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史记》编印与传播效应初探

2020-09-12 14:13邹绍荣
传播力研究 2020年13期
关键词:司马迁史记

邹绍荣

摘 要:《史记》作为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生动地记载了中华早期文明。它从诞生时的“谤书”到今日历久弥新的经典,经历了古代漫长的编印与传播过程。这个过程从简单的或个人的“要言”,发展到逐步深入的个人注释或集体品评以及再创作,从手抄、刊刻,发展到国家刻印,从“稍出”、读书人间的私下流传,发展到在民众中的广泛传唱。这为近现代的影印、点校、全注全译、名家选本以及外译等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本文拟回顾中国古代历史上的《史记》编印与传播效应,探究其中的编辑思路、文本结构、评点侧重、抄写刻印、流传情况等,以期为今天编辑出版传播中华优秀传统经典提供一点借鉴。

关键词:《史记》;司马迁;三家注;刊刻;讲史;史记戏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3866(2020)13-00-04

《史记》,又名《太史公书》,为西汉司马迁所著,是“前四史”之一,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它是我国最重要的伟大著作之一,也是中华优秀传统经典的典范。在中国古代《史记》编印与传播的漫长过程中,除了司马迁之外,还有很多人做了研究或编制如注释、校勘、品评工作,传抄或刻印工作等。这些编印工作与传播相互促进,共同推动了《史记》的深化和普及,使其焕发出越来越旺盛的生命力。

一、司马迁与《史记》的编制

通过阅读《汉书·司马迁传》,我们可以了解司马迁撰写、编制《史记》的各方面内容。

在创作渊源、历程和目的方面,我们知道,司马迁生于执掌文史星历之事的世家,元封三年(前108年)继任父职——太史令,他秉继家风,尤其是承父遗志,在太初元年(前104年)之后,开始撰写《史记》。虽然其中慘遭李陵之祸,但他仍矢志不渝,经十余年努力,终于完成这一伟大著作。其中非常清晰且又被一以贯之的是,司马迁希望《史记》:“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在内容上,司马迁不仅博采先秦各类古籍,取证当时各种资料,还根据他本人“壮游”中的实地调查以及甄别等,全面记载了从传说中的黄帝到汉武帝时期共三千多年的历史内容。取材范围之广,记述时间之长,可谓前无古人。通史《史记》名副其实。

此外,司马迁对内容的甄选也别具匠心,既重视实际,不人云亦云,又能独辟蹊径,自成一体;对内容的安排,也就是在体例结构上也开创了先河。他以有关王迹的十二本纪,有关诸侯等权贵的三十世家,有关重要人物的七十列传,有关大事年代的十表,有关典章制度的八书为全书结构和内容体例分类,把庞大的内容用优美的文笔有机地组织在了一起。[1]比如,他将农民起义军首领陈涉作为“世家”,这不仅是一个大胆的突破,更是司马迁史识的重要体现。他将“吕太后本纪”放在“高祖本纪”之后,“孝文本纪”之前,没有写“惠帝本纪”,显示他更注重实际,没有因“为尊者讳”而埋没重要的历史史实。

这些内容、结构及文风等也被后世史家所借鉴,用于后世史著的修撰或其他类型文章的写作。后世史书所看重的帝王本纪、人物列传、“经籍志”等无不脱胎于司马迁的《史记》。其中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地理内容,被不同的专家从不同角度予以解读,耐人寻味。

二、司马迁之后的《史记》编印

古往今来,《史记》能在众多著作中脱颖而出,得到广泛传播,不仅得益于司马迁编制思想的一以贯之,内容、文笔的独特精道,以及其中的真知灼见等本身的编制基础,还得益于后世众人对《史记》的补充、注释、校勘、评论等编制、刻印工作。这些“普及”本子和原本并行相得益彰,相当于研究和出版相互促进,也推动了编制或编印和传播的互相促进。

(一)汉魏两晋时期的编制

可以确定的是,《史记》从东汉开始,内容就有遗失。曹魏张晏考证,司马迁死后,遗失的是“景纪”“武纪”“礼书”“乐书”“兵书”“汉兴以来将相年表”“日者列传”“三王世家”“龟策列传”“傅靳列传”,共十篇。他认为,西汉元帝和成帝时期的褚少孙先生“作‘武帝纪‘三王世家‘龟策‘日者传,言辞鄙陋,非迁本意也”[2]。

褚少孙先生对《史记》内容的增补,可以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编制工作。除了这些,他还增补了汉武帝在位时期(前140年—前87年)天汉(前100年—97年)以后的史事。张晏评价褚少孙所编制的内容,只说了“言辞鄙陋”一点,这可以侧面反映出《史记》本身的优美文辞。

除了褚少孙和张晏之外,这一时期还有孔安国、郑玄、服虔、贾逵等人对《史记》有所研究,但他们没有著作见于《隋书·经籍志》。在《隋书·经籍志》“杂史”类中有“《史要》十卷(汉桂阳太守卫飒撰。约《史记》要言,以类相从。)《史汉要集》二卷(晋祠部郎王蔑撰。抄《史记》,入《春秋》者不录。)《史记正传》九卷(张莹撰。)” 的记载。张莹具体生活年代未知,有说是吴国人的。但应该是南北朝之前人士。这些著作也在一定程度上对《史记》进行了编制,比如抄写要言等。

这反映了《史记》的流传形式——钞本,也就是用手抄写的版本。《隋书·经籍志》虽然把《史记》作为“第一正史”或“第一国史”,却把传抄的“史记”作为杂史,推测可能是因为这些著作中并没有创新成分,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中的内容,并非从司马迁的原本之处得来的,仅仅是相互传抄的文本,而不予完全承认。

《史记正传》推测也是一种抄写本,而不是完全与后世类似的注释本或评注本。从书名上可以推测,当时《史记》的流传版本——钞本可能比较多,不太统一的现实。所以,张莹才会写“正传”。

(二)南北朝至唐宋朝时期的编制、编印

南朝宋裴骃以徐广《史记音义》为基础,吸收前人成果,不仅是研究《史记》的人,也包括研究儒家经传和诸子百家的人的学说,撰成《史记集解》八十卷,这是现存最早而又完整的旧注。《史记集解》作为《史记》的注释本,原为单行本,也可以说是《史记》的一种普及本。

在南北朝《史记集解》这一种普及本之后,在唐朝出现了另外两种注释、校勘、评点的普及本。一种是唐朝司马贞在各家旧注的基础上撰写的《史记索隐》三十卷。《史记索引》把注音与释义并重,提出不少新见解。另一种是唐朝张守节以毕生精力撰写的《史记正义》三十卷,它集前人之大成,详细而完备。

三家注释的出现,是《史记》编制史的里程碑式的发展。《隋书·经籍志》的史部国史类,也就是正史类,前四本分别是“《史记》一百三十卷(目录一卷,汉中书令司马迁撰。)《史记》八十卷(宋南中郎外兵参军裴骃注。)《史记音义》十二卷(宋中散大夫徐野民撰。)《史记音》三卷(梁轻车录事参军邹诞生撰。)” 。此外,在《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中还均有对《史記正义》和《史记索隐》的叙述。这些都提到了这三家注释对《史记》的不同编制以及重要贡献。可以说,它们作为《史记》三家注,是大家的共识,也备受肯定。

宋朝把这三家的注释分别排入正文之下,便于阅读,可以说是《史记》编印中最重要的一次质的飞越。

贺次君考证,早在六朝时期就有《史记》的钞本,具体内容名为《史记集解张丞相列传残卷》和《史记集解郦生陆贾列传一卷》[3]。他们的题目中都含有“史记集解”。同样地,在九种唐朝钞本中,题目中也都有“史记集解”。唐朝钞本包含三种敦煌唐钞卷子本,四种唐钞卷子本,两种唐钞本,无论从钞本数量上,还是钞本内容含量以及完整度上,唐钞本都比六朝钞本有了质的飞跃。毫无疑问,作为普及本的《史记集解》,促进了《史记》的编制、传抄和流传。

在贺次君先生所记录的宋朝十六种刊刻本中,只有一种的题目不含“集解”或“索隐”或“集解索隐”,这种是《百衲本宋史记一百三十卷》,是清刘燕庭所集的宋残卷。就贺次君所列六十四中《史记》钞本、刊刻本题目来讲,也只有四种纯以“史记”命名,而不是包含有索引或集解或评注等字样的《史记》钞本或刊刻本。《史记》现存最早的版本,是南宋黄善夫的私人刻本,它被商务印书馆影印收入百衲本《二十四史》。这是普遍公认的善本,也反映了此时《史记》编印的水平。

此外,唐朝还出现了许子儒注《史记》,虽然未成,但被收入《旧唐书·经籍志》。刘伯庄撰《史记音义》,也被收入《旧唐书·经籍志》。陈伯宣注《史记》,被收入《宋书·艺文志》等。在《宋书·艺文志》史部的记载中,还有《史记掇英》五卷,作者不知,年代未知,看名字推测与《史记》有关系。

宋朝的校勘和刻印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北宋开始校勘编刻史书,《史记》等始成为定本。如“太宗淳化五年七月,诏选官分校《史记》”。这次校勘参加人数颇多,而且校勘后立即“镂板”。之后,“咸平,真宗……乃命直史馆陈尧佐、周起、直集贤院孙仅、丁逊复校《史记》” 。再之后,(景祐元年)“九月癸卯,诏选官校正《史记》”。[4]这些记述也出现在《玉海》中,可以说只是宋朝官方校勘刻印的冰山一角。此外,宋朝还有很多民间刊刻。黄善夫的私人刻本就是在景祐刻本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三)元明清时期的编印

在明朝,对《史记》的评注可以说承接宋朝,蔚为大观,这从《百大家评注〈史记〉》中可见一斑。这一种不在贺次君先生所见的六十四种名目之中。这种刻本最初刊刻于万历年间,明刻本名为《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它共十卷八十四篇文章,从内容、结构、文字语言等各个方面对《史记》进行了评析,其中不乏一些真知灼见,为《史记》的研究做出了贡献。比如,其中认为,秦始皇焚书坑儒,不能仅仅怪李斯一个人,李斯之前的商鞅和荀子也是“祸秦之源”。

明代史记的《史记》刻本因为内容定了,印刷技术也进步了,民众的关注度很高,所以不仅有国子监、藩国、地方的官方刻本,还有书院、私人的刻本,数量比较多。这些刻本有的以南宋刻本为底本进行翻刻,还有的在校勘的基础上重新刊刻,如四种国子监刻本、嘉靖三刻等都是在校勘的基础上进行刊刻的。

明朝刻本,在贺次君先生的名单中足足有二十八种,数量居所有朝代之首,还不包括《百大家评注〈史记〉》。题目中除了含有“史记集解”“史记索引”“史记正义”之外,还出现了“史记辑评二十四卷”“史记评林一百三十卷”“史记丛评一百三十卷”等,可以看出,这一时期对史记的点评很多。

这些编制和刻印直接影响了清朝的《史记》编制和刻印。贺次君先生记录的清朝刻本只有四种。推测可能是明朝的刻本足够多,质量也不错,清朝对《史记》的校刊不多。无论是梁玉绳著的《史记志疑》,还是乾隆年间的武英殿刻本,无疑都继续推动了《史记》编印。清同治金陵书局本,原刻印名字为《史记集解索隐正文一百三十卷》,贺次君认为它“较明、清诸本为善”,是目前被视为读者最佳选择的读本——1959年中华书局点校本的底本。

三、司马迁与《史记》的传播

在传播方面,司马迁在完成《史记》的撰写之后,“臧之名山,副在京师,以俟后圣君子”。很显然,司马迁不仅将自己著作的原本放在了收藏图书之处,还把副本放在京师。如果没有制作副本,那么《史记》有可能成为“藏书”而无法得到广泛流传。如果仅有副本,没有原本,那么在注重“名”的古代,《史记》有可能会因来源不正,而被全盘否定甚至石沉大海。况且,在汉武帝在位时期,《史记》还被称为“谤书”。

可以说,除了创作之外,司马迁也深谙图书的编制和传播之道,他不仅以思想引领,精心打磨编制文本;还奠定了重要的传播基础。这也是《史记》走出汉武帝在位时期“谤书”阴影,在后世进行传播的坚实基础。

在此基础上,司马迁死后,“其书稍出”。汉宣帝在位时(前73年—前49年),他的外孙杨恽“祖述其书,遂宣布焉”。[5]可以说,从此之后,《史记》的编印和传播一直持续到现在。其间,沧海桑田,大浪淘沙。《史记》经受住了历史的考验,不断地被传抄、刻印或印刷,注释、品评、外译……司马迁不仅实现了自己的目的,而且使《史记》几乎成为后世史家不可逾越的高峰。

四、司马迁之后的《史记》传播

(一)汉魏两晋时期的传播

在传播方面,在杨恽宣布之后,有关《史记》传播的记载,最早见于《汉书·宣元六王传》。也就是,在汉宣帝的孙子汉成帝在位时期(前33年—前7年),汉宣帝的第四子东平王刘宇“上疏求诸子及《太史公书》”。由此可以推测,作为东平王的刘宇,手中都没有《史记》,或者没有《史记》全本,所以跟汉成帝请求。但因为其中“有战国纵横权谲之谋,汉兴之初谋臣奇策,天官灾异,地形厄塞,皆不宜在诸侯王”的内容,所以王凤建议汉成帝不要给东平王刘宇这本书。最后,东平王刘宇没有得到这本书,可见统治者对《史记》的控制之严格,连本家子弟诸侯都“不与”。

如前所述,甚至到了唐代,在所修的《隋书·经籍志》中,史家还是将一些抄写《史记》的内容放在“杂史类”,从中也可以侧面看出汉魏两晋时期统治者对《史记》的

态度。

此外,《史记》是皇皇巨著,共有“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应该从一开始就有单篇流传于世,如东汉时期,《后汉书·窦融传》中记载,光武帝曾经赐给窦融《太史公书》中的“五宗”“外戚世家”“魏其候列传”。这样的记载在《后汉书》中仅有几处,单篇的数量也较少。可见,在王公贵胄中,《史记》的流传也不广。

(二)南北朝至唐宋朝时期的传播

汉魏两晋时期,众多研究者没有研究《史记》的著作记录,也可以从侧面说明《史记》的传播范围和普及的程度。这一时期,一些对《史记》传播有利的声音陆续传出。比如晋朝葛洪和张辅都赞赏司马迁和《史记》。葛洪在《西京杂记》中不仅说司马迁史“良史之才”,还具体评价了《史记》所述的人物如伯夷、项羽等。张辅则认为,班固有三点不如司马迁,充分肯定了司马迁的创作性工作。但这改变不了流传受限的大局。

在新的编制和传抄的基础上,《史记》在南北朝时期的传播有了一定的发展,但发展缓慢。南北朝时期,前赵学士刘殷家有七子,其中一子“授《太史公书》”[6]。而南朝梁的袁峻得到梁武帝许可后,才有条件“抄《史记》《汉书》各二十卷”[7]。可见,此时的传播虽然得到了统治者一定的支持,但被客观条件如生活环境动荡以及各种物资不足所限。

由此可见,汉魏两晋时期,无论是全本、原本,还是单篇的流传情况都受到内容遗失;内容的复制不容易,也就是需要动手抄写,这不仅耗费较大,而且容易出现错误;内容版本较多以及统治者控制的影响。而且,此时《史记》主要在史学研究的领域传播,整体的流传范围推测是有所扩大,但仍旧有限。无论如何,这都是南北朝至唐宋时期编印和传播的基础。

在注释等普及本,以及统治者重视等多重因素交互作用的情况下,唐宋时期《史记》的传播也有了质的飞跃。

唐朝时《史记》不仅存在于史家的论述中,甚至出现了专门讲授《史记》的老师和专门学习《史记》的士人。另外,还有士人有按照《史记》叙事以及品评他人的记载。《史记》的传播范围在汉魏两晋的基础上继续扩大。

比如,唐朝刘知几提到古代史书的缺陷时说:“古者刊定一史,纂成一家,体统各殊,指归咸别……《史记》则退处士而进奸雄……斯并曩贤得失之例,良史是非之准,作者言之详矣。”[8]他以《史记》为例指出修史过程中应该注意的问题。

《旧唐书》中,王方庆:“尝就记室任希古受《史记》《汉书》。希古迁为太子舍人,方庆随之卒业。”吕才:“叙《禄命》曰:谨案《史记》,宋忠、贾谊讥司马季主云:‘夫卜筮者,高人禄命以悦人心, 矫言祸福以尽人财。”对刘晏的评论是:“《史记·货殖》云:‘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晏治天下,无甚贵甚贱之物,泛言治国者,其可

及乎!”

可见,在唐朝《史记》注释的兴盛以及钞本增多的情况下,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史记》的价值,从而以《史记》为依据进行叙述或品评。到了宋朝,《史记》定本的出现,刻本的增多,使得这种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官方校勘刊刻《史记》定本,无疑引领了宋朝的《史记》风潮。

这在宋仁宗身上有明显表现。宋仁宗不仅曾经因余靖“校司马迁、范晔二史”,也就是《史记》《后汉书》等,而给他升职,即“擢集贤校理”,甚至仅仅因为孙抃了解《史记》的内容就给他升职。《宋史·孙抃传》中记载:“帝(宋仁宗)读《史记·龟策传》,问:‘古人动作必繇此乎?对曰:‘古有大疑,既决于己,又询于众,犹谓不有天命乎,于是命龟以断吉凶。所谓“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盖圣人贵诚,不专人谋,默与神契,然后为得也。帝善其对,再迁礼部侍郎。”由此可见,宋仁宗以及一般的士人对《史记》的熟悉程度、认可程度以及研究程度。《史记》在统治阶层中的传播之深广由此可见一斑。

统治者推崇《史记》,如将《史记》列入科举考试的“三史科”等举动不一而足。读书人对《史记》的推崇就可想而知了。著名史学家司马光一生对《史记》等“嘴之不倦”。他的著作《资治通鉴》,和郑樵的《通史》以及马端临的《文献统考》,都是通史类史学著作,可以说是以响当当的作品向司马迁,向《史记》致敬。岳麓书院将《史记》作为教材。苏轼不仅自己學习《史记》,甚至在被贬的时候也念念不忘,还对刻苦攻读《史记》的精神给予高度评价。这些无不说明《史记》在读书人中的传播范围之广,对《史记》研读和学习程度之深。

相比唐朝时期的情况,宋朝的《史记》不仅在史学方面的传播如此,在文学艺术方面的传播也是如此。在文学艺术领域,《史记》的故事不仅被文学家所模仿,被写入散文、宋词等,也被说书人多在城市中所广泛讲述,被人所扮演和用于歌舞表演等。比如,文天祥写的“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冲冠发”,就借用了《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完璧归赵”的故事,表达了自己死战的决心。后世的《武王伐纣平话》就脱胎于宋朝说书人的蓝本。这本书的故事就取材自《史记》。说书人其他的讲史活动有说张良故事的,又说乐毅故事的,有讲卓文君和司马相如故事的,诸如此类。这些内容也基本都传达了司马迁的各种立场,比如痛斥纣王荒淫无道,赞扬狭义风范等。

在校勘的基础上,宋朝人还开始评论《史记》,尤其是与《汉书》进行比较等,虽然没有什么成规模的著作,但有单篇或只言片语等。

宋朝所有這些形式,都反映了《史记》编印和传播的繁荣。这促进了元明清时期《史记》刊刻和传播的大发展和大繁荣。

(三)元明清时期的传播

在传播上,元明清时期也在宋元的基础上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元明清时期,读书人更是推崇《史记》,对《史记》的研读、品评源源不断。如明朝“后七子”的领袖李攀龙专门学《史记》等。此外,还有根据《史记》进行再创作的文艺家。他们对《史记》的推崇,反映在各类史学、文学、戏曲作品中。尤其在各类戏曲的推动下,《史记》的传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

在中原统治不到二百年的元朝,《史记》的刻本只有三种。但元曲和元杂剧却让《史记》故事从书中走入现实生活中。比如,从元曲《哨遍·高祖还乡》对汉高祖刘邦故事的唱词中,人们不仅可以熟悉“正史”中那个朝堂上的汉高祖,对他的个人故事有比较清楚的了解,还可以看出作者对汉高祖的评价。取材于《史记·赵氏世家》的元杂剧《赵氏孤儿》是元代的四大杂剧之一。观看《赵氏孤儿》,人们无疑可以看到见义勇为、不畏强权的历史人物,领略他们的性格魅力。

元明清时期众多的“史记戏”,包括元杂剧,可以说是《史记》传播过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比如,元朝关汉卿的《姑苏台范蠡进西施》,选自“越王勾践世家”;马致远的《吕太后人彘戚夫人》,选自“吕太后本纪”;白朴的《泗水亭长》,选自“高祖本纪”。明代朱权《齐桓公九合诸侯》,选自“齐世家”;张凤翼的《窃符记》,选自“信陵君列传”;黄廷俸的《奇货记》,选自“吕不韦列传”。清朝杨潮观的《黄石婆授计逃关》,选自“留侯世家”;薛旦的《战荆轲》,选自“刺客列传”;张坚的《怀沙记》,选自“屈原贾生列传”……据统计,总数为175部,现存55部[9]。

这些“史记戏”选材门类广,所涉及人物三教九流,所讲述的主题有匡扶正义、除暴安良、浪漫爱情等。这些可以满足人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望,符合儒家思想的道义等,在宋代讲史活动的基础上,《史记》传播的广度和深度无疑都增加了。

如果说元明清之前,《史记》的主要阅读者是读书人的话,那么在这一时期,《史记》的主要欣赏者是人数更多的普罗大众。在名家或读书人注释、校勘、品评的基础上,普通老百姓开始享受《史记》带来的精神文化享受。这些使得《史记》从朝堂、从书房、从刻印本,传入普通人的耳朵,刻在老百姓的心里,《史记》传播也从星星之火,发展到了燎原之势。

五、结语

从中国古代《史记》编印与传播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出,好的出版物,好的编辑出版应该如何做,尤其是在各种其他条件有限的条件下,应该如何发挥出最好的水平。首先肯定是内容为王,编制好的版本。其次可以利用一些普及本,加上名家节选、注释、品评的相关内容,使其更容易为人接受。最后是要充分发挥传播的作用,以编印促进传播,以传播推动编印。今天,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这个时代的多媒体,通过文字、图片、声音、图像、三维物体,甚至电影、电视剧等来进一步编印和传播《史记》等中华传统文化经典,让它们绽放出新时代的光彩。

参考文献:

[1][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2][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3]贺次君.史记书录[M].北京:中华书局,2019.

[4][宋]徐松.宋会要辑稿[M].北京:中华书局,1957.

[5][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6][唐]房玄龄.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7][唐]姚察,姚思廉.梁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8][唐]刘知几,著.[清]浦起龙,通译.史通通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9]杨晓君.元明清史记戏研究[D].重庆:重庆工商大学硕士论文,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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