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书院的历史考察*

2020-09-08 03:56郭海清
广州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学堂书院广州

郭海清

(广州市教育研究院,广东 广州 510030)

书院是中国历史上一种重要的文化、教育组织。我国古代书院产生在唐代,据《玉海》一书的记载:“唐明皇置丽正书院,集文学之士。”这是比较早的书院,但尚未成为培育人才之所。[1]自丽正书院以后,历代均出现众多由官方或民间兴建的书院。他们培养了大量的人才,推动了儒家及其他学术、思想、文化的传播,同时在国家与地方之间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随着岭南地区的开发,广州逐步成为区域性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又由于濒海的特点,使其在古代而至近代乃至于当代的中外交往交流上地位突出。是故,本文藉由对于广州书院的历时性考察,以期见微知著,能够对于岭南乃至中国古代的书院教育有一层更为丰富的理解。同时,于当代教育亦有所裨益。

一、广州书院的历史变迁

禺山书院是广州地区第一间略具规模的书院,建于南宋嘉定(1208—1224)年间,位于当时广州府学背后,就是今天越秀区中山四路附近,宋大夫梁百揆讲学于此。广州禺山书院可以算是广东第一间制度较完备的书院,正式有了讲学之举。[2]南宋淳祐四年(1244)经略使方大琮又建番山书院[后湮没,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知县李元浩在新城清水濠改建],这是广州最早的两所书院,但书院没有普及。[3]在元代,广东新建或改建的书院只有八间,但此时广东书院制度逐渐完善。在元代,广州地区创立的书院,有史籍记载的只有玉岩书院一间。[4]明代以来,随着我国经济重心的东移南迁,书院教育也随之发展起来。明朝初年,统治者不重视书院,书院没有得到发展。到了明代中期,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加强对学院的控制,使书院官学化,书院得到了发展。据统计,明代全国共创建书院1239所,而广东有168所。这不仅较之宋代的26所,元代的34所有长足的发展,而且在全国书院数中比例之大,也能看出明代广东书院发展势头之猛。[5]明代嘉靖、万历年间,广东书院发展到一个新阶段,本土的学术大师将学术与书院结合起来,他们创办书院的目的是进行学术研究以及宣传自己的学术思想。如:湛若水是广州市增城区人,他创办书院“有40多所,其于广东创办的知名书院有:广州的白云、天关、小禺、上塘等,增城的龙潭、独冈、莲洞等,西樵的大科、云谷、天阶,罗浮的朱明、青霞、天华,曲江的帽峰,英德的清溪、灵泉等”[6]16所。在这一时期,广州书院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据文献记载,从明代嘉靖至崇祯年间,广东共有书院102所,广州则占十分之一。[7]据曾燕闻研究:“明代书院:长江流域51%,珠江流域30%,黄河流域19%;到清代,珠江流域已兴复的书院比例上升到38%,长江流域尚占44%,但是在新建书院中,珠江流域所拥有的书院数已超过45%,而长江流域只占35%左右,黄河流域则约占18%”。[8]明代中后期创办的部分广州书院详见表1。

表1 明代中后期创办的部分广州书院[9]

清代初期,统治者对书院采取抑制的政策,广州书院发展缓慢。到了清中后期,书院逐渐受到了统治者的重视,清雍正十一年(1733),朝廷下诏命令地方创办省会大书院,由地方规定书院章程,地方政府参与书院的运作过程,并以科举考试为办学宗旨。清代开始建立由省、府和州县书院组成的全国性官办书院系统。这一时期广州书院也得到了发展。“从康熙元年(1662)至嘉庆末年(1820),广东创建书院数量达225间,盛极一时。”[10]据刘伯骥统计,清代广东新建书院411所,广府新建124所,约占四分之一。[11]

到了清代后期,广州书院仍得到了发展。“从道光元年(1821)到光绪二十八年(1902),广东创建的书院多达156间”。[12]1820年,两广总督阮元在广州创建学海堂,学海堂以教授经史书院古文为主,切实从事学问的研究。废除章句课试,不考时文,只设学长不设山长。学海堂开创了广东近百年经史致用的学风。1867年,两广盐运使方濬颐创办菊坡精舍,聘请陈澧担任菊坡精舍山长,以教授经史古文为主,进一步推动了书院的创新。1869年,王凯泰在广州市应元路建立应元书院。1891年,康有为创办万木草堂,宣传改良主义思想,成为戊戌变法策源地。1888年,张之洞在广州西村开办广雅书院,学生可自由选择,兼习文章之学,原定学制3年,后改为9年;教学既吸收传统方式,又具有新学的特色。清代广州主要书院详见表2。

表2 清代广州书院一览表[13]

在清朝,除官办的学院以外,还有大量的宗族(祠)书院,其主要作用是本族子弟或合族子弟课士、进修、应试的场所。“在今越秀区自大南门至归德门(今大南路、大德路东至解放南路段)以北,归德直街(今解放路)以东,惠爱直街(今中山四路、中山五路)两旁,以及文明街(今文德北路)以西,这一范围内,云集了数百家以姓氏命名的书院、书室、家塾或称为家祠的建筑群体,街巷连片,其面积达3平方公里,在全国实属罕见。”[14]如:考亭书院、赖氏书室等。

鸦片战争后,随着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外国人取得在中国传教和办学的特权。广州作为第一批对外开放的通商口岸,有不少传教士,他们也创办了不少学校。广州当时作为首批对外开放的通商口岸,外国传教士创办了一些书院。自1872年开始,在广州的外国教会(或传教士)陆续开办学校,也称为学院,除宗教课程外,教会学校的课程设置参照了西方学校的课程。清代广州外国教会建立的书院主要有6所,即真光书院、培英书院、格致书院、培正书院、圣心书院、圣三一书院。[15]详见表3。

表3 清代广州城主要的教会书院统计表[16]

二、广州书院的特点

广州书院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特点,主要表现在如下方面:

(一)呈现出层次分明、种类繁多的特点

到了清代,广州城区内的省级、府级、县级官办书院和一府两县学宫,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教育体系。应元书院、学海堂和菊坡精舍三大书院是省级官办,处在最高层。还有广州府和各县的学宫都是官学堂。广州府学宫是广州府办的官学堂,位于今天越秀区文明路市一宫。番禺县学宫是广州府番禺县办的官学堂,位于今越秀区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纪念馆。南海县学宫是广州府南海县办的官学堂,位于今越秀区米市路。“在清朝以位于现广大路的广州府衙为中心,半径一公里的范围(3.2平方公里)内就汇聚了粤秀、越华、羊城、禺山、西湖、学海堂、菊坡精舍、应元、万木草堂等著名书院,以及遍布当年的惠爱街、双门底、仙湖街、流水井、大马站、小马站一带(相当于现在广州东到德政路、南到大南路、北到越华路、西到解放路)的上百所合族祠(号称‘书院’)”。[17]官办书院、宗族祠书院和教会书院就组成了一个清代广州层级书院教育网络。这些书院、学宫通过招收生员、藏书、学长互动等学术文化活动来辐射和影响周边区域的书院,增强了广州的文化力量和教育基础,促进广州学风的兴盛,促进西学的兴起,使广州成为岭南地区的文化教育中心。

(二)呈现出书院官学化和城市化两大趋势

宋代书院属于私人讲学性质,不受朝廷支配。书院官学化的真正起点在元代。清代解除书院禁令后,随着政府加强了对书院的管理和控制,书院官学化越来越严重。广州书院也是如此,到清代后期,官学化非常严重。总督、巡抚、知县等各级地方官兴办了大量官立书院。“清代广州共创办了18所书院,其中官立书院约为书院总数的83%,仅存三间私立书院。”[18]政府通过经费的支持、山长的选聘、生徒的选录方式对书院加强了控制。广州的官立书院处于主导地位,形成了官学化的特色。

在清代,广州是两广总督府、广东巡抚、广州府、番禺县、南海县所在之地。不同级别的官员创办了不同层级的书院,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具有层级结构的书院网络。到了清代,广州书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书院群,这个书院群构建了一个层级网络。“通过这个层级网络的互动和辐射,他具备了能够带动和影响一个城市以及由这个城市权力中心所统辖区域的文化教育力量和社会机制。”[19]书院城市化促成广州书院的发展与广州所承担的中心职责形成合力。也就是说,“书院发展必须成为该城市的权力中心履行其中心职能的重要组成部分,书院城市化使书院的社会功能由独立自由引领学术发展走向了与地方官府协力促进其余的文化教育发展。”[20]

(三)商人与书院的关系密切

许多商人在取得一定的经济地位后,他们为了在政治上谋取一定的地位,希望子弟获取功名,积极捐资赞助书院或支持官立专为商人子弟开办书院。广州政府也积极为商人求学提供方便,为书院争取经费。如:在广州城内布政司后街(今广中路附近),乾隆二十年(1755)由盐运司范时纪及诸商捐建,共本银七千四百两,每月一分五厘交商生息。初设膏火30名,以商籍子弟藏休息游之地。[21]又如:1811年,由广州十三行商共同捐出位于西关下九甫绣衣坊公产房屋,创办文澜书院。广州书院的山长有些出生于商人家庭,如:学海堂山长陈澧、应元书院山长李文田都生于商人家庭。这些都说明了商人与书院的密切关系。

三、广州书院的改制(清末)

迨至清末,国门洞开,内忧外患纷至沓来,中国被迫开始寻求新的富强之路。于是,传统书院教育以八股时文为主要内容、以科举入仕为目标的弊端也更加显现,如何培养适应社会转型、因应国家危机的人才便成为当务之急。同时,就书院自身来说,其内部亦是问题丛生。由于清廷采取文化高压政策,“自雍正以后,主持书院者不复讲学。教者失其所以为教,学者失其所以为学。奉行稍久,积习日深。”[22]势必造成书院的种种弊端,如:书院山长不称职,素无学问,滥竽充数。大多数书院生徒专究制艺,颓废丧志,贪图膏火。凡此种种,使得书院的改制迫在眉睫。

(一)改制过程

广州积极参与清末教育改革,康有为、梁启超呼吁改革和废除科举制度。1901年,清政府下令全国停办书院,改书院为学堂,并实施“壬寅”、“癸卯”学制,至1905年废除科举制度,全国各级书院逐渐被新式学堂所取代。广州书院也逐渐改为学堂。广州书院大部分改为学堂,如:广雅书院于1902年改制为两广大学堂,越华书院于1904年改制为广府中学堂,禺山书院于1904年改制为番禺高等小学堂,西湖书院于1905年改制为南海简易师范馆。少数广州书院停废,如:羊城书院与文澜书院分别于1902年、1905年先后停废。广州书院改制情况详见表4。

表4 清末广州书院改制情况一览表[23]

书院的改制和学堂的兴起,宣告了古代书院制度的结束,具有八百余年历史的广州书院文化逐渐走向衰落。

(二)书院改制的意义

清末广州书院的改制,是广州传统教育向现代教育转型的关键一环。反映了社会变革和发展的趋势,适应了历史前进的潮流,为近代广州教育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1.广州书院改制推动了广州教育近代化

书院改制推动了我国近代新学制的形成和科举考试的废除,新的教育体制在广州基本建立起来。在光绪三十二年(1906),广东学政署改名提学司,教育行政机构日趋完善。“为适应文教革新的需要,提学司扩大了组织,分管总务、专门、普通、实业、图书、会计六课,各有正副课长和课员,随后改成科。……提学司进一步倡学西洋、效仿西方城市管理文教的方式,选用谙熟中西文化的学者主正其事,突破我国历代封建王朝的旧体制;成为赶上世界潮流的新型体制,是晚清时代谋求文教革新的思想反映。”[24]广州书院改制是广州教育一步一步迈向近代化的过程。

2.广州书院改制促进了广州教育的普及化

广州书院改制后学堂数量增加,在书院改制过程中,广州书院不仅仅改为普通学堂,还有些或改为实业学堂,或改为师范学堂。“从科举废除到辛亥革命结束,广州共新建了45所各级学堂。师范学堂8所,职业学堂11所,全部属公立性质,女子学校4所,加上科举废除前的广东女医学堂、路得女学、私立公益女学、私立坤维女子学堂、德育女学,此时共有9所女子学校。”[25]推动了广州教育的普及化发展。当时广州的学堂,开设了大量西学课程。一些实业学堂的创办,不仅从理论上传播西学,而且促进了西方科学在我国的利用,促进了广州经济和社会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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