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临轩
906
我在离床头很近的小桌边坐下来,桌上有一台电脑,可以在上面浏览信息,收发邮件,还可以打打字。打开电脑后,屏幕亮了起来,键盘和鼠标都在,这样对我来说似乎已经足够了,我知道今后的十四天该怎么度过了。
房间标号906,金色的阿拉伯数字,房门本身则是深棕色的,但是无论什么颜色,及其与房门有关的一切,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它将是一直关闭的,除了送餐时候,送餐者离去后,我可以把盒饭取进来,餐后再放到门外之外,门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它成了可以偶尔开启又必须马上关闭起来的一道窄窄的裂缝。这扇不能随便打开的门,正在成为墙壁的一部分,和墙融为一体,就像某一条流过市区的河面上,有一座可以根据需要能够打开的特制的桥梁,让高大的船体通过后,临时张开的桥体再迅速合拢,仿佛从未打开过,或者压根就无法打开一样。我对门的关注度,此时下降为零。
电脑和外面保持着足够的通畅,没觉得有何不适,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便之处。坐在电脑前,将自己锁定为坐姿,大脑、眼睛和触及键盘的手指,处于运行状态,身体的其他部分,慢慢沉入无意识的晦暗和静止之中。
隔离之前的日子是忙碌而浮躁的,在日常的奔走中,疲劳中的喘息,或者深深屏住呼吸,两者一直在不知不觉中交替进行着,其实大脑是乏氧的,但往往不自知,还误以为只有去了高原才会缺氧,其实不仅仅是这样,平常的乏氧状态,因为不呈現为典型症状,就被忽略了。戴上口罩之后,不断起伏的口罩,终于让呼吸有了最直观的显现,口罩布满了动态的褶皱,仿佛人的脸孔爬上了皱纹,而这皱纹的增长在加大频率,就像刚刚开化的冰面裂开了无数道崭新的口子,又似乎在演绎着被口罩裹住的面孔长出皱纹的肌理。
但是,到了隔离的房间里,那紧绷着的口罩可以摘下来了,轻轻放到一边,口罩有了一个小小休息、抚平的机会,而人的呼吸也恢复到了自然状态,于是反而感觉不到呼吸了。口罩当然只能是暂时摘下,它是不可以被遗忘的,它一直在我的视野之内,伸手就可以够到它,口罩必须时刻准备着回到脸上,时刻准备着把自己遮挡得面目全非,让人认不出来是谁。
现在,房间中的独处,令自己的脸也出其不意地裸露出来,口鼻的突然显现,简直把自己也吓了一跳。扫一眼房间镜中的那张面孔,竟也开始有了一种不习惯的感觉。不习惯的,似乎还有突然陷入独处的境况。我对自己说,用不着六神无主,现在,这个封闭起来的房间,就是对你日常习惯的一次强行中断,906的房门已经关上,万丈红尘被挡在了外面,让自己面壁修行吧。这不正是你一直缺少的安静场所吗?一个不再被琐事打扰的干净氛围,一个一直需要静下来进行自我省思的人,这求之不得的机缘,就在这十几天有限的日子里,就在这其实也属于来之不易的十几平方米的独立自为的空间之内。这时这里,你似乎都可以是你自己的王者。
房间里的陈设是简单而标准化的,作为隔离酒店中的一个普通客房,906当然并无特殊之处,生活的必需品,诸如牙刷、矿泉水、杯子、毛巾、面纸巾、消毒液,实在并不缺少什么。这里不是简朴,而是某种意义上的奢侈,当饭时到了,就有敲门声精准地轻轻响起,告诉你餐盘来了,放在了门边。你没有看见什么人,但是,在你看不见的任何地方,都始终有为你提供各种服务的人,每个人都是以匿名的状态,一直都守在那里,守着一个岗位,为你提供着他或她的那份付出。这还不是奢侈吗?这样想着,对他人和社会分工禁不住生出了许多的感激。我把这些感激,认真地敲进电脑里,让它们留存和传播。在这里,我没有提到手机,其实它一直在我手边,和我的口罩呆在一起,就像小猫和小狗呆在一起,彼此相安无事。但是我想忽略手机就像我要忽略房门,我要让手机也休息,它没有被关机,但是它必须处于静音或者振动状态,决不让它再发出刺耳的铃声,无论多么优美的铃声,甚至无论它的声音多么微弱,对我来说都是打扰,都是噪音,我简直再也听不得手机的响声了。它的铃声,就是对你的困扰,就是对你自主精神的戕害。我当然还得用它和家里人、和同事和朋友进行视频交流,它从未怠慢过我,正如我也从未怠慢过它,但是它毕竟对我形成了主导和控制,我是它的一部分,而不是它是我的一部分,对它的过度依赖,使我无法分身,也无法分神。在这个房间里,我终于可以暂时摆脱手机的一意孤行,暂时取消了手机的指挥权,我要重新恢复自我的轻松,让手机就在一边好好待着,像乖乖的宠物一样。
我坐在电脑前面,它现在可以成为我的一个伙伴,我把自己的反省、检讨和思考交给了它,它成了我忠实的记录员和贴心的伙伴。这依然是另一种人机关系,但是好处在于,我起身时,可以轻松地离开它,它无法对我发出任何召唤。
岂止电脑无法召唤我,隔壁也不能。事实上,我都不知道我的隔壁是谁,左邻右舍和对门,都是彼此孤立的,各自住着相同的房间,用着相同的设施,享用着相同的服务,但是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往来。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即使我们隔离前,或者隔离后,回到各自的家中,我们依旧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隔离者的彼此陌生,与平常我们街坊邻居间的陌生并无二致。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吃饭、打字、上网、睡觉和洗澡,他们也和我做着一样的事情。我们各自的区别在哪里呢?除了来自不同的生活角落,还有什么不同吗?过去不曾深想的事情,在906的日子里,发觉这其实是个很大的难题,却同样找不到答案。
某个夜间,我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歌声,时而婉转明亮,时而低回哀伤,然后又阒无人声。我无法分辨那女声究竟来自隔壁,抑或楼上楼下。在隔离期的后半程,她的歌声总是响起,我猜那时她的房间是打开了窗子的,所以歌声能够飘进我的房间。从一个无法准确知道其方位传来的歌声,是令人浮想联翩的,那女子的身份,她何以发声,或者不是她自己唱出来的,而仅仅是从她自己所携带的某种声乐装置中放出来的,也未可知。重要的是,她的歌声在寂静的夜晚,绕梁而走,似乎令所有房间里的住客都一时间呆住了,然后默默聆听。当那声音消失后,也不知是否还会再度响起,就像期待另一只尚未落地的靴子,许多人大概和我一样,陷入了默默等待的失眠之中。直到最后,我们也无法知道到底是哪一位女子,唱出了她的夜半歌声。隔离就是这样,互不见面,更无交谈,就像当初各自来,最后又各自走。在隔离期,她的歌声有了第一次后,似乎从未被中途制止,或者被谁打扰,因为断断续续的歌声,总是在不经意间飘荡出来,这,成了这些特殊住客心中的一个谜。
酒店位于市区,从我唯一的东侧窗口望出去,看得见街景和不远处的街心花园。和房间门相比,窗子的重要性则是空前的,这是瞥见外面世界的独一无二的被放大的瞳孔,我可以忽略门,但是无法忽视窗子的存在,但是,它的角度是受着严重局限的,我只能看得到楼下的那一条窄街和街心花园,窗口像一个不变的机位,死死地卡在了那里。行人和车辆都是有的,但都十分短暂地经过那小小的空间,然后匆匆离开。这个空间的画面是单调而零碎的,每一个不肯停留的人影和车影,都是缺乏特征的,就像感觉不到生命温度的若干符号,但它们又是生活在继续的实实在在的确证,证明着这家隔离酒店和我们所处房间的真实性,以及四周的真实性。我当然还可以把目光从街景移开,望向高处的天空和云朵,有时也看见过大雨和雨中奔跑的行人。下雨时,雨声似乎是唯一的天籁,我会伸出手,接住那些断了线的透明珠子,让它在我手中迸溅出湿淋淋的神经感觉和生命微弱的呼喊。
离开906房间时,我整理好自己的简单物品,在电脑前驻足了十秒钟,然后轻轻把门关上,但过去的那些日子肯定无法关在里面,它们会跟着我走出来。就像当初入住一样,酒店的老板和服务员们依旧戴着严严实实的口罩和薄薄的塑胶手套,眼中含着微笑向我们致意告别。每一个终于结束了隔离的住客,现在变得欢欣起来,匆匆而出,奔向返程的路,都走得急急的样子,似乎不想再作任何停留。我大概是最后一个走出酒店并向它致以注目礼的人,户外的空气格外清新,但是病毒就在空中的某处幽灵一样飘荡着,行人仍旧稀少,彼此都保持着充满警惕的距離。
我当然也不能缩短和任何人的距离,口罩早已经戴好,只露出一双依旧近视的眼睛,站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手扶一下灰黑色镜框,背着旅行袋,像个异乡人一样,一时间无法决定往哪个方向走了。
天 堂
拎着几本新购的书从书店里出来,走在了街道上,购书的那份欣喜,竟然随着身后书店玻璃转门的旋转而消失了,代之的是一丝莫名的窘迫,因为路人有奇异的目光开始打量他。目光中的疑问似乎是,那人手拎着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本新书,并不整齐,有封面的锐角似乎要马上扎破薄薄的塑料袋。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买书?好奇怪。问题在于,他自己竟也觉得十分不自在,想匆匆逃离那些目光,和这条似乎一时无法走完的街道。进入停车场,赶紧钻进车里,把书抛到后座上,手握着方向盘,后背有些僵直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一口气。那些奇异的目光消失了,他和他心爱的新书重又单独相处了,一种购书时体验过的自在和舒坦,重新回到他的心中。
这种感觉已经持续好多年了。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书店的那种冲动。而书店却在他一个又一个失望和陌生的体验中,不断消退直至于无形,或者,一个好的说法是书店改变着业态,有的成为咖啡馆的变体,有的成为大商场中一个小小的单元,处在非常难找的角落里,传统意义上的那种独立门户的书店,早已不存在了。
他自己总是在周末去寻找心目中的书店,明明知道实际上找不到,却总是带着一份或许会有的侥幸式幻想,一次次奔走在找不到好书店的徒劳中。
新业态书店有大有小,但千篇一律的开放式书架,平展着铺开,看起来很贴心,但是真正可供选择的好书却凤毛麟角。最后,他不得不在书架前面的一排咖啡桌前坐下来,休息一下眼睛和双脚。这时,优雅的咖啡香已经飘然而至,咖啡文化终于上升为王者,而身后的开放书架就悄然转化为背景,成为一种衬托。书香与咖啡香好像是相得益彰,实际上后者已在不知不觉中取代了前者,两者并非真的可以平分秋色。摆放在书架上的实体书卷,成为模糊的书影,书籍就这样从实入虚,而咖啡桌、咖啡椅变得明亮起来,凸显出来,它们以自己的轻巧和雅致,慢慢赢得了他的注意力,咖啡及其所带来的休闲氛围控制了书店的整体环境,咖啡变成了前台和真正的主角。
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转换的背后,其实蓄谋已久。当他到吧台点了诸多品牌中的一种,坐下来啜饮,把买不到心目中好书的心情平复一下的时候,书店终于悄然完成变身,在他的浑然不觉中,或者隐隐地感到不太对劲儿的心态下,它已经悄悄成为咖啡店了。这个因为书籍而入的顾客,这个书的爱好者,当他在咖啡桌边坐下来,而不是站在书架面前选书的时候,他至多还算是个潜在的购书者,但是,咖啡就在旁边耐心地等着他,他已经在不自知或者半自知的情况下,被强迫着获得了新的消费身份,成为一个咖啡的消费者了。一个咖啡客,即使他拿着一本书坐下来,也同样改变不了什么了。以书为媒,咖啡的圈套终于把他捕获了。
他的心中依然是空落落的,他想念起当年在书店里一呆就是一小天儿的日子,那时他埋头于书架之下可以数个小时而不知疲倦,因为内心是云淡风轻。学府路上的一家大学书店,规模宏大,占了好几层楼,宽敞的有气势的书店,充盈着不可战胜的书籍的力量。那儿曾经是他常常流连忘返的所在,甚至是他周末的最佳去处。他总是能够在那里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好书,也常常找到自己需要的书,每一次从那家书店走出来的时候,他几乎都是肩扛手提,几乎累得折弯了腰,但是购书的狂喜却把这一切都对冲掉了。现在,那家书店还在,但是也已显出了明显的颓势,好书锐减,教科书、工具书、应试类的书充斥其间,荡漾着浓郁的实用主义气息。他有时还会出现在那里,在重重叠叠的宽大书架之间往来穿梭,试图找到昔日那份深沉而又贴心的感觉和找到一本好书的惊喜,但终于不可得。书店的规模并未缩减,但是却显得杂芜和空旷。他擦过那些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的肩头,他们在备考书籍面前停留,他轻轻绕开,缓缓走下楼梯,向下面的出口走去。他想,他今后或许不必再来了。
现在,他常常在忍不住的时候,又去了书店,那些似曾相识而实际上已是另一码事儿的书店。这时,他已经不指望在那里面能买到又多又好的书籍了,何况他也是网上购书的常客了。但是逛书店本身这件事情,企望着偶尔会遇到好书的那份无法彻底泯灭的期待,使得他总是身不由己地走向那些已经面目全非的书店。这个私人化的习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克服掉。当然,他也会偶尔淘到心仪的书。图书出版量每年都是惊人的,但是实用类书籍所占的比例已是大得惊人,感觉书店不再是书店,而是课外教科书的集散地,是教育机构的附属品和延伸物。书店这时成了类似少年儿童的活动场所,而每一个出场的大人,都是以家长身份出现在书店,他们自身似乎早已失去了对书籍的需求,而仅仅将书店看作类似陪护子女的一个临时空间,读书是孩子们这一阶段的事情,但不再是成年人的事了。当他偶然去一趟书店,便不得不置身于一些家长们中间,家长们心不在焉,东张西望,或者低下头,帮孩子们选书。他就感到自己这是误闯入某个儿童中心了,甚至对家长和孩子们构成了某种打扰,于是小心翼翼地退出来,怅然若失地离开。
在路上的时候,他几乎很少“听”书,那种流行的网上音频产品,甚至也已成为一种新的时髦,但这不是他所习惯的。他有着某种偏执和顽固,总觉得新闻和音乐是可以用来听的,而书却只能是用来读的,而绝不是听的。如果说读书前先净手,不免夸张,但是他对书的极度尊崇,使得任何所谓听书的方式都不能令他容忍,他又不能与听书者去讨论这件事情,所以就很郁闷地逃回到自己家中的书房里,体验一下坐拥书城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经常是被打断的,无法持续,但是这成了他去不成书店之后的些许安慰。
不久前,他的一位同样也是书痴的老朋友突然病倒了,病愈后他们坐在朋友的书房里聊天,朋友突然大彻大悟般地对他说,你可以在我的书架上找任何一本你喜欢的书,然后带走。他说,你这个嗜书如命的家伙,怎么一下子大方起来了?朋友说,我没开玩笑,你真的可以随便选,選多少都行。朋友解释说,我的身体大不如前,病中我思考过了,如果我不再能看书了,还不如留给像你这样的读书人。给孩子们留着吧,他说。孩子们对书毫无兴趣,他们说网上什么都有,谁还看书?他们不在意,只有我自己在意,再就是你在意。说完这番话,两人都默然良久,他知道书籍在朋友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他说,你的书我不能随便拿,这个不可以,但是我有了一个好主意,可以和朋友们商量一下。
从朋友的书房里出来,他开始奔波一件事情,他想,为什么不可以筹建一座公益性的大型私人藏书馆呢?书籍作为人类知识智慧的特殊存储方式,并未真的过时。书籍以纸张为载体,纸张则来自纸浆,纸浆来自树木,树木则是大自然的一种生命形态,是植物转化而来的载体,这是书籍的莫大荣耀,但人们早已视而不见。这也是书籍与数据最大的不同之处,书籍是大自然对人类的另一种恩赐和馈赠。书籍灭失,那就等于暴殄天物,甚至是对自然母亲的犯罪行为。他这样想着,便开始在社会上奔走,找政府文化官员,找企业家,找有识之士,商讨私人藏书馆的可行性。现在,这件事成了他自己的一桩大心事。
身体复原后的朋友又来约他了,说咱们不去那些零零碎碎的书店了,去图书馆吧。他俩就去图书馆,但去图书馆不是休闲,而是带着任务,去查找资料,做笔记。离开商业氛围中的书店,在图书馆里盘桓,有一种置身于殿堂的神圣感,这也是久违了的感觉。图书馆成了他和朋友的最新去处。
他对朋友说,毕业这些年来,整天在市井中烟熏火燎的,到图书馆的时间很少。以后除了自家书房,就多来这里吧,这就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一位曾经当过国家图书馆馆长的文学大师不是说过吗?天堂,就该是图书馆的模样。每一层书架,每一排书卷,都是通往天堂的一级级台阶。他可以在任何一个台阶上停留,每一个停留,都可能耗尽一生,但这却是幸福的一生。图书馆是大体量的建筑,通天而立的每一道墙体和每一扇窗子,都时时刻刻散发着浓郁的精神气息,幽深、神秘、高远,藏着无穷无尽的奥妙。书籍若不能享有这样巨大的空间,则无法完美呈现它们的内在涵义和价值。这时,书店那样越来越局促的狭小地方,就越来越让书籍蒙受莫名的委屈了。书店至多是图书馆前期的某个哨点,是图书馆遗失在外的散兵游勇,是图书馆散失在外的砖瓦材料,它们中的幸运者,将成为构成天堂的一部分材质,但还不是全部。
这样遐想的时候,他似乎终于有了一些释然。虽然书店已面目全非,但是图书馆还在巍然屹立,完好无损,好的藏书一部也不少地静静占有一个位置,只要你以某种方式找到它,它就一定在那里。这时他感到,天堂并非是遥不可及的,天堂其实就在城市的某处,在一个只要想去,就一定可以找得到的地方,那里,无数个天使是聚拢在一起的,平时都收敛着翅膀,但一旦把它们打开,它们就会抖落一点看不见的小小尘埃,然后令他欣喜地飞翔起来。
责任编辑 韦健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