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宏
行走世间,好比舟行水上,凭风借水,欸乃一声,已过万重山。至要是方向,偏与离都会招来烦恼无数,人生一地鸡毛。不管水路,还是陆路,前方都是好路,就看脚往哪个方向迈。指南针没安在双腿上,而是藏于心底,隐于灵魂。
舟若有灵必是漂,漂才亮;人之灵魂为善,善才良。
孟浩然诗云:“潮落江平未有风,扁舟共济与君同。”人与舟之缘,在行,出发在渡口,终点在天涯;人与人之间,在修,静修于日常,通达在未来。同舟共济,是千年修来的缘分;同床共枕,历经万年修行,方能得来。缘分不能说,一说就破。
我的舟在哪?我的人又在何方?现实的迷雾模糊了视线,看不真切了。
边城翠翠家的渡船载的是乡里乡亲、世间纯净及乡民的淳朴;尼泊尔拉普提河上的独木舟运的是世界各地的观光客和休闲时光;抚河故道上,那艘系泊于沿江路1号的双桨渡船,背负着我那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舟上的日子,阳光很亮,时光不朽,与真淳同流。游移的小舟好似少年飘忽不定的心思,堪比少年维特之烦恼。何以解忧?且随舟漂远!
世上没有平复不了的心情,就像没有不散的宴席,不消的虹。没有你见不到的人,只要你想,没有你到不了的地方,只要你愿意。就算遇到过不去的坎儿,碰到让你绝望的人,还有那得不到的爱,也不用慌,搁它几日几月几年,回头再看,“舟到桥头自然直”,还是那句俗话,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唐代司空曙诗云:“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舟不系,也漂不出芦花,因为离不开那一汪浅水,那里有它倾迷的温柔和爱恋。
爱如舟,系得牢靠,看似人世安稳,实非好事,一旦崩裂,玉石俱焚,杳如黄鹤飞去。全然不系,摇摇晃晃,看上去不负责任,其实和跳不出如来手心的孙悟空有异曲同工之妙。和棍棒之下不一定能出孝子道理一样,捆绑生不了爱,但一定能滋生仇恨,激发人性之恶。
庄子云:“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不系舟,无牵绊,舟不系,无挂碍,如是,自由才像云雾一般,漫天漫地。对庄子之自由心态,白居易景仰有嘉,赋诗一首,致敬前辈:“岂无平生志,拘牵不自由。一朝归渭上,泛如不系舟。”舟不系,看似放舟自由,实则将自由归还于人。这理念和诗人非马先生有神似之处:“打开鸟笼\让鸟儿飞走\把自由还给\鸟笼。”
人到中年最怕看不透,忙忙碌碌,蝇营狗苟,整天像当打怪兽的奥特曼,拯救世界,维护和平,到头来,松开紧握的双手,里面空无一物。不妨学学陶渊明,阅尽人间炎凉,尝遍世道沧桑,胡不歸?归去来兮!出走大半生,归来仍有一颗少年心。
沧桑染青丝,白发复清纯。
最近,莫名地迷上宋代张孝祥的词:“已是人间不系舟。此心元自不惊鸥。卧看骇浪与天浮。”这种境界,才是为我这样两鬓霜白的人量身定制的。已是人间不系舟,保温杯握在手,独自横卧野渡,闲看天边云卷云舒,纵风高浪急,且当缤纷落英看。
尘世有浊,道法无边,已然囚不了一颗不羁的心,就像万里云水吹不散那不系扁舟。
(编辑 高倩/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