!”
大姑姐随即转身就走了。这一走就近一年没回家,也没和婆婆打过一次电话。
我们还是正常联系,婆婆却狠了心,再也没和大姑姐说过话。
她将心思都花在了我和孙益宁身上。我和孙益宁从上海回老家时,她总会特地带着我们在小区里走两圈,确保每一栋楼都经过。但有些大爷大妈遇见了,还是会若有似无地提一句:“康康好久没见到了,嫁人啦?”
我是在去年10月份让婆婆来上海和我们一起生活的。那会儿,孙益宁刚好去了美国进修。我以备孕为由,让婆婆放下煎饼小生意来照顾我。
她一口应了下来。来之前,我让她把老房子卖了,交完新房子的房贷,剩下的留着做养老钱,还能在那些好事的大爷大妈面前炫耀一番。多好!婆婆很听我的话,当天就同意了。
半个月后,中介就联系我,有人要看房。我先去了趟南京,接着回了老家,和买方谈妥后约定一个星期内过户。随后,我又带着中介去了趟泉山,看了没住过的新房,也委托她帮忙出售。
11月初,这两套房都被我卖了出去,还完房贷,到手300多万,我没有给婆婆,而是都打给了我南京同学给我的一个卡号。
处理完房子的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徐州。婆婆对我很好,言听计从。每天我去学校上课,她就在家,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过日子不可能没摩擦。矛盾发生在11月中旬。那天,我刚好见她将前一天剩下的菜,兑到了新烧的菜里,随即不高兴道:“妈,说了多少遍了,隔夜菜就全倒掉。”这话一出,婆婆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一声不吭地弓着腰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她拘谨地敲开我房门,扭扭捏捏地说:“倩倩,我想回老家。”
“老家房子不是已经卖了?”
“不是还有套新房子。”她声音瞬间低了下去。
“没了,也卖了。”
她一下子急了起来:“啥时卖的?为啥卖了?”
“那不是给我结婚用的吗?你自己的房子你同意卖的,我的房子,我同意卖,有什么问题?”
婆婆被我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转身就出了房间。
没过一会儿,我就听见她在隔壁低声抽泣,断断续续地说道:“康康,你不会真不要妈了吧?”
三分钟不到,大姑姐给我来了电话,她要把婆婆接去杭州。我当然同意。
大姑姐到我家后,对我把房子卖了的事没提一个字。只是临走时,当着婆婆的面对我说了句:“我们是亲人,是一家人。”
我点了点头,将一个文件袋连同特产和补品放进了她的后备厢。
大姑姐到了杭州后立马给我回了电话。显然,她是看到合同了。
我先开了口:“姐,那是我们给你置办的嫁妆,我南京同学公司开发的楼盘,杭州我和益宁全款还没那个能力,南京省会也蛮好的,做陪嫁也不丢你面子,合同发票都在里面,回头她和你联系办产证。”
一向逻辑清晰、能言善辩的大姑姐结巴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一直被她保护的弟弟,竟然也会保护姐姐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原来也是有亲人在她身后给她撑腰。
“你先别告诉妈,让她内疚、反省个几天,以后让她轮流跟我们过,或者随她高兴也行。还有以后去相亲,不要说妈妈是卖煎饼的,弟弟在念书,人家会真的以为咱们家有多惨,你有多‘扶弟魔’。”
我隔着电话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大姑姐在用手肘擦眼睛了。
她这么擦眼睛还是在八年前。她和谈了四年的男朋友谈婚论嫁时,男方妈妈对她说了一番话:“你大学全靠勤工俭学和奖学金,你妈一个卖煎饼的,你弟弟还在念书,我儿子要是和你结婚就是在阴沟里翻船了啊。”
大姑姐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嫌弃我的长相,嫌弃我的性格,嫌弃很多很多,但我不能和你一起嫌弃我的家庭和亲人。”
她用手肘擦了擦眼睛,转身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