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庄
冯骥才的屋子里到处都是书,临时想看的都放在了枕边。常年放在枕边的几本书,有唐诗宋词和唐宋八家的散文,还有《浮生六记》。而冯骥才最喜欢看的是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他说:“丰子恺的译本比别人翻译得好,好就好在,随便翻哪一页都能看。最好看的书是从哪一行都可以开始看的书。我看《猎人笔记》主要是看写景。2003年去俄罗斯访问,我去了托尔斯泰的庄园,还专门去屠格涅夫的老家一趟,发现真的和他书里写的一样。我看到了树林、原野、河湾,飞来大片野鸟的野地,湿漉漉的森林……他说小蚊蚋成群地盘旋,在阴暗的地方发亮,在太阳光里发黑——我还想找小蚊蚋,可惜没找到。”
这些枕边书,让冯骥才有常看常新的感觉。那种心里上的愉悦,是一种很美的文学享受,瞬间给人意境上的感染。
冯骥才还有幸保存着自己孩提时代阅读的证物——图画书和小人书。比如上海儿童良友社彩色胶印的《黑猫的假期》和《奥林匹克运动会》,还有上海国光书店出版的《珊珊雪马游月球》,都是民国三十八年(1949)出版的书。当时的冯骥才只有六七岁,这些书都是母亲买给他的,是他一生中看得遍数最多的书,至少几百遍,书中每个形象至今还印在脑袋里。
少年时的冯骥才有一段时间十分迷恋武侠小说。天津是武侠小说家郑证因、宫白羽和社会言情小说家刘云若聚集之地,到现在他还有一些这类书的藏本。后来,冯骥才转而热爱古典文学,与学画有关。那时学画由临摹古画起步,必然会接触到画上常常题写着的诗文,要弄懂这些诗文就要学习。经人介绍,当时二十一二岁的冯骥才跟着吴玉如先生学古文,从《古文观止》学起,到《古文辞类纂》和杜诗,讲的都是系统的知识。
吴玉如先生的教学方法,让冯骥才印象深刻,“他讲《赤壁赋》不看书,背着讲。他一边讲,讲到一个地方,一边拿毛笔写。写到某一个字,用说文解字讲。讲一大段,然后让你背,再往深处再讲一段。吴先生讲得太好了,对仗、音律,讲得讲究、精道,入心了,八九不离十能背下来。和老一代大家接触,深受的影响就是他们的文人气息。那时候的书房,有琴棋书画,有很浓的书卷气。不仅有书,还有文玩,每一样小东西的品质、内韵都有讲究。”
冯骥才爱书,藏书,也喜欢收藏一些“怪书”,都是罕见的、奇特的东西。比如说他收藏的一部手抄本,民国初年搞口头戏剧演唱的成兆才的画本,是演唱的时候必须用的台本,台本里有小戏、民间传说、顺口溜、快板……一二百种,非常有意思,光看那个东西,能看出江湖中的百态众生相。在《书房一世界》中,谈到自己的书房“四壁皆书”,冯骥才坦言,自己喜欢被书埋起来的感觉。书是他的另一个世界,世界有的一切在书里,世界没有的一切也在书里;过往的几十年里,书与他搅在一起;读书写书,买书存书,爱书惜书,贯穿了他的一生。
冯骥才与书缘分太深,虽多经磨难,焚书毁书,最终还是积书成山。他把绝大部分图书搬到学院给学生们看,建了一个图书馆,叫作大树书屋;还有一部分捐到了宁波慈城的祖居博物馆。他已弄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书了,留在家里和书房里的只是极少一部分,至少也有数千册。
当然,能被冯骥才留下的书,总有道理。比如常用的书、工具书、怕丢的书,还有一组组不能失群的书,比如敦煌图书、地方史籍,还有“劫后余书”和自己喜欢的中文名篇的选架上的书本和外文名著的译本。其中一架子书,全是他自己作品的各种版本。
写作的人都很随性,各类图书信手堆放,还有大量的资料、報刊和有用没用的稿子。冯骥才说,书房不怕乱,只要自己心里清楚,找什么不大费劲就好。书房正是要这样乱糟糟,才觉得丰盈。像一个世界那样驳杂、深厚,乃至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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