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里空的悔悟

齐世明

苏联卫国战争期间的1942年9月，作家科尔内楚克发表了一部名为《前线》的三幕五场剧本，其中就写到了特派记者客里空（俄语意为“乱嚷的人”“好吹嘘的人”“饶舌者”），他到前线采访时，泡在离战场很远的指挥部里，全靠电话采访，捕风捉影，胡编乱造新闻。后来，“客里空”就成为新闻界浮夸虚构、任意发挥的代名词，也成了弄虚作假、无中生有、凭空捏造者的专用词。

客里空的结局嘛，自然很糟。追悔莫及哟！屡经反省，觉悟了的他早已归于云霄之上。此刻，在天上纵目，客里空突然发现，“我”又出现在你们之中，多么可爱的小伙子、姑娘啊，却正在——用你们的成语说——步我后尘：为我所用，任意杜撰，弄虚作假！

说说战“疫”中最新的例子吧——

例一：“贵州—2”电视台的特别报道《疫情中的爱》中，貴阳市人民医院护士周虹离开多年卧床在家的植物人丈夫，奔赴一线。而丈夫则好像知道妻子在做着一件伟大的事情，只要有人一提起周虹，就会露出笑容……

例二：陕西《华商报》“华商汉中”报道了一个感人的疫情故事，即出生不到20天的双胞胎儿子稚气地问：“妈妈干吗去了？ ”

例三：3月10日，云南《昭通日报》典型报道，彝良县人民医院全院150名医护集体放弃申领抗疫补贴，将30万元捐给武汉。

客里空一悟：我知道，我当年是战地记者，你们现在是战“疫”，也需要昂扬士气，激励正气。但是，正能量也要真情实感、真实力量！例一公然违背新闻采访的基本准则，竟然写起了护士植物人丈夫的心理活动，替他猜想自己的妻子“可能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

例二更厉害：不到20天的婴儿开口说话？直叫人瞠目结舌！而例三中，报社将此视为常规的集体典型，而不认为动员捐出国家发放的特殊补贴的做法有所不妥，起码有道德绑架之嫌嘛。

听了客里空之悟，确有理可讲。这些正能量故事，热衷于营造催人泪下的感人画面，竟将常识和正常逻辑抛到脑后！有新媒体竟将这种不问真假，有“卖点”“热度”“发了再说”的做法，视为“客里空”的2.0版。不应该呀！升级了就能“换代”么？基因依然，3.0版也是怪胎嘛！

其实，抗疫之中，这类漏洞百出的所谓正能量宣传，恰恰会起反作用，所谓“高级红低级黑”也。

客里空二悟：年轻的同行们，你们的某些稿子里“据说”的字眼满天飞。不是我说，就是我老客当年发稿子，也不敢用“据传”之类字样。而某些记者，胆子实在忒大，“构思力”实在太丰富。

还必须指出一点，年轻的同行们，你们有些人天天把“娱乐一切，一切娱乐”挂在嘴上。我虽老，但对这一套并不陌生。是谓你们的鲁迅先生所斥的“沉渣再泛起”。想想，连终日蹦来跳去的猴子都不会“娱乐至死”，人怎么能将娱乐视为“一切”，又怎么会在以真实为第一生命的新闻报道中用“娱乐手法”呢？

对客里空，毛泽东73年前在延安曾以其为反面教员，告诫全党切忌空谈，防止“闭门造车”。其后，在我们的各种新闻教材与各种评论文字中，客里空频频登场，成了“知名人士”。此际，客里空式做法不能不成为我们的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