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大战下的“爱国狂想曲”

2020-09-06 13:31徐嘉艺
音乐爱好者 2020年8期
关键词:世界大战塞拉二十世纪

徐嘉艺

战争是死神的盛宴。世界大战的炮火把人们祥和的太平盛世炸得粉碎。战场上无数鲜活的生命无异于一只只死去的蝼蚁,曾经怀着满腔热忱的士兵,如今却一一化作孤寂与凄凉。战争是刚强与懦弱、正义与罪恶、仁慈与残暴、理智与疯狂的对抗,历史性的浩劫把世界捶打得千疮百孔,并在西方的文化地图上建筑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水岭。身处二十一世纪的我们,为逃过了这场腥风血雨的灾难而感到庆幸。但每一个经历过这一兵荒马乱岁月的人,必然不能忘却战争在他们意识结构中所铸下的烙印。

战争是历史中重大的主题之一,或许我们已经从文学、电影、绘画、戏剧等不同的艺术形式中感受到不同艺术家对于战争的诠释。这些反映现实却比现实更具有典型性的社会意识形态,带给我们的是更为深刻的触动。作为两次世界大战间意大利音乐的象征性人物,阿尔弗雷多·卡塞拉(Alfredo Casella)笔下描绘的世界大战更是呈现了慷慨激昂的兵戎场景与美丽无畏的人性深度。这张具有启示性意义的 Naxos唱片可以带领我们从音乐的视角去感受战役的真实与矛盾性。

卡塞拉从小就展现出了非凡的天分。出身于音乐世家的他四岁便开始与母亲学习钢琴,十三岁进入巴黎音乐学院,之后定居法国。“一战”爆发后,他投身祖国,致力于民族音乐的复兴事业。他与马利皮耶罗(Malipiero)等作曲家一同创立了“意大利民族音乐协会”(后改名为“现代音乐协会”),成为意大利二十世纪初新古典主义的复兴者。除此之外,出于对斯特拉文斯基、巴托克等人的崇拜,卡塞拉的作品在复古的同时融入了现代音乐的理念,呈现出先锋派的音乐特征。他崇尚与意大利流行的未来主义思潮相呼应,将新古典主义音乐与现代音乐有机融合,创作出了具有意大利民族精神的二十世纪新音乐。

该唱片由指挥家弗朗西斯科·拉·维切尔(Francesco La Vecchia)与罗马交响乐团灌录。出生于罗马的弗朗西斯科·拉·维切尔作为当代天才指挥家,九岁便登台演出,二十三岁时创立了罗马艺术学院。2002年,他担任了由罗马基金会成立的罗马交响乐团艺术总监与常驻指挥。在他的领导下,乐团得到了国际的广泛认可,成功地在亚洲、美洲、欧洲等国家的主要国际场馆进行巡演,迅速成为欧洲极有声望的管弦乐团。弗朗西斯科·拉·维切尔与罗马交响乐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合作与联系,除了每年举办近一百二十场音乐会外,他们也正在为Naxos录制一系列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意大利作曲家的一些重要作品。本期的Naxos便收录了卡塞拉两部从两次世界大战的浓郁悲剧性中衍生出来的最为脍炙人口的作品。

在弗朗西斯科·拉·维切尔的指挥下,罗马交响乐团在卡塞拉的作品中继续展现出了他们的优势所在——弦乐组良好的整体感与平衡音色结合铜管组充分的强烈感,音响纯粹,扣人心弦。《第三交响曲》的副标题为“为全乐团而作的狂想曲”,是为纪念芝加哥交响乐团成立五十周年的委约作品。乐曲由爱国的民间曲调组成,作品中所展现的强劲的节奏、動人的旋律、丰富的配器以及多变的风格,凝聚成为这一部具有强大力量与感染力的作品。《英雄的挽歌》是为纪念“一战”中阵亡的意大利士兵而作的哀歌,作品中所蕴含的撕心裂肺与深刻的人性,是卡塞拉对于战役的控诉与思考。

作为二十世纪大规模的现代交响乐作品,《第三交响曲》(1939-1940)创作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期。乐曲以传统的四个乐章构成,不仅延续了浪漫主义时期交响乐约四十五分钟的时长特征,而且在主题旋律与和声上明显展露出上一世纪交响乐的痕迹。同时,《第三交响曲》还呈现出了二十世纪音乐的走向与风格,整部作品的审美取向侧重于新古典主义与现代化的交融并进。有意思的一点是,这部交响曲每一个乐章的开头都是由乐器独奏引入并逐渐发展成一个庞大的结构组织的。弦乐与管乐在不同乐章开头涌现的伤感曲调,立刻把听者拉入了冰冷与绝望的世界中。

作品的第一乐章从双簧管单声部的哀伤乐思引入,渲染出孤寂苍凉的色调。这种缓慢构建动力的方式,塑造了一种不平衡但又不屈不挠的形象。行板乐章以管乐器演奏挽歌曲调展开,抒情的意大利风格音调所呈现出的是宁静而惨绝人寰的场面,而后生生被军阀野蛮的旋律所打断。恐怖的色彩预示着恶魔般的谐谑曲,最终在E大调的主和弦上得到了平稳的解决。谐谑曲乐章从士兵行进步伐般的动力化节奏型中引入,具有肖斯塔科维奇般的嘲弄风格。这一乐章比任何一个乐章都要动荡不安,生动地描绘出了枪林弹雨与血肉模糊的战斗场面。终曲乐章在弦乐颤音中紧张地开始,热烈欢腾的高潮之后,音乐逐渐走向平静并柔和下来,最终以突如其来的C大调主和弦结束全曲。

《第三交响曲》以意大利血统的独特音响与新古典主义风格的交融,结合二十世纪的先锋性语汇,再现荷枪实弹过后生灵涂炭的大战场面,诠释锋芒刀刃与无情杀戮下却依旧顽强而不屈的人性。

《英雄的挽歌》(1916)创作于“一战”时期,当时的意大利被迫投身于炮火连天的战斗中。1915年至1916年的伊松佐河战役,意大利军队伤亡惨重,由此激起了卡塞拉强烈的爱国情怀。他用音符为阵亡的士兵谱写下这首爱国狂想曲。这是一部叙事性的三部曲。作品以英勇的葬礼进行曲开场,逐步过渡至凄凉的挽歌,士兵满身鲜血又疲惫不堪的形象仿佛展现在听者眼前。最后,管弦乐队在强烈动荡的死亡交锋中逐渐平息,奏出温柔的摇篮曲,预示着只有死亡才能迎来这场战争的尾声。

卡塞拉在肝肠寸断的挽歌和歇斯底里的控诉中找到了平衡点,作品浓郁的悲伤色彩发人深省。在《英雄的挽歌》中,他挑选了若干首耳熟能详且风格鲜明的片段融合并改写,其中还引用了后来成为意大利国歌的《马梅利之歌》,以此赞颂即使在浓郁的悲观色彩之下依旧为自由与和平浴血奋战的战士们。

脱胎于十九世纪末的后浪漫主义,卡塞拉气势磅礴的音乐语汇、令人震撼的结构组织和兼容并蓄的体裁风格所展现出来的强烈的戏剧性冲突,是作曲家为我们准备的一场视听的“死神盛宴”。作为一位狂热的意大利爱国主义者,卡塞拉用生动的音符向我们叙述了两场刻骨铭心而又可歌可泣的故事。无论是在形式上还是灵感上,他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的领导性地位是不容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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