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为鸦片战争后英国传教士创办于香港的中文报刊,《遐迩贯珍》运用中国本土语言,追溯及报道中英战争,并展示英国对香港统治的“良善”,以此解释战争的“合理性”,构建殖民话语体系。香港新闻的报道体现了英国对香港的殖民统治形式,属于英国殖民主义话语体系的组成部分:对比港英政府统治前后香港人口、建筑、道路、经济、司法等情况,意在为港英政府的殖民活动开脱;展现港英政府的官员任免、机构设立、法律法规颁布、社会管理及文化教育政策等,成为港英政府的“喉舌”。《遐迩贯珍》所刊载的香港新闻的内容及其舆论趋向是考察英国传教士如何看待中英关系发展的关键点。
【关键词】《遐迩贯珍》 香港 英国 殖民话语
1853年8月,由香港马礼逊教育协会(Morrison Education Society)出资主办,香港英华书院印刷出版的中文报刊《遐迩贯珍》(Chinese Serial)正式创刊。马礼逊教育协会选中的首任主编麦都思具有多重身份,既是负责教会工作的基督新教的长老,又担任上海领事馆的中文秘书。忙碌的工作使得他希求探访“一谙习英汉文义之人”,专司《遐迩贯珍》的纂辑①,但其并未找到合适人选,故由自己负责。1854年,转由其女婿、香港首席治安法官奚礼尔负责编辑。1855年,在奚礼尔前往暹罗(泰国)任职之前,将《遐迩贯珍》的编辑事务转给了英华书院院长理雅各。另外,据王韬《论日报渐行于中土》记载,“咸丰三年,始有《遐迩贯珍》刻于香港,理学士雅各、麦领事华佗主其事”②,由此可知,麦都思的儿子麦华佗①也曾主持《遐迩贯珍》的编辑出版工作。
《遐迩贯珍》在出版形式、编辑手法、封面设计、栏目设置、内容选择等方面吸收鸦片战争前传教士中文报刊的办刊经验,并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创新。出版形式仍遵循中国人的阅读习惯,以中文书本形式出版,每月一册;以从左往右、从上到下的编辑顺序进行编排。封面设计分三栏,从右往左依次为该期的时间、期号、刊名、印刷机构及订阅价钱,刊名取“将远近的重要信息编辑成册”之意,前三号的封面最右端还指明“每号收回纸墨钱十五文”②。常设栏目有“喻言一则”“近日杂报”等,内容主要包括以下几类:介绍基督教教义及历史;西方历史、地理、医学、科技、政治制度等知识及中国情况、中西关系的长篇介绍与论述;有关世界及中国各地的新闻报道;翻译的中文“伊索寓言”;反映“洋货时价”与“本地时价”的商业行情表及广告;等等。其中,新闻报道所占分量呈现不断增加的趋势。较鸦片战争前传教士中文报刊而言,《遐迩贯珍》的发行范围及受众都有所扩展,除香港外,上海、广州、厦门、福州、宁波等城市都有发行,偶尔也有内陆城市订阅③。读者群的范围也不断扩展,《遐迩贯珍告止序》称“自刊行以来,将及三载,每月刊刷三千本,远行各省,故上自督抚,以及文武员弁,下递工商士庶,靡不乐于披览”④。1856年5月,《遐迩贯珍》出版33期后宣告停刊。
《遐迩贯珍》不仅开创了中国近代新闻事业的先河,而且宣传科学知识及西方工业化、民主化,对中国民众起到思想启蒙的作用。但麦都思、奚礼尔、理雅各、麦华佗等人的多重身份及其与英国在华殖民当局之间密切的关系,势必影响《遐迩贯珍》的办刊旨趣及刊载内容的比例。其《序言》谈道:“上帝所以诏命各国凡民相待如同胞,倘遇我有所缺,彼以有余济之。或遇彼有所乏,我以其盈者酬之。彼此相通融,彼此亦同受其益也。吾屡念及此,思于每月一次纂辑《贯珍》一帙,诚为善举。其内有列邦之善端,可以述之于中土,而中国之美行,亦可以达之于我邦。”⑤此言论表达了其“中西友善相处,互通有无,相互理解”的办刊宗旨。实质上,《遐迩贯珍》的许多文章是从英国立场出发,为英国发动战争而辩解的。特别是近四万字、百余则⑥的香港新闻更是体现了英国对香港的殖民统治形式及英国殖民主义话语体系的构建。本文拟以《遐迩贯珍》刊载的香港新闻为切入点,探讨其在英国殖民话语体系建构中发挥的作用。
一、自我诡辩:为港英政府的殖民活动开脱
《南京条约》签订以后,香港岛被割让给英国,割让后香港的变化成为《遐迩贯珍》的关注点之一。《遐迩贯珍》不仅借香港问题歪曲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的原因,为英国殖民者的罪行开脱,且通过多种方式呈现英国统治下香港的人口数量、经济发展、道路建设等情形。
首先,为英国发动战争开脱。19世纪50年代,第一次中英鸦片战争虽已过去,但其仍是影响中外关系发展局势的重要历史事件。特别是第一次鸦片战争中签订的一系列条约中的具体条款,对于之后中英关系的发展产生持续的影响。1853年8月1日,《遐迩贯珍》在《香港纪略》的开头叙述香港成为英国殖民地的缘由时,追溯了中英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前后的情形。该文以林则徐禁烟运动开题,称“溯前十二载,林文忠奉命到粤,禁绝鸦片。原宜将船烟拿获,一并入官。但林文忠竟将城外商民不分青白及有无贩卖鸦片者,一概封锁,并将在内佣工汉人,均行撤尽,断给口食,致令各商民备受艰难,有性命之忧,其中竟有与烟无涉,或属传道,或属行医,或属职员”。此文以替英国民众叫屈的言辞谴责林则徐“不分良歹”,“未谙他国事务”。以英国出兵中国是“受屈”后的“无奈之举”的说辞为殖民者开脱,内言“我国皇后彼时知良民被害,赫然大怒,即兴师旅,盖欲雪此恨,而杜将来之患也”。尔后,该文进一步对比中英古今的差异,指责中国“藐视外国,不通交往,以致外国商民,近年叠兴美利,中国竟不能稍获其益”。至于战争的情形则未见详细描绘,仅简言概之:“英兵攻克城池,径至天津具诉,朝臣允其所请,而船始南旋。迨后又复食言,故更兴兵。陆续攻克数处城池,直驶长江,几陷江宁。其时英官所讨,始皆允肯,军乃撤退。”此言论将英国作为战争的被动方,而突出刻画中国为战争的“罪魁祸首”,并极力塑造中国的“不守信”形象。英国对中国领土及权益的侵犯则被轻描淡写,“英国初意非为土地,只为本国之民照常贸易,免受平空之欺藐而已。后因所愿不遂,致起兵衅,我国不得已而讨取行师军饷之费,另一小岛,以备居息之所。往来商船,得以湾泊屯守,兵士藉为住(驻)扎。遂择地于香港,所定文约,即于癸卯五月二十九日,互交收执,此后香港割出中國版图,永属英土地矣”①。在此看来英国逼迫中国签订不平等条约,开辟通商口岸、赔偿白银、割让领土等都属“无奈之举”。“初意”“只为本国之民”“不得已”等词句都凸显了传教士报刊着力为英国辩护的殖民话语体系。鸦片战争后,传教士中文报刊对中英第一次鸦片战争追溯的篇幅仅此600多字,但其对这场战争的态度则异常清晰,完全从英国的立场出发为其发动战争寻求“合理性”。
另外,该文在回顾第一次鸦片战争后,“香港割出中国版图,永属英土地”的基础上,还对香港的地貌、风土人情予以介绍,特别对比了其割让给英国前后的变化,“此土初归英国时,居民不逾二千,今则不下三万二千矣。此外尚有诸多英吉利等国人,并天竺国等处人民,俱不在此数。港内复有诸式华美楼台屋宇,如礼拜堂、臬司署、兵营、医院、公司、会馆等处之类,不一而足。至商人居宅,俱依本国规模,亦属高广壮丽。即汉人铺宇酒楼,亦不减广州光景,海瓀并有通衢马车广路一条,长二十余里,另有官路围绕其岛,以资往来。是则香港固俨然一大都会也”①。其通过整体对比港英政府统治前后香港人口、建筑、道路等情况,进一步为英国的殖民活动开脱。
其次,专门报道英国对香港人口的统计。1854年4月1日,其刊载了自乙巳年(1845)到癸丑年(1853)香港的人口数目②,如图1所示,其人口基本呈现平稳上升的趋势。1855年5月1日,《遐迩贯珍》以约2500字的篇幅刊登了“香港客岁户口册”,“将监督官所报,本港(香港)旧年十二月户口若干,居民习业若何”等情形清楚开列。该户口册甚为详细,不仅包括人口的统计,且将村落及相关的行业都记录在册③。
再次,《遐迩贯珍》报道英国对香港米价的控制及道路建设事务。经济的发展情形是社会稳定的关键,特别是粮食价格的波动关系到民众的基本生存问题。所以,为了稳固在香港的统治,英国驻港官员非常注重控制米价。1855年6月1日,《遐迩贯珍》报道“前月本港大宪,目击港内米价腾贵。故谕米商等,各陈己见,妥议尽善量程,俾得采择施行等”,在此形势下,各米商向大宪呈文解释米价升高的原因,并提供“米船到港……分售各家米店”“公司勿限其价,又勿封港,任从时价买卖”“订立章程”“平卖之法”等建议,尔后,“香港僚佐官麦奉宪转谕”,米市“仍准照常载运往来买卖”,并通告将以强制手段“祛灭贼匪”,“严拿重办”“抢夺米粮”等行为。《遐迩贯珍》对“各商红呈”及“大宪批语”都进行了呈现,较为生动地展现了英国驻港官员控制米价的方式及细节①。
道路的建设关乎城市的经济发展。1856年1月1日,《遐迩贯珍》刊载《大宪议筑海傍大路事》一文,“本港总督大人欲在海边筑一大路,接连上环,直至兵房止。不特利便客商上落,且夜间绿衣亦能巡辑海盗,实为港内之大利益者也。不谓附海铺客,间有各为己私,以为铺后设路,则货物上落不便,且所上某货,悉已被人窥知,以故多有不欲者。于本月初三日,同赴宪衙递禀,请罢是议。大宪以利薄为心,谕以不可以私废公之义,不允其请。业经章程已定,不日举行矣”②。
最后,采集及报道臬宪与刑讼司所办理的案件。1854年1月1日,“近日杂报”栏目报道了“月内香港英臬宪鞫案”,其中包括有贸易纠纷、雇船纠纷、借贷纠纷、谋杀案件等③。1854年4月1日,又载“正月十八至二十日臬宪会同英勷办六人讯断要案七件”④;1854年8月1日⑤、1854年9月1日⑥、1854年10月1日⑦、1855年2月1日⑧、1856年2月1日⑨等日的《遐迩贯珍》也报道有监狱犯人越狱案件、私买赃物案件、“华民制造火药”案、偷盗案、勒索案、抢劫案等的审理及处置方式。
总之,《遐迩贯珍》在呈现中英战事时,往往将重点放在表现英国发动战争的“被迫”与“无奈”上,而刻意回避英国发动战争的真实意图、战争过程及给中国民众带来的灾难。如《遐迩贯珍》对第一次鸦片战争的追溯篇幅较少,但其中以约80%的篇幅都在论述是林则徐的禁烟运动给驻华英人造成了伤害,以及中国的“不守信”行为促使英国“不得不”发动战争,再三解释英国发动战争是不忍国民“无故受屈”①。
传教士报刊对英国在香港殖民统治的展示,亦属其解释英国侵略活动“合理性”的角度之一。《遐邇贯珍》报道的香港新闻对英国驻香港殖民政府大肆赞扬,通过对比香港被占领前后的地方治理情况、地方收支状况来展现英国统治的“美政”。1855年5月1日,“近日杂报”栏目在论述英国统治后香港人口增加的原因时,称“究其原故有二,一因近来粤东内地扰乱,省垣震惊,唐人以本港为乐土,故挈眷源源而来;一因本港官清法善,到处传扬,唐人闻风,悉来营业。故近悦远来,如鱼龙之趋大壑焉”②。《遐迩贯珍》将被殖民统治的香港刻画为一片“乐土”,以此进一步向中国读者展示中国打开大门的“益处”所在。
二、殖民喉舌:通报港英政府管理政策
《遐迩贯珍》与英国驻香港殖民政府的关系极为紧密,第二任主编奚礼尔在香港殖民政府任职,曾任治安辅佐官兼定例局委员等。因此,《遐迩贯珍》成为殖民政府向香港民众传播其所制定的香港地方管理条例的重要渠道之一。1853年11月1日,《遐迩贯珍》专门谈到创例堂创设条例时,“当甫经议定,尚未颁行之初,先刊入本港官报、日抄内。俾众目共睹,咸了然于例中情节,如有参议佐论者,均听其便而进说焉。此诚至善之法也。”紧随其后,该报道还解释了条例颁布之前公之于众予以讨论的重要性,“因每有多例,实与闾阁中富行庶业、大宗要族,恒有关涉。而在创例者,总未能细加体察庶类群伦之中,洞悉其习俗所安,及群情所鼓舞者何事、众志所负屈者何条,以致其例虽创行,而卒之莫能收其效,且与初心相违也。若预公诸同人,使得遍阅,则例中或有缺漏,或于舆情开有未协者,即可各持其说,以闻于官,或附入于官报、日抄内。庶至颁行之日,于缺者补之,否者改之。非然者于甫定议之时,辄即颁行,安能悉臻妥协如此乎?”对于英国驻香港殖民政府而言,条例的公开是其得以完善的重要步骤,而《遐迩贯珍》作为中文报刊亦承担了向中国民众公布条例的职责,其后还专门“详译”了“于本港中土人,所关甚巨”的条例,“俾识者阅之,即见有稍未允合之处,各就所见为函以达本馆,使得披览”③。官员的任免、机构的设立、法律法规的颁布是英国殖民活动的组成部分,《遐迩贯珍》对此进行了多角度的展现,成为港英政府的“喉舌”。
首先,刊登港英政府各机构的设立、地方案件的处理法令及香港大宪发布的谕令。1853年8月1日,《遐迩贯珍》的《香港纪略》介绍了英国管理香港的总督、佐理堂、创例堂、抚台、牧师、臬宪、刑讼司、香港僚佐官、提刑官、帑饷僚佐官、量地僚佐官、巡捕官、捕厅等各级行政管理机构及官员的职责。特别是在介绍臬宪与刑讼司的职责时详细地说明了香港地方案件的处理形式,“有臬宪审断重要案件,至细故小案,俱归刑讼司,协同抚民绅士一二员讯断。至凡有汉人告状,或控本土人,或控他国人,即赴该司署以汉文禀溯传,供人照由转达,听候判决。此系以犯例案而论。至不属犯例之案,即如银债等件,恐英国例,原为英人而设,于汉人原不甚谙习,莫如向本村、本湾地保按照本土风俗理处,若愿赴公庭,照犯例案一体审判者,仍听其便。”①继1853年11月1日②、1854年1月1日③之后,《遐迩贯珍》又重点描述了职责“专为本港地方创新条例而设”④的“创例堂”创制新历的过程及其所创制的“本港地保各条例”⑤。
1855年12月1日,《遐迩贯珍》载香港大宪的示谕,其内容包括:“香港一岛,系属大英主掌治理之区,所有各国良民赴此,安分贸易,国制自应为之保护。若敢犯违条例,不论何国人民,亦不能免其罚。近闻有人胆敢在此聚众,潜谋举动,欲向大清国朝滋事兴变。岂不知似此主谋协从,均大干本国例禁,厥辜甚重。合亟出示,严行禁止。为此示谕,阖港寓居各色人等知悉,凡有中外各国民庶,如敢在于本港内会议兴谋,意图中土,无论何地何人,用武攻击残害者,发觉无不从严究办。至尔等华民,其仍为守分安处,方得藉庇如恒。倘敢负恩妄藉此地聚谋图变,一经查出,克日拘获,解送中土官宪惩治。本大臣言出法随,各宜禀遵,毋违特示。”⑥该谕令呈现了英国以强硬的手段治理香港,有与清朝合流控制起义力量的趋势,《遐迩贯珍》彼时则发展为英国驻港统治者发布谕令的媒介之一。
其次,报道英国驻港官员的任免及行程。驻港官员的情况变更也是在英国殖民活动的一部分,1853年9月1日①、1854年1月1日②、1854年4月1日③、1854年5月1日④、1854年6月1日⑤、1855年6月1日⑥、1856年3月1日⑦等日的《遐迩贯珍》对此都有所关注,基本采用平铺直叙式的短消息的文体进行报道,主要包括新任官员的上任时间、姓名、官职等信息。如1856年3月1日,载“正月本港提刑署,有新官名晏土地上任”,“本月十五日,本港量地僚佐官与帑饷僚佐官皆遇病卸任回国。现量地官署以兵官一员代理,帑项官署则以全港僚佐官与该署司办二人同理”⑧。
最后,通报港英政府税收政策及经费开支情况。作为与英国驻香港官员有密切关联的报刊,《遐迩贯珍》成为英国公布香港的税收政策及经费收支情况的重要媒介。1854年4月1日,《遐迩贯珍》刊登了香港征收地税方式的改变,“所有本港地税,自谕之日为始,以后俱一律将大板洋圆交库,不得如前随以杂式银钱呈纳”⑨。是日,其还公布有“香港自乙巳(1845)至上年(1853),每岁国家支放俸薪及各项经费”,该清单“除兵饷不计外”,每年用银数目都详列在内,并在其结尾处指明“其每年不敷支放者,皆由国家绅士中议款拨解前来”⑩。1854年8月1日与9月1日,又载“计差役之费,共支银二百三十三磅,计一千一百十八圆。除常征差饷外,今照租抽收,此数按港内各其分计,实每中所捐无几也”⑪;“香港地方每年俸糈及各经费约需银若干,由本港抽收,视项支发。其不敷之数,预行呈报本国,由绅士院议款拨解来港支放。上年请领拨款,经总理藩务大臣,行文饬驳,略云:该港辟土已历多年,初年所征税项不敷支放,由国家指拨。今宜通盘核计,量入为出。除公使及僚佐官、量地官、帑饷官四项俸薪,仍由国家支给。此外一概不得滥支国帑,即以该港所入之项,量为裁汰支应可也。”⑫该消息反映了英国管理香港地区的经费逐步转向以依靠本地税收收入为主。另外,港英政府为了鼓励外来人口入境及鼓励外来商人到香港通商,宣布香港是自由港,不收取关税。《遐迩贯珍》通过“香港市纸”为香港的商品买卖活动提供参考。每一期的“香港市纸”末尾还会载“香港并无关税输纳”①等语。其在展现香港物价信息、为香港民众提供便利的同时,还注意传播英国驻港殖民政府实施的通商税收政策,以吸引商人来港经商。
1855年4月1日,《遐迩贯珍》将“一千八百五十四年香港全岛进支粮饷费项”的总数开列了詳细的清单,其中包括“地税”“租项银”“牌照银”“差役饷银”“官衙罚项票金”“票金差费”“巡捕官署船艇货物充公总项银”“婚姻帖银”“黄坭涌山坟冢地银”“官衙签盖印银”“监督官发船艇小贩牌照银”“转换地纸银”“船照银”“洋船在港雇请水手抽项银”“卖地银”“收回费项银”“杂项银”“各零碎银”等项的收入银数及“总宪署银”“全港僚佐官署银”“币项僚佐官署银”“总理全港数目官署银”“创例堂司事房银”“量地僚佐官署银”“监督官署银”“全港船政官署银”“督记婚姻事务官银”“督理适他国人等事务官署银”“管理差饷官署银”“按司衙门银”“教师堂银”“医生院银”“医药局银”“管学书馆银”“刑讼司衙门银”“捕厅官署银”“总领巡捕官署银”“民壮费项银”“差馆监房杂项银”“归田俸并捐助银”“收理税务碎费银”“各审判公衙碎用银”“官学书馆碎项银”“医局碎用银”“信资各项载脚银”“建造银”“租项银”“犯人充军费用银”“收整街衢桥路银”“买受田宅银”等所花费银两的支出数目,最后,汇总收入总数为“壹拾二万九千八百十六圆八毛二五”,支出总数为“壹拾六万六千二百四十八圆零二”,“除进数外,实不敷银三万六千四百三十一圆二毫,由大英国库给出”。其刊登如此详细的收支清单,目的在于动员香港民众自觉缴纳税收,“盖欲以表大英等国常例耳。夫赋税之法,何国无之,乃君所必需于民,下所宜供给于上,古今通例,未之或亡。凡国之聘问诸礼,与夫百官有司廪禄,百度皆依赖焉”,并进一步以“取诸天下者,还为天下用之”的道理劝慰香港民众。该文最后对英国“每年以国库之进支出入,着之简册,禀于国会上下公院,以遍告众民”的行为大加赞赏,称“倘所进者,或有苛刻聚敛之弊;所支者,或有奢侈耗费之端。则于公中互相指摘,国中执政大臣,必须从中辨别,苟能释疑,民心始服;若果有横征私派等弊,概行革除;至有为民货财之贼者,处以重罚。此法取民有制,节用爱人”,使“其国必兴,上无空乏,下无怨家。官清民和,远来近悦,乐何如也”。然而,“惟以上所陈大英等国之常例,华夏未有行之”。因此,《遐迩贯珍》亦希望通过公布香港收支情况,“使行政者于修己、治人之方”②。1856年3月1日,又载“一千八百五十五年香港进支粮饷费项总数”,“总共进银二十三万零二百七十三圆零六五”,“总共支出银拾九万五千九百零五圆零八,除支之外实存银三万四千三百六十七圆九毫八五”,对比1854年香港的进支数目,该年比上年收入有所增加。该文结尾则称“至所有兵船、兵役粮饷,比之港内支费更多,然皆由大英国库给,发不在此数之内,本港是年所入之多,乃因省垣扰乱人民云集故也”①。由此观之,《遐迩贯珍》不仅陈列了英国殖民统治下香港的税收及各官员、机构的支出费用,而且表达了所公布清单的价值与意义,在很大程度上宣扬了英国对香港的所谓“清明”统治,以服务于其殖民活动。
三、论析港英政府统治下香港的社会及教育问题
《遐迩贯珍》与英国驻香港殖民政府密切相关,其对英国在香港的殖民统治形式较为关注,并成为殖民政府刊登相关政策的重要平台。另外,《遐迩贯珍》还从细微之处对英国统治下香港的社会及教育问题予以关注,特别是对男女人口比例、赌博、教育等方面的讨论。
首先,《香港人数加多幼男多于幼女论》由香港男女人口比例的失衡论及遗弃女婴现象。该文描述由道光戊申年(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到咸丰元年(1851)三年间,香港的人口数目由“二万二千四百九十六口”增长至“二万八千四百六十三口”,“讵料旧年约增至五万五千人之多……夫所载幼男六千二百二十口,而幼女止有四千三百三十二口。则幼女之少于幼男者,一千八百八十八口。内在裙带路者,幼男二千零五十五口,幼女一千七百三十二口。幼女之少于幼男者,三百三十二口。在水面为家者,幼男三千五百三十八口,幼女二千一百八十二口。幼女之少于幼男者,一千三百五十六口。在村落者,幼男六百二十七口,幼女四百一十八口。幼女之少于幼男者,二百零九口”,其以具體数目显示香港人口的激增及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现象。该文分析了出现男女比例失调的原因:“今本港唐人,幼男多于幼女者,必有缘故。或曰,唐人轻女而重男多,生女儿,每弃而不育。此幼男多于幼女,职是故也。”对于此遗弃或杀女婴的现象,报刊进行了强烈的批判,并对比大清律法及大英律法中规定的对杀婴的不同处置办法,通过刊发香港殖民政府对此事的态度,禁止香港民众再有此行为:
华夏杀其女儿者,必下贱无赖之辈。明理良民,乌有如此恶习耶?明理良民,乌有如此恶习耶?本港官府,嗣后必严究此事。按大英律法,杀却婴儿者,与凶手杀人同罪,尔唐人不可不知。尝读大清律例,有载其子孙违犯教令,而祖父母、父母非理殴杀者,杖一百;故杀者,杖六十,徒一年。此外别无论及父母杀婴儿之条。然即其所载“故杀者,杖六十,徒一年”,实是处之太轻。泰西诸国无不见异,至父母杀婴儿一款,律无明文,官无讨罚,此国政不彰,民俗浇漓,莫此为甚。继嗣今,我本港或在水面船中,或在岸上村落,如有此弊,大宪定必穷究其情,悉置之法,断不令英地长此颓风。奉劝唐人知过而改,勿取罪戾,可也。夫杀婴儿者,既下犯国宪,而且上于天怒,人法且不容,何况帝审乎?上主将置斯人于何地也,读者请自思之。①
由此来看,其认为大清律法中对父母杀子孙的处置过轻,甚至对“父母杀婴”无明文律法进行处置,而英国律法则将其与杀人罪同论。报刊指明英国殖民统治下的香港亦将按照此法处置杀婴者,以改变此不良习气。
其次,《港内义学广益唐人论》倡导香港民众学习基督教教义、英国科技文化等,以图实现文化殖民。该文描述了英国殖民政府在香港“设立义学,以启发童蒙”,而很多孩子的“父母不喜其子侄诵读耶稣经书,且嫌馆内不安文昌帝君”的现象,从“耶稣之书,始终教人为善去恶,其有益人身心者更大”与香港在英国统治之下应该顺应英国信奉的宗教两个方面进行了分析,力图说服香港民众信奉基督教。当然,为了防止引起冲突,该文也提出“至若为父母者,坚意不欲其子弟诵习此书,则修书达知该学先生,使其专读唐书亦可,英断不以归信耶稣强人”。但谈到“设立文昌帝君衔位”,该文则称“皇家书馆决不准行,盖有犯于上帝圣诚,且亦无益于人,殊属无为”。另外,其还强调“今港内日就太平无事之时,正值偃武修文之会。故于各处书院,复议别立先生,用英话教以天文、地理、数学等事,其有裨益于后生小子者,正复不浅,为人父母者,曷细思之”,以此再次劝导香港民众送孩子到“皇家义馆”内学习,以便实现其文化殖民的目的。从文章内容来看,带有明显的文化殖民主义的倾向,在劝导香港民众信奉基督教时,称基督教“为英国所信奉,唐人居在本港,即属英宪治下,诵习此书,有何不可”②。
最后,《赌博为害本港自当严禁论》与《戒打白鸽票略论》两文论析了赌博给民众和社会带来的危害,应该厉行禁止。1855年8月1日,《赌博为害本港自当严禁论》刊登了一个中国人所“条陈赌博三弊”,以求“港内诸君子读之,知赌之为害甚大,而匪人读之,勿生觊觎之心”。此三弊分别从商人、民间子弟、社会安定三个方面论述:“一香港商人行内,必须唐人买办,以及收支银两。若赌局一开,其人误入赌场,输去银两,将有或私逃匿,或寻自尽,而商人亦受累矣。此不可开赌之弊一也;一香港公司多费银两,开设书院,以育人材,此甚有益于民间子弟。若赌局一开,定必有后生子弟,立志未定,而被赌局所诱者。是设书院有益于人,而开赌局则又损于人。功过岂能相补,此不可开赌之弊二也;一近今各处盗匪,由内地逃出,潜迹于香港者不少。若开赌局,场中闹事必多,或争或抢,难保无人命之案矣。即使现时不闹事,而将来之祸根亦无底止,是不可开赌之弊三也。”其以力陈此三方面弊端,希望“大宪明鉴利害,永远严禁”赌博①。1855年9月1日,刊登的《戒打白鸽票略论》又对“赌博之中为患尤甚者”——“打白鸽票一事”的危害进行论析,谈到此赌博形式让部分民众倾家荡产,从而导致社会风气败坏、秩序混乱,“夫民务正业,世鲜浇风。今此票盛行,以开其徼幸之心,必废其本分之业。既亏行止,复眯天君。得财则酒色相寻,比匪之伤不计;失财则狗伦接踵,犯法之罪何知,且也投井悬梁,陨命每因而起。阋墙反目,操戈为此而兴,是可悲也”②。
《遐迩贯珍》对香港社会出现的杀婴、赌博等不良社会风气的揭露及对英国殖民政府严厉的治理政策的宣扬,进一步美化了港英政府的殖民统治。在教育方面,《遐迩贯珍》发专文倡导香港华人送子女到港英殖民政府所办的“义学”学习,倡导该校教授基督教教义、用英语教授科学知识、不准“设立文昌帝君衔位”等,此亦属于帮助港英政府在香港推行文化殖民的重要言论。
四、结语
报刊的议程设置不仅涉及刊物宗旨、办刊人的价值取向等方面的内容,且与其所处的时代及空间地域是分不开的。《遐迩贯珍》虽然标榜“欲人人得究事物之巅末,而知其是非,并得识世事之变迁,而增其闻见”③,但从议程设置来看,仍具有一定的地域性特征,特别是对香港当地的新闻关注较多。
英国对中国发动战争及对香港的殖民统治本属无道的侵略活动,战争的残酷及血腥与传教士所宣扬的基督教“赎罪”“救赎”思想格格不入。但战争的爆发及香港的殖民地化为来华传教士在中国的活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其在战争中亦起到关键作用。因此,来华传教士便以报刊为平台之一,通过运用中国的本土语言,建构自身的殖民话语体系。与鸦片战争前传教士中文报刊相较而言,《遐迩贯珍》追溯及报道中英战争,展示英国对香港统治的“良善”,以此解释战争的“合理性”;甚至公布港英政府相关的统治政策,直接辅助其殖民统治,表现出更为浓厚的殖民主义倾向。
19世纪,中国面临欧美政治力量扩张的同时,国内各地的救亡活动纷纷兴起。在国家与社会的关系中,国际与国内两条轴线在中国的国家发展与改造中同时发挥着作用。早期传教士中文报刊的报道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19世纪50年代影响中国政治变革的多重因素。作为英国传教士所创办的报刊,《遐迩贯珍》试图展现在读者眼前的内容及舆论趋向,亦是考察英国传教士如何看待中国、中英关系发展的关键点。对中英战事及英国对香港的殖民统治的追溯与报道,则是直接展现传教士眼中的中英关系的有效素材。
〔作者高俊聪,河南工业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
The Chinese Serial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British Colonial Discourse: Centered on Hong Kong News
Gao Juncong
Abstract:As a Chinese journal launched by British missionaries in Hong Kong after the Opium War, the Chinese Serial provided updates on the SinoBritish War and demonstrated the “goodness” of British rule over Hong Kong, aimed at arguing how reasonable the war was and constructing a colonial discourse system. The reports on Hong Kong news reflected the form of British colonial rule in Hong Kong and constituted an integral part of the British colonial discourse system: comparing the population, architecture, roads, economy and justice of Hong Kong before and after the ruling of the British Hong Kong Government was intended to whitewash the colonial activities of the government; and the journal acted as the “mouthpiece” of the government by introducing the appointment and removal of government officials, establishment of institutions, promulgation of laws and regulations, social administration and cultural and educational policies. The contents of Hong Kong news published in the Chinese Serial and their guidance of public opinion are key to examine how British missionaries viewed the development of SinoBritish relations.
Keywords:Chinese Serial, Hong Kong, Britain, colonial discourse
*本文系國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不列颠图书馆藏中国近代珍稀文献辑录、校勘并考释”(15ZDB038)、河南工业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19年度教学改革与质量工程项目“《中国新闻传播史》课程改革研究”(2019ZXXM007)的阶段性成果。
①《序言》,《遐迩贯珍》1853年8月1日,第1号,第3页。
②《论日报渐行于中土》,见王韬:《弢园文新编》,中西书局2012年版,第97—98页。
①麦华佗(1823—1885),麦都思之子,1839年跟随其父来中国。尔后,成为璞鼎查的随员。先后任英国驻华厦门领事、福州领事、上海领事等,还曾参与到镇压太平军的活动中。
②《遐迩贯珍》1853年8月1日,第1号,封面。
③沈国威:《〈遐迩贯珍〉解题》,见松浦章、内田庆市、沈国威编著:《遐迩贯珍》,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年版,第93—94页。
④《遐迩贯珍告止序》,《遐迩贯珍》1856年5月1日,第4、5号,第1页。
⑤《序言》,《遐迩贯珍》1853年8月1日,第1号,第2—3页。
⑥据1853年8月1日至1856年5月1日出版的32期《遐迩贯珍》统计所得。
①《香港纪略》,《遐迩贯珍》1853年8月1日,第1号,第7—8页。
①《香港纪略》,《遐迩贯珍》1853年8月1日,第1号,第8页。
②《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4月1日,第3、4号,第13页。
③《近日杂报·香港客岁户口册》,《遐迩贯珍》1855年5月1日,第5号,第6—9页。
①《近日杂报·各商红呈》《近日杂报·大宪批语》,《遐迩贯珍》1855年6月1日,第6号,第10—11页。
②《大宪议筑海傍大路事》,《遐迩贯珍》1856年1月1日,第1号,第5页。
③《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1月1日,第2号,第12页。
④《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4月1日,第3、4号,第9—11页。
⑤《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8月1日,第8号,第6页。
⑥《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9月1日,第9号,第8—9页。
⑦《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10月1日,第10号,第10页。
⑧《近日杂报·差馆日报》,《遐迩贯珍》1855年2月1日,第2号,第14页。
⑨《近日杂报·香港犯案录》,《遐迩贯珍》1856年2月1日,第2号,第10页。
①《香港纪略》,《遐迩贯珍》1853年8月1日,第1号,第7页。
②《近日杂报·香港人数加多幼男多于幼女论》,《遐迩贯珍》1855年5月1日,第5号,第9页。
③《本港议创新例》,《遐迩贯珍》1853年11月1日,第4号,第12页。
①《香港纪略》,《遐迩贯珍》1853年8月1日,第1号,第9页。
②《本港议创新例》,《遐迩贯珍》1853年11月1日,第4号,第12—13页。
③《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1月1日,第1号,第10页。
④《本港议创新例》,《遐迩贯珍》1853年11月1日,第4號,第12—13页。
⑤《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1月1日,第1号,第10页。
⑥《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5年12月1日,第12号,第14页。
①《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3年9月1日,第2号,第14页。
②《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1月1日,第1号,第11页。
③《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4月1日,第3、4号,第8、12页。
④《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5月1日,第5号,第6页。
⑤《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6月1日,第6号,第9页。
⑥《近日杂报·公使包令于暹罗代花旗传道先生解难》,《遐迩贯珍》1855年6月1日,第6号,第15页。
⑦《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6年3月1日,第3号,第14页。
⑧《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6年3月1日,第3号,第14页。
⑨《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4月1日,第3、4号,第11—12页。
⑩《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4月1日,第3、4号,第12—13页。
⑪《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8月1日,第8号,第10页。
⑫《近日杂报》,《遐迩贯珍》1854年9月1日,第9号,第6—7页。
①《香港十一月初七日市纸》,《遐迩贯珍》1855年1月1日,第1号,“布告编”第4页。
②《近日杂报·一千八百五十四年香港全岛进支粮饷费项》,《遐迩贯珍》1855年4月1日,第4号,第6—9页。
①《香港进支费项》,《遐迩贯珍》1856年3月1日,第3号,第7—10页。
①《近日杂报·香港人数加多幼男多于幼女论》,《遐迩贯珍》1855年5月1日,第5号,第9—10页。
②《近日杂报·港内义学广益唐人论》,《遐迩贯珍》1855年6月1日,第6号,第16页。
①《近日杂报·赌博为害本港自当严禁论》,《遐迩贯珍》1855年8月1日,第8号,第11—12页。
②《近日杂报·戒打白鸽票略论》,《遐迩贯珍》1855年9月1日,第9号,第16页。
③《遐迩贯珍小记》,《遐迩贯珍》1854年12月1日,第12号,第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