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小船
作者有话说:这篇稿子的灵感来自于身边总拖稿的写手(不包括我),还有总拖着审稿的主编爸爸(我没有在影射谁),在杂志届,死线才是第一生产力。让我们继续在死线前交稿,大无畏的拖稿吧!(编辑不要打死我)
周一一大早,青语公司原画部的组群消息就不断闪动。
王玉:楚一栗这周能得到周老大的稿子吗?我先押十块钱,不能。
郑天天:我也押十块,不能。
……
楚一栗刚出电梯,看到群消息时一阵阵心梗。
本来说好了周燚今天到公司就会把拖了一周的画稿交给她,结果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周燚给她发了条微信。
四火:周末有节美术课临时改到今天上午了,勿扰,我独自美丽。
楚一栗:……
她当机立断,从家里直奔周燚上课的美术班。她打算混进教室,等一下课,立刻跟上周燚,装作在路上偶遇,逮捕他回公司赶稿。
这样想着,楚一栗深吸了一口气,将鸭舌帽往下压了压,低着头走进了303大教室。
彼时周燚已经到了,正靠在椅子上睡觉。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立領运动衫,睡觉的时候把大半张脸都埋进领子里,只露出鼻梁和眼睛。
楚一栗经过的时候停了一下,弯下腰仔细地盯着他的脸。
眉骨有些高,眼形偏长,她在心里想,要记住以后约画手避开这种长相,益寿延年。
她放轻脚步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时间一秒一秒走过,手表上的时间卡到九点整,整间教室里除了周燚外,居然只有她一个人,她有点儿慌了。
前面的周燚倏地睁开眼,楚一栗唰地一下将帽檐往下压,盖住大半张脸。
周燚勾了勾嘴角,声音带着刚睡醒后的慵懒散漫:“好了,我们开始上课。请各位同学拿出素描笔做正式上课前的练习,内容是你看到我时,心里想的第一样东西。”
这教室这么大,就她一个人,他的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在自己身上,楚一栗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
周燚晃悠着走过来:“这么紧张,是第一次来上课?”
楚一栗点头:“听说周老师今天在这儿上课,慕名而来。”
“怪不得。”下一秒她的手腕一热,周老师将手搭在了上面,“稳住,不要乱动。”
楚一栗手心有些出汗,下意识屏住呼吸。
周燚俯下身,问:“刚才我在黑板上写字时,你心里想到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
楚一栗立马将帽子再往下压一点儿:“刀。”
她想提着刀冲到周燚面前,然后他就会立刻赶稿,求她不要杀死他。
“好,那就画刀,首先要找参考图。”周燚另一只手摸出手机,单手打字百度图片,“这把青龙偃月刀就不错,样式特别,还大,初学者容易模仿。”
“然后在画板上先淡淡地勾出一个轮廓,像这样——”
周燚和平日里“拖稿骗子”的形象完全不符,耐心十足地带着她画。他不经意间靠过来一下,楚一栗慌忙将帽子再往下压,再靠近,再压……几个来回下来,帽子直接往下掉,楚一栗游鱼一样“唰”地往桌子下钻,却有一只大手更快一步将帽子捡到手。
楚一栗人傻了。
周燚蹲下身往桌子下看,“哎呀”了一声:“楚一栗,怎么是你啊?”
如果她说自己是专门来堵他催稿的,周燚很可能会反咬她没请假就跑出来。
毕竟“催稿”两个字,能让周燚化身魔鬼。
楚一栗深吸一口气,抿开一个微笑:“哪个学画画的人不想上您的课,来让自己得到从画功到人格的全方位提升呢?能沾染到您上课的一点儿光芒,就足够我明亮了。”
果然,彩虹屁成功地让周燚的嘴角翘起来,连眼底都是笑。
下一秒,他跟着挤了进来:“来,近距离沾一下我的光芒,让你能亮得久一点儿。”
楚一栗嘴角一抽:“那个,周老大……”
“哎,303今天没人上课,门怎么开着?”门口突然传来巡逻大爷的疑惑的声音,随后他嘟囔着,“估计是昨晚巡逻的时候没注意,得赶紧锁上。”
所以,周燚根本没课,他就是为了躲避交画稿跑来这里的!不对,这不是重点。
楚一栗瞪大眼睛,急急地喊:“大爷留步啊!”
回应她的是“砰”的关门声。
周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怎么办?老天都不让我赶稿,这就是命吧。”
楚一栗白了他一眼。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一个月前,青语公司成立原画组,给公司的杂志和图书提供画稿。楚一栗曾经学过几年的画画,被调入原画组担任副组长。
老板还说,为了造势,公司费尽心力邀请了一位大神级插画师做组长。组长负责把控整个组内的画稿质量,而楚一栗负责流程,并监督组长完成自己的画稿。
为了更好地做好原画组的工作,她报了一家水彩班,上了一节课后,下课被隔壁幼儿班的小萝卜头们围住:“仙女姐姐,陪我们玩一会儿捉迷藏呀!”
楚一栗被喊得心花怒放,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好!”
小黄帽男孩闭着眼睛数十个数,其他人在三楼这个范围内藏好。楚一栗跑到隔壁的空教室里,半开的窗户吹进一缕风,蓝色的窗帘一动不动。她小跑着过去,掀开一片窗帘躲了进去。
“我开始抓你们了!”外面小黄帽男孩稚嫩的声音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窗帘后的楚一栗看着脑袋抵着墙,近乎平贴在墙上的人一脸呆滞。
那人缓慢地转过头,眼底满是倦色,显然还没睡醒。
楚一栗看见这张脸瞬间有点儿蒙了:“你,你是周燚?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燚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大神插画师,昨晚她还在反复观看周燚画画的视频,没想到今天就看到了他本人,还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
这仿佛是一场奇遇。
“等着给人上课,看见窗帘想到一个很好的构图,但一钻进来晒到太阳就困了。”他声音微扬。楚一栗把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声音压得低低的:“在和小朋友捉迷藏。”
这么紧张兮兮的,原来是怕被小朋友捉住,怪有趣的。
周燚很配合,手机却要作对,发出“叮”的一声,楚一栗又将手机静音。
聊天界面在眼底闪过,周燚缓慢地眨了眨眼,再看楚一栗,突然像有一道光打在心底。
不止是有趣,还很可爱。
和他曾想的一模一样。
这一段小插曲对楚一栗而言就像一场美梦,不管能不能留下什么痕迹,经历过就是赚到。
知足常乐的楚一栗第二天上班之后就乐不出来了,因为新组长走马上任了。
组长很帅,而且像是得了失忆症,完全不记得昨天刚见过她一样伸出手来,客气有礼:“以后多多关照。”
楚一栗咬了咬唇,将手握上去,只碰了一下周燚就放开了:“以后我们得经常交流,先加个微信好友吧!”
这话没问题,但她总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太对劲。
楚一栗将手机掏出来,添加了好友。
周燚轻轻一笑,转身往他单独的办公室走:“有事来找我。”
门关上的下一秒,楚一栗就收到了新消息。
四火:我昨天晚上梦到你花式催了我一夜的稿子。
四火:我觉得我的心灵受到了严重伤害,所以《少女星》新一期的封面图我要晚几天给你。
楚一栗的粉丝滤镜碎了一地,人家做个梦都要碰她的瓷,她可太无辜了。
巡逻的大爷一去不复返,楚一栗将离开教室的希望寄托在走廊的窗户上。她搬了张桌子踩上去,将窗户的锁打开,双臂撑着就要跃上去,可她胳膊发软,第一下没能上得去。
周燚则轻巧地跳上去,坐在窗户上对她伸出手:“打个商量,我救你出去,稿子再宽限半天,晚上给你。”
楚一栗面部肌肉都要扭曲到一起了:“是你把我坑到这里来的,还要用这个来讨价还价?”
“如果不行,那就算了。”周燚收回手,“就当我们今天没见过彼此,告辞。”
“……行行行,我答应好吧!”
晚一点儿总比抓不到他人强。
周燚分明年纪比她还要大一岁,可就像是沉浸在画中光怪陆离世界里的少年,总让她觉得十分鲜活,生机勃勃。
楚一栗是个禁不起太多情绪碰撞的人,晚上洗完澡就瘫在沙发上,点开微信小号置顶的对话框回回血。
去年七月,她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压力很大,一方面想做自己喜欢的文字工作,另一方面家里坚持让她读研,双方僵持不下,她每天失眠到凌晨三四点。
这时室友给她推荐了个群:“在里面你就是天仙下凡,就是文曲星转世,生活乐无边。”
楚一栗注册了个小号“风中一颗栗”加群,一进去就有群友蹦出来夸她。
“天哪,是谁闪了我的眼?原来是栗子的美貌闪出的光芒啊!”
楚一栗懂了,这是个夸夸群,还是瞎眼夸的那种。
群主让她和今天一起入群的新成员们参加摇色子仪式,摇到相同号的以后就是互帮互助的一对一搭档了。楚一栗摇到了“2”,很快和她同号的搭档就诞生了——鸽厂厂长。
多亏了“鸽厂厂长”全方位、无死角的瞎眼吹捧,才让她有信心坚持自己,最终选择追逐自己的梦想,进了青语,成了编辑。
现在,她又陷入迷茫,来找厂长开解了。
风中一颗栗:我上司有点儿难懂,为人懒散,天天找借口想拖我的事,就是个坏人。但是吧,又总是会用一些幼稚的举动来和我讨价还价,最后每次赶在死线上完成我的事,他总这样我很慌张啊!
鸽厂厂长:百因必有果。
风中一颗栗:他的报应就是我?不是,我没想和你进行土味情话接龙,你停下。
鸽厂厂长:我是说,你各方面都太优秀、太突出,他不这么对别人却这么对你,不是暗恋你就是想暗杀你。
懂了,就是想暗杀。
毕竟对于周燚来说,他睡不好觉,没有一个编辑是无辜的。
迷茫解除,楚一栗发了个十块钱的红包。
这是她和“鸽厂厂长”之间达成的默契,金钱交易有利于稳定长线地夸夸活动。
楚一栗说了声“晚安”之后就下线了,“鸽厂厂长”周燚收了红包,到楼下买了两块星星棒棒糖,回来放在了工作台旁边的罐子里。
一颗,两颗,三颗……从去年七月到今天,已经有三十四颗了。
也就是他帮她解开了十七次心结,让她开心了十七次。
这种成就感,约等于不拖稿。
QQ消息一直闪个不停,周燚点开,刚才上扬的嘴角一瞬间抿平。
第二天早起,天阴沉沉的,楚一栗到公司时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她刚开电脑,就看到周燚发来的圖,她迅速接收,放大铺满电脑桌面,然后就愣住了。
周燚的画笔触细腻,人物灵动,每一张都会让人有置身校园青葱时光的感觉,也因此在微博积累了百万粉丝。
他交上来的封面图一如既往地让人看一眼就心底小鹿乱撞,甜甜又美好,可这个构图,这个姿势……
一扇窗将画面分割成两部分,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坐在窗上,朝下面仰着头在等他的女孩伸出手。窗那边是繁花缤纷的春日,窗这边是皑皑白雪的冬日。
画旁边还有一行配字:“走呀,我带你去看春来。”
“这不是昨天我和周燚的动作吗……”楚一栗再点开上一期的封面图,少年和他的女孩站在被风吹得鼓鼓的窗帘下……
这是她和周燚初见时的场景。
“这么喜欢这两张图啊?”熟悉的男声突然响起,楚一栗心头一跳,周燚已经贴过来,弯腰拿着她的鼠标点开了电脑上的PS软件。
“这张图还有点儿小瑕疵,在你这儿直接改好了。”他说得很认真,单手操纵着电脑在修女孩的脸,“在冰雪里,她脸上的红晕应该再加重一点点儿……”
大神现场演绎改图神迹,楚一栗僵着后背一动不敢动,可他的姿势,分明像将自己半包在了座位上。
“抬一下头。”
她向后仰起头,整个脸庞被周燚尽收眼底。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楚一栗耳根发热,心里像是有小鹿在乱撞:“我,我……”
“你脸上这个红很自然,放在女孩脸上的红晕底部做晕染应该会合适。”他将手按住她头顶,将她的脸按压下去,自顾自又开始画起来了。
楚一栗心里的小鹿在树上一头撞死,她斜着眼睛看电脑屏幕上两个腻腻歪歪的人,嘴里溢出一声冷笑:“呵。”
周燚改完图人就跑了,这次是有请假条,老板特批的假。
临走前,他把假条发图三百六十度展示给他看,每一张照片都仿佛在和她说:来呀,来抓我呀!
窗外雨越下越大,周燚不在,空气仿佛都少了令人愉悦的因子,楚一栗工作完全不在状态,最后决定刷刷微博来提神。
微博首页一片沸腾,都在转“周燚画集发布签售会”的消息。她楚一栗当初学画画就是因为喜欢周燚的画,虽然他的人设在她心里已经崩到无以复加,但喜欢做不了假。
喜欢的大神的签售会就在两条街外,不心动不是人!
楚一栗赶到的时候签售会已经开始了一会儿,即使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弗西书店也挤满了人,她买完画集,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合适的角落,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坐在签售位置上的周燚。
他穿着一件长西装,衬得身高腿长,脸上还戴着一副银丝边的眼镜,像是从一场酒会逃出来透气的贵公子。
“我也是昨晚上才被临时通知有今天这么一场签售会,不过既然想起来了,还是盛装出席来见你们。等会儿签售过程中我会随机选几位读者来读我配图文字集的内容,并进行录音留念,年底会将这些录音整理好,做成特别的礼物送给大家。”
楚一栗是偷偷来的,这回不仅戴了帽子,还戴了口罩,别说周燚,她亲妈都认不出来。
排了大概半小时队,轮到她签书了。楚一栗将扉页打开,递给周燚,周燚抬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又低下头,龙飞凤舞地写了“周燚”两个字。
很好,没被认出来。
楚一栗松了一口气,双手虔诚地接过书,脚刚迈开一步就被周燚的魔音拉了回来:“恭喜你,被选中了。”
楚一栗全身都在表达着自己的蒙怔,周燚温和地笑成一条大尾巴狼,把要录的内容递给她:“这么紧张啊?没关系,我陪你一起读。”
楚一栗更蒙了,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编辑递过来录音设备,周燚自己调试了一下,收音话筒递到唇边试音,声音低低沉沉:“你知道吗,从你毫无预警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心甘情愿为你披荆斩棘。”
他抬眸,眸底偷藏了一整个星空的星光。
楚一栗被他看得呼吸一滞:“……这不是要录的内容。”
“我知道。”周燚摘了话筒,递给她,“这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你考虑一下。”
楚一栗的世界观,再一次炸了。
周燚居然认出她来了?他眼睛是X光吗?
像是看透了她的内心想法,周燚笑了笑:“别说戴口罩,戴头盔我都能一眼认出你。”
此后的三天,周燚每天按时到公司,工作时间努力画稿,认真盯着组内的进度,像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四火:进来一下。
这是自从签售会之后,周燚第一次主动找她。
楚一栗刚才的愤愤全都变成了紧张,深深呼吸几次之后才推门进去。
周燚正在电脑前画画,听到开门声眼睛也没离开屏幕,说:“随便坐,马上就好。”
楚一栗从善如流地坐好,眼睛在办公室四处打量,视线转着转着就不自觉转到周燚身上。毕竟这房间里的东西,都不如这个人有看头。
周燚突然抬起头,将她的小动作尽收在了眼底,他一挑眉,得意又窃喜。
“这期杂志有一幅插图不行,让这个画手重画来不及了,我就赶了一幅,你过来看一下。”
楚一栗绕到桌案后。
画面上是青葱草地,听着歌的少年摘下自己的一只耳机,递给旁边的女孩。
虽然话筒换成了耳机,但楚一栗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画还原的是签售会当天的场景。
“你……你为什么总画我们两个之间现实发生的事情?”
“当然是为了纪念。每份相遇都是值得记录的,更何况是我们这样闪闪发光的相遇。所以,你考虑好了吗?”
楚一栗蒙了,这两句话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我觉得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
因为他是拖稿成性的上司,为了顺利拖稿,他什么套路没用过?这次大概率也是他的一個暗杀策略——美男计。
这三天的勤奋都是烟雾弹,她一旦从了,以后原画组就要万劫不复了。
楚一栗心里这么想,可她知道周燚对于“催稿”“拖稿”这样的事早就叛逆成性,便随口找了个说法:“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周燚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是吗?我不信,从我来公司起,你身边就没出现过成年雄性。”
“是网恋,网恋。”开了个头,接下来就好编多了,楚一栗正正经经地说道,“我和他在彼此很难的时候遇到,他因为和有知遇之恩的公司目标有分歧而纠结,我因为不知道未来在哪里而迷茫。虽然只是网上联系,但他在我心里已经是很重要的人了。”
周燚的表情蓦地变得高深莫测起来:“那看来他跟你表白你们就会在一起了。”
楚一栗点头:“是这个样子。”
周燚站起来,从抽屉里面拿出另一个手机,长指翻飞敲着字。
楚一栗立刻收到了消息。
鸽厂厂长:抬头。
楚一栗不明所以地抬头,双手被塞进一个装着星星糖的罐子,然后人被塞进了周燚的怀里。
楚一栗从办公室出来,心里软软绵绵,刚刚周燚说的话在耳边反复播放。
“我去年经历了一场波动,后续影响一直持续到一个多月前,这段时间多亏有你,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走出来。你可爱,有趣,是用我所有的辞藻都描绘不出的美好,我总在想找个最好的时间去见这样的你。”
“我遇到你那天,无意中看见你的手机里我们的聊天对话框,没想到我们会以这个形式见面。天降一个可爱的姑娘,我怎么能不心动?”
“我不是想暗杀你,我是暗恋你,从第一眼看到你起。”
……
楚一栗抱紧糖罐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周燚还是个小糖人,甜啊,可真甜。
楚一栗还没将自己跟周燚的关系扭转到正常轨道,体验一下谈恋爱的甜,就先感受到了谈恋爱的苦,因为第二天周燚有事要忙。
周燚到青语公司来带原画组,用老板的话来说,就是来扶贫。为了稳住这位大神,老板给了他很大的自由。
周燚之前全职画稿,有关出版、宣传等别的事宜都签给了一家叫会心的文化公司打理,在合约里,周燚有义务配合会心的各类宣传活动。
周六有一场直播活动,当天楚一栗在公司加了一会儿班,帮忙处理杂志的出片事宜,她卡着点儿去看直播,一进去就看见粉丝齐齐地在刷屏——新作新作!终于等到你!
“周燚又开新系列,居然都不告诉我,太过分了!”
楚一栗表面义愤填膺,手却很诚实地跟着刷。
@风中一颗栗:新作新作!终于等到你!
周燚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他将嘴角抿得更平,一言不发。
直播间里只有会心的编辑在讲话,楚一栗眼睛却只盯着周燚看:“他怎么好像生气了?”
“新作品在三个月前周燚大大就和我透露过,是少男少女恋爱题材的温馨作,从一见钟情的相遇,到可爱的相处,再到甜蜜的日常,里面的每一幅画都直击少女心,有两张大家可以先看一下。”编辑翻出自己的手机相册,手指滑动着对上镜头。
被风吹得鼓动的窗帘下的少男少女,从冬日往春日去的窗……画面眼熟得刺眼。
“砰!”
“砰!”
直播里周燚摔门的声音跟楚一栗砸手机的声音交叠出愤怒的二重唱,手机质量非常过硬,虽然屏幕稀碎但还顽强地运行着,周燚大号、小号轮番发来消息,手机不断地振动。
楚一栗划开对话框,想发点什么过去,最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删掉,疲惫地叹了口气。
周燚说他画他们两个之间发生的真实场景是为了纪念相遇,是从一个多月前的那场窗帘下的奇遇开始的。可按會心编辑的说法,三个月前周燚就有画新作的打算,就是他所说的“纪念图”。
这一个细微的疑点和周燚的种种前科又勾联了起来,她甚至怀疑周燚和她谈恋爱的动机,会不会是为艺术献身,来维系灵感。
楚一栗刚刚才觉出周燚这个小糖人的甜,没想到咬一口,糖的外壳里面包的是玻璃碴。
她在公司将剩下的工作处理完,缓慢地走了出去。
如果老天有眼,这时候就应该下一场大雨,比依萍去要钱那晚还大,可外面阳光明媚,云絮层层叠叠堆出一个猫猫头的形状,万物可爱。
在猫猫头云朵下面站着的人却一点儿也不可爱。
楚一栗目不斜视,根本不看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按照经典桥段,他应该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她会大发慈悲地听他解释两句。
可是周燚的视线比她的还正,直戳戳地看着公司大门,然后就这么走过去了。
过去了。
呵,狗男人。
这晚楚一栗做了个梦。
梦里她是可爱的小白兔,脑袋顶着兔耳朵,跪在堂下。身边的周燚的大灰狼,懒洋洋地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大人,就是这只大灰狼,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把我的胡萝卜都骗没了。”
堂上的官员一拍惊堂木:“被告,原告说的可是真的?”
周燚一脸无所畏惧:“是这么回事,大不了我把胡萝卜还给她就是了。”
他将旁边的筐扔给她,楚一栗在里面扒拉着,随后哭唧唧道:“缺了一样东西。”
“没了,就这些。”
“不是啊,缺了我的心,我把它放在你那里了,既然你也不喜欢,你还给我好不好?”
……
梦醒时,楚一栗十分不解:“我怎么会这么舍不得那个狗男人?他配吗?”
楚一栗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一脸颓丧的自己,点头:“他配。”
从一开始的愤怒、闹脾气,到见到他时的瞬间妥协,再到他无动于衷地走远时的失望,这一连串的心理波动在明晃晃地告诉她:嘿,你对那个狗男人动心了。
因为动心而怯懦,连真相也不敢问。她怕周燚和她在一起是真的别有用心,而不是喜欢她。
楚一栗眨眨泛酸的眼睛,背起画板去附近的小公园写生,好让自己冷静冷静。
有几只叽叽喳喳的鸟雀在飞,楚一栗想等它们落在柳树梢上然后才下笔,可它们很叛逆,一直蹦蹦跳跳,就是不落在她心仪的地方,楚一栗无聊地点开微博。
她一年刷两次微博,每回都有震惊。
上次是震惊于周燚突然的签售会,这次是震惊于周燚突然的律师函。
周燚单方面向会心文化提出解约,已经在走流程了,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整。
会心也很快回应,说周燚无权单方面解约,而且“周燚”已经被他们注册成品牌,如果解约,周燚不仅要支付违约金,还不能再用这“周燚”两个字。
周燚的粉丝对会心不要脸的骚操作群起而攻之,首页的画手们也纷纷支持周燚。
在律师函发布的半小时后,周燚又发了一条微博。
@周燚:我和会心的合作去年七月到期,因为公司追求利益最大化,而我只想画画,所以停止了画手独家合作,改签单部作品授权的长约协议。我给别的公司的项目并不属于他们。但是在直播里,会心的编辑谎话连篇,将我给青语公司画的封面说成他们的所谓的“新作品例图”,从而想垄断我这一新系列的封面图。这种行为不仅违背合约,而且给我本人也造成了伤害。因为这个系列的图,是我记录我追喜欢的女孩的定情纪念。爱情不允许别人用利益的脏水玷污,为了我的女孩,我会披荆斩棘战斗到最后一刻。
楚一栗眯着眼,仿佛看到有透明的泡泡在太阳下飞远。
这一刻,她想到了去年七月时遇到的“鸽厂厂长”。他为合作几年,付出过青春的公司而痛心,最终做了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
这样唯心而行的少年,一定是喜欢她的。
可是在周燚陷入纷争时,她却不在他身边,而是掉头就走。
楚一栗心里的悔,一如那东流水,绵绵不绝。下一秒,有人拿着画板坐到了她旁边,离得太近,他拿东西的时候,肩膀时不时地碰到她。
楚一栗皱着眉往旁边撤了撤,那双熟悉的手就这么撞进她的视线里,她的一颗心狂跳不止,扭捏着原路返回,又和他紧挨着。
“这位小姐昨天不是还装不认识我吗?干吗离我这么近?”周燚面无表情地开口,身体却没有动。
周燚昨天太烦了,她的误会和不理睬简直是在他的伤口撒盐。
楚一栗理解他的叛逆,清楚言语太单薄,她扬起脸亲了他一口。
周燚立马笑弯了眼睛,好像就是故意等着她的。
楚一栗被套路惯了,也没觉得吃亏,看着终于落在枝頭的鸟雀问他:“你以后会不会真的用不了周燚这个名字?要不要考虑改叫周四火?”
“注册我名字做商标品牌都是会心鬼扯出来唬人的,以前他们搞这种先发制人宣布新项目的操作我懒得计较,可是涉及你,不行。现在单本协议我也要解约,反正违约金对我来说没压力。”
楚一栗:“……这就是有钱人的为所欲为吗?”
“不,这是为了你的破釜沉舟。我好不容易追上我喜欢的姑娘,怎么能让这些反派破坏我们的甜甜爱情?”
一朵棉花糖被揉进了楚一栗的心里,软绵绵,又甜丝丝。
大灰狼没有将小白兔的心还给她,因为他要留着,好好珍藏。
周燚拿着素描笔,在纸上几笔勾出那颗心。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藏着你。”
一见钟情的欢喜,深藏心底的秘密。
是你,都是你。
(编辑:八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