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朝辉：一场“废品与艺术”的联姻 一部“垃圾与人生”的对话

充满浓浓工业风情的大门

夏末秋初，古都西安迎来了一场雨，暂时压住了夏日的炎热，记者来到陕西物流集团旗下的陕西朝辉再生资源交易市场采访，朝辉再生资源总经理金政安、副总经理邢永浩、齐芳早早地等在这里，淳朴的西安口音传来，一句“乡党好”的问候，顿感亲切。

报废的龙门吊是大门，氮肥厂的炭化塔作装饰，上世纪60 年代的拖拉机充当巨大的摆件，朝辉再生资源公司大院里充斥着满满的工业风情，每一项老物件都诉说着沧桑的往事。

穿过大门，便进入了朝辉再生资源交易市场。占地300 余亩的市场内涵盖了废钢、废铝、废铜、废旧家电、废纸、废塑料等多种再生资源回收品类，100 多家交易商按品种分别坐落在不同区域，演绎着再生资源重归循环利用的鲜活历程。

俊峰废铝回收公司位于市场中部，易拉罐料、电线料、报废汽车轮毂、建筑型材在这里分类堆放，液压打包机吃进散料，打包成块，叉车装车，发往广东、河南、山东等地的再生铝企业，每年再生铝交易量达5 万余吨。

市场内的九州再生资源公司堆场上堆满了旧空调、旧电视、旧电脑。邢永浩介绍说，这是西北地区最大的废旧家电回收公司，旧家电在这里进行初级拆解，再分类发往广州清远，在那里进行深度拆解分类、加工提炼。

陕西朝辉再生资源交易市场

废钢铁回收区

回收铝原料区

盛高忠是市场里专门回收废钢的商户之一，在他的收购点内，一车来自小型回收公司的废钢正在卸车，据他介绍，每天交易的废钢大约100 吨。

交易市场内忙而有序，送货车驶入，过磅、卸车、结算；堆场内，打包机、剪切机轰鸣着，叉车、铲车穿梭作业；市场大门口，大型挂车满载着废旧物资鱼贯而出，过地磅，开出门条……成立15 年来，朝辉再生资源交易市场从无到有，由小变大，已成长为西北地区占地面积最大、交易种类最齐全、年交易额最高的再生资源市场，在古城西安的南郊大地上奏响了资源再生循环的工业交响。

大风尚艺术馆：与别人眼中的“废品”对话

记者走进位于交易市场大门口的大风尚再生艺术馆，这是目前全国唯一的以再生资源为主题的艺术馆，充满了艺术气息的馆内宁静幽雅，与人声鼎沸的交易市场完全隔断，很难想像，艺术与再生资源在这里如何结缘？但可以肯定的是，混搭跨界，却有着令人上瘾的魔力，能让再生资源与艺术融合的这群人，也必定有着浓厚的情怀。

金政安边走边介绍说，任何一件东西，当报废之后做成艺术品呈现在世人面前时，又超出了艺术的范畴，因为这些报废的零件一定代表着一个符号、一段故事、一个时代，不同的人看到它，会有不同的启迪和感动。

在大风尚再生艺术馆，展出的每一项展品都有着不凡的灵魂和潜在的能量，这是工业社会鬼斧神工般的造就。一块废钢铁、一个旧齿轮、一套废汽车弹簧，经过艺术家简单加工之后，就成了富有灵魂的艺术品，起名为“蝶王”“思考者”“女朋友”“留守儿童”“大爱”……每一件作品都饱含着作者对人生、对社会的深入思考。在一件名为“女朋友”的作品前，金政安讲述了它背后的故事——

金政安陪同本刊记者走访市场

与商户交流

作品《愤怒的公牛》

作品《留守儿童》

作品《笨鸟》

作品《女朋友》

一位艺术家从美院毕业后，在一家美术培训机构教学，班上有一名读高三的女孩子喜欢上了这名艺术家，而他又怕影响女生的学业，因此止于师生关系。多年之后，当他一瞬间想起当初那段懵懂恋情时，无论用油画、雕塑都无法表现女孩的神态，直至有一天，他用几块废弃钢铁，拼接出幼稚、呆萌、天真的女孩形象，完全表达出了他那时的心境。

一组用5 个废旧吊钩制做成的“留守儿童”组雕，神态各异，表达传神，但每一个都是大大的问号，仿佛在向社会发出留守儿童如何健康成长的质问。

这里所有的展品，既有抽象，也有写实，每一件作品都有独特的故事可圈可点，部分作品还借展到国外巡回展出。艺术品释放出来的正能量和潜在的信息，也给予了金政安更多的思考。他曾长时间在废铁堆里和一个零件对话、琢磨，想过去曾经的故事。在他眼中，这不再是冷冰冰的废金属，而是充满了生命，这些废金属经过了太多的挤压、撕扯、扭曲，承载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磨难，如今静水深流，无言绽放，正如金正安、邢永浩这一代人曾经的往事。

走到“思考”雕塑面前，金政安席地而坐，让记者为他拍摄了一张照片。

绕过三楼，步入朝辉城市矿产展览馆。金政安又一次担任了解说员。迎面是一根用废旧亚克力做成的柱子，金政安把它称为“文明之柱”，柱子上的文字开宗明义地阐述了人类从敬畏自然的原始文明、依赖自然的农业文明，到改造自然的工业文明，再到效法自然的生态文明的螺旋式上升发展曲线。

2015 年，金政安一开始设计布置城市矿产展览馆时，就摒弃了企业内部展馆的表达角度，而是以生态文明、城市矿产、循环经济为主题，以醒目的标语、图片、实物、模型，直观鲜明地表达了城市矿产、再生资源的重要意义。“变废为宝、循环利用是朝阳产业，垃圾是放错位置的资源，把垃圾资源化，化腐朽为神奇，这是再生资源行业的核心理念，也是我们设立城市矿产展览馆的初衷。”金政安说。

展览馆里绝大部分展品和材料都采用回收来的再生资源制作而成。文字区分别说明了美国、欧洲、日本、中国再生资源行业的法律法规、产业现状；影视区以宣传片的形式诠释了再生资源对生态文明、循环经济的重要意义；实物区呈现了废铁、废铜、废旧家电、废轮胎、废塑料的再生循环生命历程。

宣讲政策，展现实物，普及常识，唤醒意识，参观者走遍整个展览馆，在享受视觉盛宴的同时，唤起人们对再生资源回收利用的重视，使节约资源、再生利用的理念深入人心。

文明之柱

大风尚再生艺术馆和城市矿产展览馆互为依托，成为集城市矿产资源展览、宣教、科普为一体的重要基地，被西安美术学院、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西京学院等院校确定为定点实习基地，学生在这里的参观和实践，远远超出了他们在课堂上的理解范畴，对青年学生的思想境界、物质认识起到了脱胎换骨般的洗礼。

全国各地再生资源行业的同仁们得知后，纷纷前来学习取经。宁波一位再生资源企业负责人参观完后，在朋友圈发出感慨：金政安，能把再生资源升级到艺术层面，亚洲第一人！欧绿宝是德国最大的再生资源公司，也是世界500 强企业，该公司行政总裁来到这里参观学习之后说，他梦寐以求的事情，没想到被中国西安一家企业完成了；这里还接待过各级政府机构的参观团，他们深有感触地说：你们做的事情了不起！

逆向而行的一群人

金政安之前从事过多种行业，他本人兴趣爱好很广泛，闲暇时光读书写字，一手汉隶笔功苍劲，原本是一位文化人，却阴差阳错逆向行驶，进入了再生资源这个在别人口中是“收破烂儿”的行业。

早在2003 年，西安南郊一带收废品行业秩序混乱，从业人员社会地位底，被人歧视不说，大家的内心也很自卑，每当遇到一些难事儿，他们都来找金政安。热心肠的金政安无偿帮助这个团体解决了各类麻烦，时间久了，他便成了当地再生资源行业不拿收入的主心骨。于是大家建议由他牵头成立一个交易平台，共同做事。“说实话，我帮忙可以，真正让我从事这个行业，我内心深处还是抵触的。有朋友当时就对我说，老金，你要是干这一行，咱们就绝交了。”

犹豫再三，老金还是不顾众多“高大上”朋友群的一致反对，或是义无反顾，或是半推半就，在长安区韦曲街道简王井村找了一座废弃的砖厂，拉开了他从事再生资源行业的序幕。

“俯视古都长安，创循环经济伟业；雄居窦陵龙脉，建再生资源新天。”这是当时老金坐在砖厂牛毛毡棚子底下拟出的一幅对联，短短26 个字，道出了他打造资源循环新天地的雄心壮志。

再生资源艺术品展示区

场平、修路、盖房、招商、管理……一路走来，期间遇到过多少烦心纠结之事，金政安似乎早已健忘，他说：“熬过去回头看，困难就不是困难了，反而成了本钱。”

偶然间，金政安在废纸堆里淘到一本上世纪90 年代台湾人写的《再生日记》，封面上印着“举手之劳做环保，日行一善为地球”。如果说是这本用再生纸印成的小册子打动了他，那么同期的一张泛黄的《中国环境报》则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洋垃圾漂流到中国，污染触目惊心，国人环保意识淡薄……从那一刻起直至现在，金政安把后半生的精力完全投入到再生资源行业中。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情怀。没有这种家国天下的责任、敢为人先的前瞻，金政安和他的团队不可能走到今天。

在常人看来，再生资源行业影响城市的市容市貌，永远是政府不爱、市民嫌弃，进入不了主流，始终游离于城市的边缘地带。“城市离不开再生资源回收行业，又排斥它，那么，这个行业怎么才能与现代文明共生共存？”金政安给出的答案是——只有让这个行业发挥出最大的社会公益功能、引领功能和宣教功能，肩负起社会责任，让每一位市民、每一级政府都能感觉出它的必要性，各方的认可、扶持和尊重才会流向这片洼地，这个行业才能从非主流走向主流。

副总经理邢永浩对记者说，对工业垃圾的态度就是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表现之一。工业废品是有生命的，用一生走完了初始价值，进入再生循环历程，以另外一种形式向社会显示功能，中间有很多故事需要宣扬，所以，再生资源产业在社会上的宣教功能是最大、最好的。

副总经理齐芳在这里已经工作了6 年。起初，她认为这一行业就是废品回收交易，和艺术扯不上边，她对大风尚再生艺术馆起初也没有抱以认同感，直到一次中央环保督察组来这里检查，给予大风尚再生艺术馆以极高的评价。得到中央环保督察组的褒奖，突然间，齐芳醍醐灌顶，她以这份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事业而自豪。

从朝辉再生资源交易市场所在位置来看，绝对属于逆行的个案。它处于西安城市的南部，周围是航天城等高新开发区。特别是西安启动文明卫生城市创建活动以来，朝辉再生资源交易市场以其正规化、规模化，得到了西安各级政府的支持，成为西安乃至西北地区正规化的城市矿产资源基地，趟出了一条前无古人、暂无后来者的再生资源高质量发展的全新路径。

做再生资源，本身就是一场修行

说到大风尚再生艺术馆，就不得不提起傅强老师，他是艺术馆的设计师和策划者。邂逅傅强老师，也是金政安这几年最开心、最有收获的事。这种邂逅，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前期，金政安在文化艺术与再生资源如何深度融合方面也有一定的思考，但基于专业所限，他无法独立完成对再生资源领域的宣教、展览策划和学科跨界，直到傅强老师的出现。

“我把傅强老师请过来之后，让企业由纯粹的再生资源回收升华到文化、艺术、启迪、感染的境界，再生资源行业潜在的能量彻底释放出来了。”金政安告诉记者。

傅强老师既是一位艺术家又是一个学者，在建筑、美术、陶瓷、展览、绘画领域都很有建树。两人一见面，相见恨晚，一拍即合。在傅强的策划下，大风尚再生艺术馆从雏形到落地，完美地把再生资源和文化艺术结合起来，大风尚再生艺术馆对外开放之后，老年人在这里怀旧，艺术家来这里激发创作灵感，儿童在这里接受科普教育，艺术馆的辐射作用得以最大价值发挥，再生资源以艺术的形式征服人、感染人、启迪人，文化艺术给再生资源插上了腾飞的翅膀。

傅强老师穿着很随意，身上透着艺术家不羁的个性。大半生从事艺术创作，他相信一点：专业的释放点和社会要对接。“再生资源不仅是一种产业，更是一个社会。人们习惯把这个行业归于低端，从业人员也好像低人一等。其实，再生资源是社会发展的重头，不关注再生资源，就是人类的损失，就是巨大的浪费。我的任务就是和老金联袂，理直气壮地做好这个行业，把再生资源有序化、艺术化、形象化，让进入这个院子的所有人都改变对再生资源的偏见。”

于是，双方珠联璧合，从2017 年开始，历时三年，投入了1600 多万元资金，一步一步向前，一点一点完善。大风尚再生艺术馆所有的展品都是废弃物，金政安经常站在办公室窗边往外看，看到大车拉来一车废料，里面有“料”，立刻挡住，让傅强老师来挑选可利用的材料。

大风尚再生艺术馆建成之后，金政安、邢永浩、傅强又摇身一变，化为解说员、宣传员，全方位、多角度地把艺术馆里储存的能量和再生循环的理念给政府机构、艺术院校、中小学生传递、扩散。

无论是大风尚再生艺术馆还是城市矿产资源展览馆，对朝辉再生资源公司来说，目前仍处于纯投入而没有任何经济收益的阶段，金政安认为，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要抛弃商业化的出发点和运作模式，以一种修行般的心态，为所在社会、为所在行业、为子孙后代付出情怀，树立标杆。记者清晰地记着那幅悬在展馆醒目位置的朝辉愿景：

倾力再生资源回收利用事业擦亮三秦大地生态文明底色

团队合影

这是他们致力于城市矿产、资源循环的雄伟梦想，焕发出鼓舞人心的力量，激荡起强烈的共鸣，所荡起的涟漪波及今后数年。记者以朝圣般的心态采访朝辉再生资源公司，既惊叹于他们的责任情怀，也受益非浅，感触良多。这个逆向而行的群体，胸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和勇气，在浮躁化、商业化的社会中坚守初心，甘于寂寞，如痴如醉，足以为中国再生资源行业谱写全新的价值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