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中的“疯子”形象分析

2020-09-10 07:22李蕊
今古文创 2020年22期
关键词:疯子形象鲁迅

李蕊

【摘要】 新文化运动呼唤人性、鼓吹个性解放,这驱使文学创作去表现人的痛苦,从而解读时代,同时传达出对生命意识和个体意识的悲悯和焦虑。鲁迅在其小说中刻画了一些精神病态的主人公,《长明灯》中的“疯子”为典型,分析该形象,既有助于探索作品更深层次的意义和内涵,也有助于更好地理解作者、作品与时代的关系。

【关键词】 鲁迅;《长明灯》;“疯子”形象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22-0018-02

一、“疯子”形象产生的文化背景

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社会经历了激烈的变革。在西方列强坚船利炮的轰击下,国家政局动荡、经济衰退,国人的生存面临着严重的威胁。内忧外患的国家往何处去,困苦艰难的生活如何继续,在心力交瘁的探寻中人们冷漠、孤僻、偏激、疯狂的心理也得到了滋生,甚至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精神病态。而由于东西方思想文化的差异以及交流渠道的不畅,生活在密闭保守空间中的国人自我认知的通途尚未打开,那些精神病苦也就在愚弱而不自知的状态下加剧了。

鲁迅作品中的“疯子”形象,常常是对国民个性中的典型特征的攫取——对病态人格、精神病症的摹写,这展现了作家本身对精神疾病的认知、理解,传递给人们发现自我的勇气、深刻自省的空间的同时,也表达了寻求社会病因和治疗方案的善良愿望,提出精神救国的建设性方案,为求在精神层面实现一种大范围的改良与进步。

文学对精神病態的刻画是一种广义上的关注,鲁迅小说中的不少人物都有着精神病态,例如《狂人日记》中的狂人、《长明灯》中的疯子和《白光》中的陈士成。《长明灯》中的疯子因为其偏执成了吉光屯的公敌。

二、“疯子”形象呈现出的艺术世界

《长明灯》经由一个“疯子”向读者展示了艺术视阈包含的两大层面,一个写实的具象层面:“疯子”与狂人均为生理性的精神病人;一个内在意蕴的象征层面;借由“疯子”的形象媒介,批判对我国国民灵魂深刻毒害、抑郁的封建礼教和神权思想。

《长明灯》中的疯子因为其偏执成了吉光屯的公敌。他无缘由地接受了一种毫无根据却有违传统的心理暗示,执意要吹熄城陛庙里据说是从梁武帝时就燃起的一直未熄灭过的“长明灯”,且定要亲自为之:“就因为那一盏灯必须吹熄。你看,三头六臂的蓝脸,三只眼睛,长帽,半个的头,牛头和猪牙齿,都应该吹熄……吹熄。吹熄,我们就不会有蝗虫,不会有猪嘴瘟……”

小说的描述中,长明灯成为神权、政权、族权三位一体的封建反动势力的代表;熄灭长明灯体现了先觉者对封建制度的抗争,“疯子”代表了反封建的斗士,狂人的兄弟;吉光屯成为封建中国晦暗的典型;这里的屯民则是封建思想荼毒的产物却反过来对其百般回护的麻痹群体;疯子遭到迫害和关押反映了封建势力与麻痹群体试图消灭觉醒者。而两者的不同在于,前者对封建思想道德的维护根本是想要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且广大麻痹群体对封建思想的维护完全无利可图。他们的行为仅仅是过去习惯势力的表现,被动地散布并维护封建道统。由此可以将他们的行为归结为愚昧无知。事实上,吉光屯的麻痹群体成了“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甚至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既把“精神界斗士”的反抗全面击杀,又向世人呈现了现代中国思想落后的颓废。

鲁迅以现实生活为素材进行文学加工处理,将麻痹群体的愚昧和斗士的悲哀彻底彰显出来。比较而言,笑让哭的悲剧意味显得更为突出。为此,鲁迅强烈地 呼吁“精神界斗士”的产生:“今索诸中国,为精神界之战士者安在?”但即便鲁迅极力呼喊,仍未得到“应者云集”的效果。

三、“疯子”形象的独特性

疯子和陈士成不一样,当我们初步了解他时,他已然成为疯子,与《狂人日记》相同的手法,作者以疯子的身份近乎混乱的笔触,充分揭示与封建势力抗争到底的决心。

作者将疯子再次渲染成与传统抗争的角色,希望熄灭“长明灯”—— “熄灭它吧!”小说的主人公的确是个疯子,而非革命者的代表;他将长明灯熄灭看成“不会有蝗虫,不会有猪嘴瘟”的做法。作者对疯子骨子里的倔强详细描绘,并隐晦地表达了他内心的顽强不屈。一旦疯子被囚禁到“只有一个小方窗,粗大直栅的囚室”时,他向外界伸出手也只能是扳着木栅,瞪着明亮的双眼,甚至还能隐约听见战斗的号角—— “我放火”。而一旦黄昏降临,整个吉光屯似乎就隐没在一片死一般的黑暗中,远方的这一句“我放火”,就如同火种的传播一般,已然融入孩子的歌声中。引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理论,我们才能对“疯子”形象有更为深刻的认识。

弗洛伊德表示,人类心理的防御机制表现为自我防御功能,大多情况下,超我和原我间,原我和现实间,常常伴随冲突与对抗,人类就表现出巨大的苦痛与焦躁。而不知不觉间,自我能采取某一方式对这种对抗和冲突进行调解,让其能够接受超我的监察,而原我的欲望在某种形式下获得满足,由此焦躁会有所缓解,苦痛得到抚平,即自我的心理防御机制,诸如否认、投射、压抑、隔离、补偿、退化、升华、诙谐、抵消转化、合理化等等。而狂人、疯子与陈士成对“超我的监察接受”表示反抗,更进一步突破“监察”的掌控,成为真正的“疯子”。鲁迅也经由描写他们的“疯言疯行”,彻底阐释了封建社会对人性残害荼毒的根本属性。

鲁迅通过《长明灯》中的“疯子”人物,对其表达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人道主义关怀,以手中常用的文学解析方法,再次深入到国民的灵魂中敲醒警钟。而“疯子”的战斗行为也反映了鲁迅个人内心深处的猛烈批判。在彼时严酷的封建社会中,这种异常发声显然是孤独的,也恰是这一缘由,使得鲁迅被迫在无法言说的时代中游走徘徊。

四、“疯子”形象溯源

鲁迅认为自己的《狂人日记》不仅依赖于个人过去对上百篇国外作品阅读的大量积累,更在于个人对医学常识的学习。他塑造了狂人这一精神疾病患者,其很大作用在于应用医学常识和部分精神病的病理知识,这种疯狂和现实中真正的精神病患者有高度相似之处,同时还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启迪之下有了自己的创新。恰是这一精神分析学的理论支持,他将“狂人”的疯狂性与典型性完美结合起来,创作了多个“精神病患者”。

鲁迅是接受了先进科学知识教育的青年,有过留洋经历、甚至专修过西医,他在日本求学时的第一个专业是医学,而后才转而进军文学。然而正是这些较为短暂的学医经历,对此后他们的文学创作影响重大。“救治像我父亲似的被误的病人的疾苦”“……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于是他决定弃医从文,探索中国国民性的病根何在。

浓郁的科学氛围培养了作家对医学知识及疾病各相关因素的认知力和敏感度。早在仙台时,鲁迅已经开始通过弗洛伊德等西方理论接触到了精神病学。此时的欧洲,早己不再是将精神病称为“圣病”、将病因归为“神力”和“魔”在起作用的蒙昧时代,随着物质文明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学者们把中国人依旧认为的这些荒诞莫测的古怪、恐怖现象加之以客观理性的系统化、临床化的分析,使得精神病在医学层面得到了人们更为细致和全面的认识。无论是发病机制、病症表现,都已经出现了较为深入的研究。鲁迅学医过程中形成的剖析意识和批判意识,也加深了他们对生命个体的关注力度,写作时兼具了一种趋向专业的“医疗”意义上的人文关怀,把临床针对疾病的医学行为转化为文学对人性的拯救。创作中的鲁迅凭借着对医学知识的掌握,理性地保持着对国家发展、国民身心文化层面上的病理分析。对病例的分析、对病程的熟悉,使他长于揭露人性病态并加以诊断,而对病症危害的了解也增加了他对苦难的国民精神生活现状的深重忧虑。他意识到“采取民族的自我批判,止步于揭露国民性弊端与民族精神的创伤远远不够,还要深入探究形成国民精神萎缩的根本缘由,唯有找准病症,探明病源,才可能得到‘疗救’和‘改革’”。

所以,在入木三分地“再现”病症时,鲁迅将所描绘的种种病态归因于抱残守缺的社会和民族的劣根性,运用疾病的隐喻功能和文学的象征意义揭示了病中中国“根深蒂固的漫长而隐秘的封建伦理道德禁锢和世纪初中国启蒙思想革命的悲剧性历史境遇”。

综上,我国几千年延续的封建传统文化使国民们形成了扭曲的人格与灵魂,但他们的觉醒又与未来民族的发展、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唯有启发国民,让他们和精神界之战士共同奋起,才可能获得正常的生存权益,获得民族的真正救赎。《长明灯》中的“疯子”是对病态社会的反抗,也是鲁迅对于精神疾患的文学展示与探索,更是站在“高于正常”的角度,展开对“病态”国家现状的忧思。

参考文献:

[1]唐小兵.最后的肺病患者:英雄与凡人的时代——解读20世纪[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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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鲁迅.鲁迅小说全集[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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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梁迎春.疯癫与隐喻——论鲁迅小说中的疯癫意象[J].中国文学研究,20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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