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知不知

温良

创作感言：个人习惯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很喜歡写甜文，让主角们替代我快乐一点，所以写这个故事的初衷也蛮简单的，就是想写一个关于“明朗世界里，我只偏爱你”的造梦型甜文。最最后就是，我平常写文很少起章节小标题，这次的小标题都蛮可爱的，自我满足.jpg

01 小刺猬与水果糖

江淮来到衡城的第一天，正赶上实验中学开学。

他成了实验中学拖着行李箱报到的第一人，全校的学生都探出窗户把目光投射在他身上，让他猝不及防地火了一把。

江淮把棒球帽的帽檐狠狠地往下面压了三下，挡住大半张脸，一路竞走一样地冲向高一（3）班教室，还差点儿崴了脚摔进教室。

班主任正站在讲台上组织大家进行自我介绍，见他进来，冲他和蔼地笑了笑：“那下一个就让我们江淮同学来吧。”

江淮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摘了棒球帽，露出完整的脸来。他从小生得好看，褪去稚气后更是英俊得要命。台下女生压低了的惊呼声他习以为常，老老实实做完了自我介绍。

下台时他环顾教室，正剩下靠窗户最后一排，一个低着头的女孩子身边那唯一一个空位了。他走过去，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直到他走到她身边，礼貌地伸出手来对她讲“我是江淮，以后多多关照”时，她才总算把头偏转过来。女孩子看了他几秒，猝不及防地笑了。

她笑起来眉眼柔软，分明没有任何攻击性，连出口介绍自己的声音都是软的。江淮心里松了一口气，放下书包打算坐下，“咚”的一声巨响，他直接一屁股坐在教室的地面上。

明明应该在身后的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过道上，江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它搬过来坐好，身边那个叫程知知的女孩又把头低下了，再没看他一眼。

过了几秒，她突然又转头，一双干干净净的眼睛直直看向他，声音还是软的，说出的话却一点儿都不软：“喂，江淮，记得离我远一点儿。”

江淮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程知知那个小姑娘，简直是只刺猬，浑身都是刺，把自己缩在刺后面，不肯和外界交流。

自从开学的第一天就让他和教室地砖来过一场亲密接触之后，她倒没再对他做过其他的什么事情，大抵是认定了他一定会讨厌她一样。

那一天自我介绍结束之后，是例行的发书时间。九个科目的教材堆在前面，一样拿一本就是厚厚的一摞。轮到他们去领的时候，他看着程知知纤弱的两条小胳膊，自然地提出要帮她搬回座位，只不过小姑娘理都没理他，抿着唇把厚厚的一摞书从第一排搬到了最后一排。

江淮毫不记仇地笑了，低声夸她：“哇，你真厉害。”

旁边的小姑娘沉默地翻着化学书，好像完全没听见他的话。

他不死心，偏偏要听到她对他说第二句话，故意问她：“你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太小啦，我没听清，你叫什么啊？”

小姑娘这次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只是还没等他摆出一个认真倾听的姿态，就又把头偏了回去。

“说两句话嘛，小同桌。”江淮这人自来熟惯了，苦着脸摆出一副可怜样子，“我第一次来衡城，人生地不熟的，到了学校我的同桌还不和我讲话，我好惨啊。”

程知知总算认真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陌生少年。他连校服都没穿，一件黑色外套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撑着胳膊冲她笑，发梢停驻的是初秋太阳碎金一般的光亮。

平心而论，江淮的长相确实出众，只是到了程知知这里完全没有吸引力。她觉得他不停地说话聒噪极了，便道：“江淮，你好烦啊。”

少年突然笑了，从口袋里面拿出一颗水果糖给她。

程知知没接，她觉得这人简直脑子有病。

02 冷神与《高中必背古诗文》

不只是江淮，不出一周，整个高一（3）班都发现了程知知的不同。

那个年纪对于“不合群”三个字的敏锐程度总是特别高，程知知永远面无表情地坐在最后一排，除了午休和晚休以外，几乎不会从自己的座位上离开，导致每一个想要和江淮这样的帅哥聊聊闲天，拉近一下距离的女生都要接受她冷漠的眼神攻击。

时间稍微久了一点儿，那些不满意的情绪就会像地窖里放着葡萄和酵母的罐子一样，发酵出咕噜噜的气泡来，有胆大一点儿的女生直截了当地问程知知：“我想要问江淮同学几道我不会的数学题，能麻烦你跟我换一下位子吗？我上课就还给你。”

程知知不说话，低着头干脆利落地连上卷子几何体上面的E点和B点，头都不抬一下。

女生被她这样的态度刺激到了，气急败坏了起来：“喂，不是吧？换一下位子而已，又不耽误你什么事。”

程知知三笔两笔列出简单的论证步骤，用笔杆尾部指了指讲台上还在解答问题的数学老师，那意思简直再明显不过。

江淮不着痕迹地弯起了嘴角，对那个女生说：“你直接去问老师吧，老师的解答会更专业。”

女生狠狠地白了一眼程知知，拎着练习册离开了他们所在的最后一排。只可惜她的头没再抬起来过，对这些一无所知。

江淮用笔戳了戳程知知的左手手腕，换来小姑娘疑惑的目光。

他又戳了戳，那目光变得烦躁起来：“你干什么？”

江淮逗她说话的目的达到，笑眯眯地从口袋里面拿出一颗其他味道的水果糖放在她的笔袋里面。程知知想到一半儿的解题思路被这样幼稚无聊的动作打断，她愣了一秒，被气笑了。

“哇，你还会笑啊！”江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奇，“那我要再给你一颗糖了。”

问问题那个女生的挑衅，原本谁也没有放在心里。

江淮这人性格开朗，好相处，长相在一众灰头土脸的重点中学高中生里又实在有着鹤立鸡群一样的优越性，不知道吸引了多少青春期的女孩子。

阴差阳错和他做了同桌的冷面煞神程知知，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群女生的众矢之的。

青春期少女那点儿报复人的手段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样。因此程知知发现自己在体育课之后被关在器材室之后倒也没觉得怎么样，她有随身携带知识点小册子的习惯，干脆坐在地上背起了《高中必背古诗文》。

江淮直到晚自习铃声响起也没有看到自己的同桌，问身边的同学又都是一问三不知，等到他拿着从后勤处借来的钥匙把器材室的门打开的时候，程知知那一本古诗文都背熟了三分之二。

回去的路上，江淮不停地追问这件事是谁干的。程知知被问得烦了，没好气地回上一句：“全班女生都看我不顺眼，我怎么知道具体是谁干的？”

他听出她语气里面微弱的委屈情绪，赶紧转移了话题：“算了算了，你知道为什么我晚自习都不上也要找到你吗？”

她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面像是盛了一汪毫无波澜的湖水。

“因为有个词儿叫‘英雄救美’呀。”少年笑嘻嘻地说，原本英俊的脸在沥青路旁边的路灯映照下显得特别傻气。

程知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她只知道后来再没有人对她阴阳怪气地说话，她在体育器材室待到多晚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把她锁在里面，却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是，入学当天就轰动校园论坛的校草江淮本人那晚亲自登录论坛，点名道姓地提到始作俑者的女生，甩下过一句警告——你别欺负程知知。

03 实验课与别早恋

拜江淮这个人连篇的废话所赐，做同桌的半个学期下来，程知知只觉得自己似乎说完了一整年份额的话。

偏偏他这个人没半点儿自知之明，对她明里暗里的冷漠视若无睹，还继续履行着逗小孩子一样的“说一句话给一颗糖”的策略。

“跟我说一句话，我给你一颗水果糖怎么样？”

程知知的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忍无可忍地骂他：“江淮，你脑子有病？”

江淮挑了挑眉，拿出一颗糖来，丝毫没把她这句轻飘飘的指责放在心上。他抬头看了一眼黑板右侧的课表：“下一堂课是物理实验课哎，到时候我们继续做同桌吧。”

她没再说话，从桌肚里找出物理书，像是默认。

他因为她态度转变而产生的愉悦情绪还没持续十分钟，待到物理实验课真的开始分组，班级里一个陌生女生走到程知知面前主动问她，可不可以让江淮和自己一组。他打算开口拒绝的时候，程知知难得主动张嘴说了话：“可以啊，当然可以了！你的同桌是谁？我过去跟她一组。”

女生的眼睛倏地亮起來，忙不迭跟程知知道谢，要带她去自己的座位。江淮站在后面接收到了小姑娘狡黠的眼神，故意凶神恶煞地冲她比了个“给我等着”的手势。

程知知才不怕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实验室里离他最远的座位上。

那一堂实验课，江淮整个人都上得心不在焉，每次出于习惯，想要出口说些逗人的话，看到自己的“新同桌”的瞬间又憋了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同学们自实验室鱼贯而出，江淮有意等在门口，等到了最后一个走出来的程知知。他把教材卷起来敲了敲她的脑袋，摇头晃脑道：“古话有云，‘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程知知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

可她分明就没答应过要和他做同桌。程知知想了想那个女生主动靠近他的行为，皱了皱眉说：“江淮，你可别早恋。”

他被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气得两眼一黑。

程知知本是开玩笑说的，见到他吃瘪无奈的样子，没忍住偏头笑了出来。

她一笑，江淮心里那郁结了一堂课的闷气瞬间烟消云散。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给她，无可奈何地感慨：“程知知，可真有你的。”

04 火柴盒与生日愿望

整个秋季过得都很平淡，直到衡城初雪的那一天。

他们原本正在上晚自习，起初是坐在窗边那一排有人小声惊呼了一句，然后整个教室，甚至整个走廊都炸了锅一样，几乎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伸长脖子往窗外看。雪下得很小，只有借着灯光看才能看到雪花飘落的轨迹。江淮不知道打哪儿弄出来一个手电筒，贴着玻璃照着，叫程知知的名字：“程知知，快来看雪！”

程知知把视线从桌面的英语题目上挪开，配合地看了过去。

为了看得更清楚，江淮用校服遮住了教室里明亮的白炽灯光，也将他们和其他同学隔绝开来。

这本来是有一点儿浪漫的场景，程知知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江淮，我们不要坐同桌了吧。”

正忙着找角度的少年没听清楚，随口问了一句：“啊？你说什么？”

她好脾气地重复了一次，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愿意对他多说一遍，一字一句道：“我说，江淮，我们不要坐同桌了。”

江淮手一松，校服落到桌面上团成一团，像猝不及防落下的剧场幕布。他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的眼底十分清澈，认认真真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江淮扪心自问，自己对她算得上是非常和蔼，他活了十几年，像她这样的小白眼狼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问她：“为什么？”

程知知回答得一板一眼：“你人气太高，找你的女生太多，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学习和……”

话还没说完，江淮的下一句就堵住她要说的一切理由。少年眉毛一挑，无赖地说道：“你要是不和我继续坐同桌，我就下次考倒数第一，然后和班主任说是因为你不在，没人替我减少干扰才影响我学习的。”

程知知被他这句坦然说出来的歪理震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江淮的威胁，话题不了了之，同桌也到底是没有换成。

期末临近，班主任在班会上添油加醋地强调了这次区域联考的重要性，连带着班级里的气氛都变得紧张了不少。唯独江淮仗着自己头脑灵活，理解力超群，依旧终日吊儿郎当，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班会上那些话倒不是老师吓唬他们，期末考试的第一天晚自习，班级里面一片唉声叹气。江淮回教室时听了一路对出题老师的抱怨，走到座位时，程知知正平淡地看着第二天考试科目的复习资料。

他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先别背这些啦，我们劳逸结合一下。”

程知知在心里默念了一边笔记上的物理公式，皱起眉。

江淮一脸神秘地从校服口袋里面拿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刻意压低手腕，两只胳膊垂着在桌子下面：“你先闭一下眼。”

程知知难得配合地闭了眼。

下一秒，耳边传来短促而轻微的摩擦声，她睁开眼睛，就见到两张课桌相连的地方绽出了一小束火光。

“生日快乐啊。”江淮看着她，笑容明朗，“上次帮班主任整理学生资料时看到你今天生日，赶紧来许个愿！”

程知知怔了一瞬，只觉得自己此时的心跳似乎超过了生物书上标注的正常频率。

“快点儿啊！”江淮龇牙咧嘴地出声催她，“火柴是我从化学实验室酒精灯旁边偷的，再不许愿火就要烧到我的手上了！”

她回过神，低头轻轻吹灭了那根小小火柴上的亮光。

在某一个瞬间，她对他的既定认知好像出现了什么隐秘而微弱的变化。

05 体测与看星星

时光流逝，和高二下学期一同到来的就是学业水平测试的体育部分，六十分才能到及格的档次，程知知偏偏卡在了跳远的项目上，怎么跳不到规定的距离。

她跑到操场的偏远角落一个人偷偷练习，正在努力挥臂的时候，江淮不知道打哪儿冒了出来，一本正经地指导她：“你这个动作不到位，跳不远的。”

程知知往前一栽就要摔下去，被江淮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抬起她的一只胳膊挥了挥：“要用力的。”

他说着话，离她近了一些，校服衣摆挡住了她的目光，一时间鼻间都是浅淡的柠檬柔顺剂的香气。程知知有点儿不自然地侧过脸：“你……离我远一点儿。”

“喂，”少年跳了起来，“对待热心帮你的同学，你就是这个态度的吗？”

她低着头，小声搪塞他：“那……体测跳远过了我再报答你。”

“这可就说定了啊！”

不远处是吵吵嚷嚷的操场，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树荫下，他们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达成了一个交易。

那块区域自那堂课起就成了两个人的秘密据点，一直到体测那一天。跳远测试原本是单独圈起来的一块场地，江淮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爬到了栏杆上面，挑准了她起跳的瞬间大喊了一声：“程知知加油啊！”

程知知被成功地吓到了，小腿一抖，竟比之前多跳了十厘米来，稳稳过了及格线。

登记完成绩的程知知下意识往操场外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見到江淮冲她比了一个“别忘了约定”的手势。

当天晚自习，两个人就像做贼一样上了开往城郊的公交车。

那一天并不是观星的最佳时间，因此夜晚的山顶空旷又安静。江淮显然不习惯这样的氛围，拿着望远镜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没话找话：“程知知，你经常来这里吗？”

“星星真的有那么好看？好看到你旁边这个绝世帅哥的光芒都能被掩盖吗？”

程知知一如既往地沉默以对，江淮自己一个人演够了独角戏，于是装出虚心好学的样子问她其他问题：“喂，程知知，好歹我们也认识快两年了，你要不要考虑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不爱说话啊？”

许是他废话实在太多，身边认真看了半天星星的女生总算肯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反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要从见我第一面起，就用水果糖换我多说话呢？”

江淮被噎了一下，下意识回了一句：“那不是因为我爸……”

藏在心里的秘密，像气球被戳破了一个针孔，他的后半句话急速停顿在沉默里。

06理想便利贴与秘密发现

出乎江淮意料的是，程知知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好像他刚刚那句话只是和之前一样的随意调侃，甚至主动给他介绍了几颗用望远镜焦距可以观察到的星星名字。

第二天是正常的上学日，程知知跟从前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他说十句，她答一句，很难主动开一次口。

但江淮就是觉得她变了，更疏远自己了，甚至觉得她可能会在某一个平凡的日子里不告而别，悄无声息地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为了防止预感变成现实，江淮盯了程知知一整天后下定决心要和她谈谈。可他刚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开口，余光就看到班主任走进班级后门，只好硬生生憋住了想要跟她聊聊天的欲望。

实验中学一贯的传统是，到了高三就会换更有经验的班主任带班。新的班主任为了调动大家的学习积极性，特意带了一块小白板和一厚摞便利贴发给每个同学，要大家写下三百六十五天后想实现的理想。

教室因为这个小活动骚动了起来，江淮趁着这个机会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程知知的理想便利贴，上面简洁明了写了“考Q大”三个大字，后面有程知知的签名。

他连偷看便利贴都看得正大光明，看完了还不忘礼尚往来地问一句：“你要不要看看我的？”

程知知平静地把便利贴贴到前排同学传递过来的小白板上：“不用看，我能猜得到。”

江淮被噎了一下，伸手扯了一张新的空白便利贴，欲盖弥彰道：“……我刚刚写错字了，重写一张！”

那块贴着全班同学理想便利贴的小白板最后被班主任缠满了透明胶带，在教室后面挂了整整一年。程知知写的“考Q大”和旁边江淮龙飞凤舞的“同旁边”刚好被贴在了最中央，传递着明晃晃又不可言说的少年心绪。

入学三年以来，实验中学的论坛里面关于江淮跟程知知两个人的讨论贴就没停过，最近一段时间更是翻了倍，尤其是那篇起了个营销号标题的帖子——《震惊！原来江淮对程知知这么照顾是另有隐情！》出现之后。

这篇算是匿名爆料的帖子把程知知和江淮两个人扒了个底朝天，说程知知是有正规医院诊断证明的心理疾病患者，至今都在定时服药治疗。而江淮的父亲是她的主治医生，江淮来实验中学确实是因为成绩足够好，来到程知知所在的班级却是江淮父亲特意拜托的。这几年大家看到的江淮“明目张胆的偏爱”“早恋边缘行为”，不过都是出于对病人的同情。

“心理疾病”这几个字像某种新奇事物一样点燃了大家的好奇心，那篇帖子的内容在实验中学学生之间急速传播，不出三天，全校同学看程知知的眼神都带上了莫名的同情。

比程知知本人更早发现不对劲的是江淮。他打听了一圈，弄清楚了“帖子事件”，当天晚上就麻烦自己精通计算机的兄弟短暂黑掉了整个论坛。

黑得掉帖子却黑不掉大家的记忆，彼时一模已经过去，距离高考只剩下三个月，两个当事人却表现得毫无异样，好像谁也没有看到过校园论坛。

待到查询成绩那天，江淮看了一眼自己算是正常发挥的分数，忍不住在心里面封自己一个影帝称号。

当晚就是班级的散伙饭，丢开了学业，没有了学校规矩束缚的准大学生们变得大胆了起来，借着互换同学录，表白大会一触即发。在一片热闹的氛围里，没人注意到角落中喝着橙子汽水的程知知。

其实她来参加聚会还是因为江淮十八条短信的轮番轰炸，说是结束之后有大事要同她讲，可看眼下，那人接同学录接得手软，看都没看她一眼。

程知知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江淮归在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分组里面的。或许就像论坛里面那些人说的一样，是因为少年表露出的那些不加掩饰又明目张胆的偏爱吧。

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偏爱。

可是，不管是那晚江淮差点儿说漏嘴的话，还是论坛帖子，都在告诉她，这样偏爱的缘由并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出于同情和责任心而已，把程知知换成任意一个张知知、李知知，江淮也会这么做的。

橙子汽水的甜味将苦涩现实冲淡，程知知悄悄站起身来退出了这片不属于她的热闹。

一直拿余光注意她的江淮瞬间就发现了她要离开的意图，奈何两个人之间隔了几桌，他只能大声喊她的名字：“程知知——先别走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两个人身上，程知知却没有回头，她举高了手臂，喊出了高中三年来音量最大的一句：“江淮——你别再找我啦——”

别再找我了，也别再出于同情而对我温柔了。

我会当真的啊。

07 年少欢喜与少年喜欢

实验中学论坛里关于程知知和江淮的大型论坛帖子连续剧，在散伙饭当晚以“男女主角互相喊话，最后落寞相忘于江湖”这样十分偶像剧的结尾画上了句号。

当然，这只是那些所谓“目击证人”的片面之词。

在其他同学看不到的地方，真正的结局堪称反转。江淮听到程知知喊出的那句话之后推拒了递过来的各种花里胡哨的同学录，拎包就跑，愣是追了程知知整整四条街。

两个人最后结束了这场奇怪的赛跑比赛，靠在无人的便利店墙根大口喘着气休息，五秒之后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你跑什么？”

“你追我做什么？”

江淮委屈极了：“我还没跟你说想说的话呢，当然要追上你！”

晚上的橙子汽水好像被她灌进了大脑，程知知笃定江淮要对她说的就是告别的话，于是她提前打断：“江淮，我决定不去Q大了，我要去Z大。”

江淮完全没弄懂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背后隐藏的含义，想也不想地附和：“好啊，志愿填报明天中午才截止呢，我回去就改。Z大金融专业不错的，你要报这个专业吗？”

程知知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难得说这么一长串话，“我的意思是，江淮，真的很感谢你，但你对我做得足够多了，不用再继续下去了。”

江淮突然站起来，自台阶下面看着她的眼睛：“程知知，你早就看到那个瞎扯淡的论坛帖子了对不对？”

她不回答，他的口吻越发笃定了：“所以你觉得什么？你觉得我开学和你做同桌是我爸要求的，觉得这三年我对你好都是因为同情你？当事人现在就亲自给你辟谣。且不说在我爸那里，所有病例都是绝对保密的，你见过哪种同情是这么同情的啊？那也太真情实感了一点儿吧？！”

“别管论坛那些，都是假的。我发现你的秘密也只是机缘巧合，又跟我爸确认了一下而已。至于说什么我明目张胆地偏爱你，原因就是我喜欢你啊，程知知同学！”

在江淮之前，程知知从来没从任何一个人的口中听到如此坚定的，关于偏爱和喜欢的表达。

小时候的她不喜欢说话，不喜欢陌生人靠近，被父母带到医院之后，得到了一份中度孤独性障碍的诊断书。起初父母还愿意耐心地靠近她，每天对她表达爱意，可是后来，许是耐心用尽，许是妹妹比她更招人喜欢，再也没有人愿意坚持不懈地对她示好。

她也习惯了浑身是刺地面对世界，直到在实验中学的第一天，她遇见了江淮。

听完热烈表白，程知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来。江淮見状，贴心地转移话题：“喀喀，所以，Z大金融真的不错，你要不要考虑报这个专业啊？”

“不要，我已经填好了，我要选天体物理系。”

“好吧……我忘了你喜欢看星星的。”少年一边说一边偷偷牵住她的手，若无其事地继续满嘴跑火车，“那以后我搞金融，赚钱支持你看更多星星。太妙了，多么般配的两个专业啊！”

身旁程知知的脸上是一如既往无奈又无语的表情，可牵在一起的手一直没松开过。

尾声 七年后与小行星

“据美国宇航局（NASA）网站显示，第42192号小行星被命名为‘江淮’。这颗小行星的运行轨道于2020年3月被正式确定，在木星和土星之间，呈椭圆形。其目视星等约+17.3等，这颗小行星由中国天文学家程知知发现并命名，这也是她发现的第一颗新小行星。”

电视台里灯光明亮，程知知坐在软椅上，主持人问她：“为什么会想要把这颗小行星命名为‘江淮’呢？”

她眨了眨眼睛：“因为江淮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打个比方吧，就像是我们见到星星，会下意识体会到类似于欣喜的情绪，江淮就是我生命里的那种欣喜。”

他们之间的关系，甫一开始，便是藏在糖果、阳光与温柔下缱绻温柔的爱意。那个热烈得不加以掩饰的少年燃起了她对世界全部的好奇和热爱。

说出这句的时候，程知知莫名想到了一件小事。

有一天她整理房间，意外地在一本书中发现了那一年江淮那张未贴出的便利贴，上面写着：高三（3）班江淮的理想——程知知。

（编辑：白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