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凌云
在这寸草之地我将获得一个地球
在这众多牺牲者中我将是最安静的那个
幼稚者或成熟者
在和生活并肩躺在某种梦境上
我将是最虚无的那种
真实或不幸
在芦苇搭建起的茅草屋里
我将是那茅草屋的定义
其中无法诉说的本质
我将我的心情塌陷入一首亢奋的诗
再从一首无法诞生的篇章中提起
没有什么值得失望,这个世界很好
绝望从未诞生,灾难在无限轮回中趋于静止
太多沉重之物击败了写作
但唯有写作使我清醒,去坚定唯一
挣扎的道路,写作
必然也是一条
更为独特的挣扎之路,但混合着思考的花香
强势而慈悲的粉碎
生存的面具,像一种摇摇欲坠的亂石之果
但必须写点什么我才能明白
在这个无人会想起我的夜晚
在无数无人会想起我的夜晚
在自己把自己都忘却的夜晚,被孤独之花
吞噬的光耀长夜
带着疲惫发昏热炭般的大脑
去写作
去证明,荒谬地航行是多么必要
——兼致杨森君
这里的荒凉,足以表达最美的沉默
宝石般的石头,一个挨着一个
一个自然主义诗人,站在两块
巨石的中间,像开启废墟的按钮
他跟着一群砂砾般的人们
行走,行走,直到把疾病还给大地
把对城市的厌倦赠予枯木……
拿着拍摄沙尘的相机,喂食饥饿的狂风
给这里所有的荒凉,一个最妥帖的交代
我双手空空什么都不打算拥有
我怀抱着恒黑
宝石的孤独散发最迷人的光线
我啃噬饥饿与自由
蹬着思想的三轮车,载满贫穷
正准备只身去远方
我活着,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使我激动
没有任何人能再消耗我的爱情
像个奔跑的瘸子,像个垂死的英雄
终日站在荆棘的时间上
唱着悲壮、哽咽的赞歌
在一辆车上,我产生了愉悦的幻觉
几个纯洁的圆形水泡,装着不同的自己
重重摔落——我的肢体零落成泥
又重塑。我提前看到了生活的可能
感受到了命运的善意,它不希望我有
下跪的平台。于是一辆车产生了
一百个窗子,一百个窗子又衍生了
一千个自己。我被无数个我
挤压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地与呼吸游戏
我把我产生的不同的孩子,放到
不同的星体里去,如果火星允许
我希望那里多住一些,治愈它们共同的体寒
慰藉远在地球的我的,灰烬之体
我丧失了。
我的骨骼是透明的
存在,就是面镜子
我热爱花园是因为它会凋谢
午夜散步
是为了满足饥饿的透支
我在写。一堆废话
我捡回良心,封锁全部的罪恶
我是贫穷的富豪。
不为任何耀眼的诱惑,我只是去写。
像个神秘的坟头,向天空永恒施展
高贵、怒放的残肢
夜晚不只是夜晚,它像个哑巴女人
安静待在天上
群星是它的孩子,但没有丈夫
致命的追问是一种虚空
夜晚只是一种黑,像无尽的森林
六月的燥热,万千狗吠冲昏了头顶
孕育着黑色的黎明
在一片黑暗中,自以为得到了全部的黑夜
自以为,自身就是全部的夜晚
我不为所有废弃的诗卷而懊悔
所有奇迹的创造,将闪电般先于我的祈祷
那装满蜘蛛网的内心之屋
曾战胜无数时代的翻新,在淤泥中存活
没有腿
——思想俘获视野
我只勇敢地向前
拥抱全部惨叫的过往,像夕阳后的一夜
爱黑暗直到黑暗的反面
苍老的小孩,此刻正在为城市
送上比现实更灿烂的祝福
——她或许从未苍老
我靠想象的视野活着
现实的温度只是种皮毛,潮海般的人中
我保持着最完整的孤独
像个高耸的骷髅,但有着最大面积的美
穿越悲伤孩子的哭泣
葱绿的草坪和遥远的海岸
看到睡梦中的海鸥,从梦里飞出
向我招突然长出的大手
我靠着想象, 在人间活了许多年
长于我全部的荒谬,母亲
高速奔跑的白发
父亲用他的脾气给我写了一生的
情书
幼时被游戏赋予的刀伤
导致无法消失的终身缺陷
我靠着想象,在这人世
活成了一座雕塑,吻在深渊般的峡谷中
多数女人住在美里
或变美的途中,她们
何时何地,都拿着自拍相机
记录自己的意义、活着的
必要性。把眉毛栽上柳叶
嘴巴注入红色的海洋,身上
穿着森林般的自然,有美丽的梯田
也有欲望的蛛网。一朵玫瑰不应该
被时间折断,它们在昏蒙的美中
永恒
用昏蒙美出最高的鲜艳
然后路过那些,被思考凋零过的
玫瑰
投去绝对的、蔑视的一眼
责任编辑 吴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