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
那年夏天去塔尔寺的路上,一个小寺里的喇嘛对着外面的经筒说,转一下,会得庇佑。
我跟着前面的人,右手轻轻贴着它们,转动。想着只是这样转动,不出声多好。
也许,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时候,其实是想和一个人说说话,但是没有。
想和一座房子说说话,但是没有。
想和路边的植物说几句,但也没有。
之后那个陌生房间里到处是光。不知道光是怎么进入那里的,没有声响。不知道它又是怎么出去的,我关上门的时候它并没有一点动静。
就像它从后面穿过我,到墙壁为止;它从前面穿透我,到墙壁为止。
就像我必须坚守自己体内的黑暗一样。有时候她们也会像光一样窜出来,接着是词语,是长短句,是诗。她们都是我不小心暴露在外的一部分。
那一年,路上我一直在读一本书,也记住了这样的话:你害怕写你所感受到的生活,因为那时你也许会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暴露的地位。你得暴露你自己,你会感到孤独。
有时突然想写点什么了,但是,需要一根绳索把她们牵引出来。
那根让人心颤的绳子,到哪里去找呢?
于是,我开始回忆周围的一切。比如,风一吹,窗外的电线就呼呼地动起来。很多时候,它们过于安静时,我就想念那些曾经吹过我窗外的风,想被风吹起又落下的叶子,想一场旧电影,相连的座位,频率不一的心跳。曾经,那么年轻的目光,相望,并相互折磨。
想很多很多温暖的事,能给我明亮的泪花的事,能让我的心颤抖不已的事,那么多的隐藏在我的骨头里和血脉里的事。
这么多和生活和诗都息息相关的事!这么多!而我只能选择一种方式去表达的事!
有時候,感觉诗就像一块温润的土地,我在其中,植物一样生长。我一直都在找那种植物。我想看看,风雨中和阳光里她有什么不一样。春天和冬天里,她又有什么不同。
因此,我习惯了低头走路。想看见那种植物,开不开花都没关系,我也不想看见她的果实。我只想低头,看见作为植物的自己。
我也喜欢像植物一样低下头来,静静地想一些人,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感恩。
这时候,散文诗就在我心里,如那根让人心颤的绳子,牵扯着我的骨肉。
在甘南卓尼,山下有十几户人家,黄昏里,遇见被赶着回家的牛群,在岔路口被主人认领,像是领回自家的孩子。
在这里,突然感到和平常不一样的平静和舒缓。
和几个朋友在小河边捡石头,乱石丛中,如果能和某一块相遇,石头就有了新的幸福,人也是。每一次,我若能突然和某些词语相遇,用手轻轻把她们记下来,以文字的名义。
看过几次画展,内心有被震颤的感觉。作为另一种语言,另一种表达方式,它们替作者说出了内心深处的一切。
我也想对我面前的文字轻轻说一声:希望你想念的那个人是我。我希望月亮和风声想念的那个人也是我。
我希望死亡和花朵同时想念我。
我希望被干干净净地想念很多年。
我希望冬天就可以看见雪花。看见我骨子里深藏的孤独的白和一个慢慢张开的冬天。
这就是我写作散文诗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