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竟陵派诗学的“灵”与“厚”

2020-09-14 12:11石佳玉
锦绣·中旬刊 2020年7期

摘 要:作为竟陵派诗学理论中的一个重要方面,“求灵求厚”是钟惺和谭元春在总结前后七子和公安派文学理论基础上形成的。钟、谭二人在文学主张上积极探索,主张将“灵”与“厚”完美结合,“求灵以致厚”。我们把“灵”总结为 “灵心”“灵悟”“灵气”,把“厚”总结为诗歌情感上的深厚、意境上的浑厚、诗歌表达上“气厚而笔简”、个人修养上“厚养其气”。虽然他们自身的诗歌创作并没有达到理论要求的高度,但我们不能因此否认两人在诗学理论上所做出的贡献。

关键词:求灵求厚;美学意蕴;诗学理论

一、“灵”与“厚”文学主张的提出背景

明代的文学批评理论自李东阳之后有了很大的变化,各个文学派别之间形成百家争鸣的局面。在竟陵派以前,主要有茶陵派、前七子、唐宋派、后七子、公安派活跃于文坛。其中以前后七子和公安派影响力最大。钟惺和谭元春是在总结前后七子和公安派文学批评理论基础上,扬长弃短,形成一系列文学主张。公安派袁宏道在《与丘长孺书》中写道:“夫诗之气,一代减一代,……故古也厚,今也薄,诗之奇、之妙、之工、之无所不极,一代盛一代,故古有不尽之情,今无不写之景。然则古何必高,今何必卑哉!”袁宏道指出古人的诗歌胜在“气厚”,后人的诗胜在“笔灵”,以此来肯定古今诗歌的各自优点。

钟惺和谭元春在总结公安派文学主张的基础上,提出了“灵”与“厚”相结合的诗学观念,他们论诗评诗时反复所谈的“灵”与“厚”有着丰富的美学意蕴。关于灵与厚的关系,钟惺在《与高孩之观察》中写道:“诗至于厚而无余事矣。然从古未有无灵心而能为诗者,厚出于灵,而灵者不即能厚,……然必保此灵心,方可读书养气,以求其厚,夫若以冥顽不灵为厚,又岂吾孩之所谓厚哉?”他也在《唐诗归》卷十二中评常建“灵慧而气不厚则肤且佻矣”。“求灵求厚”作为竟陵派文字主张中的重要方面,既是对公安派性灵说的有力补充,也是对自身创作上的自我修正。探究竟陵派诗学中的灵与厚,我们不得不提到《诗归》,这是竟陵派领袖人物钟惺、谭元春编选的一部诗歌选集,包括《古诗归》十五卷和《唐诗归》三十六卷,以评、选结合的方式,阐发了钟、谭二人的诗学,是竟陵派文学理论的一部代表作。它在明代的影响仅次于高棅的《唐诗品汇》,而超过李攀龙的《古今诗删》和《唐诗选》。以下的分析也多从《诗归》入手展开论述。

二、“灵”之美学意蕴

“灵”作为竟陵派文学理论中的一个重要范畴,继承了公安三袁大力倡导的性灵说而有着自成一派的独特美学意蕴。谭元春谓:“夫真有性灵之言,常浮出纸上,决不与众言伍。”(《诗归序》)

(一)“灵心”

谈及“灵心”,我们来看竟陵派的诗歌评论:

康乐灵心秀质,吐翕山川。

(《古诗归》卷十一谭元春评谢灵运)

就引诗中说出一段哀乐之感,无干涉,有情绪,读书观物,妙手灵心。(《古诗归》(钟惺评谢灵运《过白岸亭诗》)

在钟、谭二人看来,诗歌创作要求诗人灵心善感,一个迂腐笨拙的人绝对写不出好诗,所以谭元春在《古诗归》卷五评汉乐府《华烨烨》时云:“乐府古辞,不极奥、极深、极恍惚、极灵动,则与痴呆作手了无以辨。”

除了在诗歌创作上要求诗人有“灵心”外,钟、谭二人还强调诗歌鉴赏中的“灵心”。我们来看二人在这一层面的评论:

今之为是选也,…… 幸而有不隔灵之眼,若不幸而有必骛灵之眼,又难矣。

(谭元春《诗归序》)

…… 必保此灵心,方可读书养气,以求其厚。

(钟惺《与高孩之观察》

钟、谭二人认为,在诗歌鉴赏中,要具备“灵心慧眼”,这是一种独特的审美能力。只有具备“灵心慧眼”才能在阅读诗歌时神交古人,与诗歌表达的情感产生共鸣。

(二)“灵悟”

关于“靈悟”,钟惺在《名媛诗归》卷五评晋代右英夫人《授杨真人许长史》(其九)“不觉春已来”句)中说:“‘不觉处正在‘已字上见,灵悟中忽然着想。”具备灵心之后,在用心体悟关照审美对象时,会有 刹那间的“灵悟”。这种“灵悟”的前提是诗人要有一个平和、朴而无态的心境,当诗人以寂静的心境进行审美观照时,这种敏锐的审美感悟能力十分难能可贵。

(三)“灵气”

“灵气”主要指诗歌作品中所表现的灵动感。我们可以在钟、谭二人的诗歌评论中找到关于“灵气”的主张。

1.不必作比喻拘拘看,只就橘柚如此说出性情嗜好,人们之间自相尔汝,便是灵奇。

(《古诗归》卷六谭元春评《古诗》“橘柚垂华实,乃在深山侧。闻君好我甘,窃独自凋饰四句)

2.纯全好诗,易于太平。以上二篇,秀整深重中,灵气常勃勃欲出,最可诵法。

(《唐诗归》卷二谭元春评杜审言《春日江津游望》、《度石门山》)

这里出现的“灵奇”、“灵气”,其实是与“刻板”、“阻滞”相对立的审美范畴。竟陵派推崇那些表达自然具有灵气的诗作,这种“灵气”有的是通过诗歌意象来表现,有的是通过诗歌的整体风格来表现,这两个方面都传递着诗人的格调。

三、“厚”之美学意蕴

公安派的性灵说并不主张“厚”,只是片面强调性情的自由抒发而流于浅显,针对这一问题,钟惺和谭元春格外强调文学创作中“厚”的作用。“厚”的涵义是什么,钟惺谭元春并没有做过明确的定义,我们只能从他们的一些只言片语和和诗歌评论中去探寻其涵义。谭元春曾在《诗归序》中写道:“与钟子约为古学,冥心放怀,期在必厚。”而钟惺在《与高孩之观察》中说道:“向捧读回示,辱谕以惺所评《诗归》,反复于厚之一字,而下笔多有未厚者,此洞见深中之言 …… 诗至于厚而无馀事矣。”

(一)诗歌情蕴深厚

首先,钟惺和谭元春所提倡的“厚”我们可以归结为诗歌所传达的感情要真挚深厚,与丰富的诗歌内容融为一体。钟惺在《与高孩之观察》信里就说:“弟尝谓古人诗有两派难入手处:有如元气大化,声臭已绝,此以平而厚者也,《古诗十九首》、苏、李是也;有如高岩浚壑,岸壁无阶,此以险而厚者也,汉《郊祭》、《饶歌》、魏武帝乐府是也。”钟惺认为这两派诗有平实和奇险之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是,这些诗歌都具有饱满丰厚的诗体特征。我们再来看《唐诗归》中的评论:

读王、储《偶然作》,见清士、高人胸中皆似有一段垒块不平处,特其寄托高远,意思深厚,人不能觉。

(《唐诗归》卷八评王维《偶然作》)

诗人寄托深远,抒发心中的一股潜沉之气,诗歌的情蕴和境界也自然变得深厚。

(二)诗歌意境上的“浑厚”

钟惺评曹操《观沧海》诗曰:“直写其胸中眼中一段笼罩吞吐气象。”“全首壮观。”他还评苏武诗:“只是极真、极厚,若云某句某句佳,亦无寻处。”而谭元春评曹操《短歌行》曰:“至细至厚至奇,英雄《骚》、《雅》。”由此可见,“厚”是指作品整体的浑然融合之美,并不是把诗歌割裂成单句来分析。这种“厚”表现在诗歌中,有如古诗十九首“平而厚”的一类诗,也有如乐府“显而厚”的一类诗歌。

(三)诗歌表达上“气厚而笔简”

其次,钟惺和谭元春所提倡的“厚”也指诗歌创作“气厚而笔简”,即言简意赅、辞约义丰的诗歌表达。钟惺曾说:“古人数字亦可成一篇,读之使人气厚而笔简。”(《古诗归卷二评《古谚古语》》)上古作品以极简单的文字容纳尽可能多的内容,钟惺就是倡导学习古代言语语短意丰的笔法。

(四)个人修养上“厚养其气”

钟惺在《与高孩之观察》中写道:“必保此灵心,方可读书养气,以求其厚。”。这句话即强调灵心对于求厚的重要性,也就是“求灵以致厚”。只有靜心读书,提高个人道德和艺术修养,才能具备“厚”的条件。钟惺和谭元春合编《诗归》一书,就是给广大读者读书修身,“期在必厚”。

四、“求灵求厚“在中国传统诗学理论中的地位

纵观钟惺、谭元春二人的存世之作,我们会发现他们在文学理论上反复倡导“灵”与“厚”,然而两人的诗歌作品并未达到这个理论要求。钟惺自己也非常诚恳地说过:“夫反复所谓于厚之一字者,心知诗中实有此境也,其下笔未能如此者,则所谓知而未蹈,期而未至,望而为见之也。”钟谭二人在文学主张上积极探索,主张将“灵”与“厚”完美结合,“求灵以致厚”,虽然他们自身的诗歌创作并没有达到理论要求的高度,(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散文创作则不乏既“灵”又“厚”的佳作,钟惺散文就体现出“意蕴深厚”和“文笔灵转”的特点)但我们不能因此否认两人在诗学理论上所做出的贡献。首先,“灵”与“厚”的提出,既是对公安派创作存在的浅率之病的修正,也是竟陵派整个诗学理论的中及其重要的一个方面。其次,钟、谭二人大量使用“灵”与“厚”的相关概念,为我国传统诗学理论做出贡献。此外,他们所提出诗歌鉴赏要有“灵心”,读书修身,“以求其厚”这一点也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参考文献

[1]钟惺,谭元春.诗归[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5.

[2]吴调公.古典文论与审美鉴赏[M].济南:齐鲁书社,1985年.

[3]邬国平.竟陵派与明代文学批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作者简介:石佳玉,女,汉族,1996--,山东泰安,青岛大学在读,2018级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为魏晋南北朝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