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越 许哲瑶
王澍指出“真正城市化应该是双向的,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应该在重新认识乡村的基础上推进—到乡村去把我们的传统文化找回来”[1]。城乡是命运共同体,埃比尼泽·霍华德(Ebenezer Howard)于《明日的田园城市》(Garden Cities of To-morrow)[2]一书中提出建设新型城市的方案:“城市和乡村必须成婚,这种愉快的结合将迸发出新的希望、新的生活、新的文明。”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背景下,城与村的发展都面临着剧烈的变化,地方文化流失,自我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缺失的现象在村居中愈加凸显。本文基于地方创生的理念,通过环境艺术营造的手法,从生活、空间、艺术3个方面进行思考,强化地域景观的文化特色,并探索一种往城镇化发展的村居更新方法,为村居编织地方文化复兴的新愿景。
地方因为强调人的活动与记忆,而拥有着强烈的“人本性”[3]。地方是公共空间的人文称谓,其空间有别于自然空间,也有别于私人空间,可分为物理空间(场所)、行为空间(文化)和社会空间(组织)[4]。地方感是社区营造重要的内涵因素[5]。“地方创生 (place making) ”是乡村振兴、城乡统筹和社区营造等社会行动进入到新时代的新理念和新实践[6]。“地方创生”概念是近年日本等国家的热门议题,其主要精神是期望各乡镇能因地制宜,自主发展在地经济,让人口回流,再创生机。地方创生区别于地方再生,更强调由地方自发性思考,不能只仰赖政府救助,民间也要用自己的力量创造在地的自主性和永续性。
自2000年起,环境艺术在乡村(村居)的实践在全球范围内掀起热潮。中国建筑师也做了诸多尝试,如欧宁的“碧山计划”,王澍在富阳文村的“乡村城市化”社会实验,徐甜甜的“松阳故事”,张雷的桐庐山阴坞雷宅项目,吕品晶的板万村和杨贵庆的黄岩乡建等;再有多所高校的参与性实践,如同济大学设计团队以乡村为主体的陪伴式协作共建傅山村[7~10]。建筑师和艺术家们通过设计实践协作,把乡村、自然、景观、艺术、旅行融合在一起,和业主、客户、乡村(村居)社会结成联盟,成为新的共同体,不断壮大,共同完成乡土生活原生秩序的当代演绎。地方创生的方式很多,本文重点探讨挖掘当地特色之后的艺术设计方法使用,为在地村居创造社会价值和艺术价值。
珠海横琴新区提出“一村一品一特色”的美丽村居建设策略,为城市村居注入环境艺术,无疑是打造村居景观亮点的重要途径。因此,通过梳理村居产业、生活和空间的关系,应用创造式历史保存、乡愁景观保存与恢复、公共艺术介入、多功能设施联结情感、园林植物选用等村居环境艺术设计方法,点亮村居的公共节点、文化地景、居民密切交往的公共空间。
通过整体考量,创造一个在未来真正被需要的空间,并以最少环境干扰的设计,重新赋予遗留下来的“片言只语”新的机能,不仅保留历史构筑物,还创造一个可让人活用的空间。在珠海横琴下村的实践中,场地有两根麻石柱子,是村里具有历史意义的旧建筑倒塌后遗留下来的(图1)。设计重新梳理建筑周围环境,清除违章搭建的杂物棚子,充分利用清理出的场地空间,结合留存的柱子,进行场地再生设计。柱子作为过往的积淀留存,提升后成为新的公共空间元素。村民、社区组织和政府共同协商公共设施的转型,三方均期待增加文化传承空间元素,因此最终确定将该片场地设计为读书角空间,设置一个村居书吧,在为游客带来独特阅读体验的同时,也为村中老人和孩子提供休憩、阅读学习的空间(图2),还将定期举办读书活动,形成场所吸引力。结合村民文化传承所需的精神场所进行营建是重要的环境艺术设计手法,营建的村居书吧,承载着横琴下村的历史文化,让人们了解该村的故事,还可成为城乡文化之间交流的桥梁。
随着外来居民的大量涌入及家庭取水方式的改变,古井文化日渐式微。古井,是传统的岭南村居中具有生活气息的户外公共空间,也是村民在取水之余短暂停留、沟通的场所。设计对横琴下村现存古井进行修葺,提炼、归纳贴近村民生活的开放空间细部尺度,还原有归属感的中心场所,延续了地方传统(图3)。设计还增加了历史印记的解说标识,以及休息树池和桌椅组合,让这个空间更具吸引力,使古井重新成为村民生活的一部分,让他们在茶余饭后可以在这里闲聊,回忆过往。
横琴下村因村落位于薯莨岗的山坡之下而得名。村后场地为村民自耕地,它凝聚了村居历史的田园景观,不仅是村居环境独特的景观资源,更是村民寄托乡愁的载体,但现在缺乏统一规划和管理。因此,实践方案重新梳理了自耕地的肌理,疏浚水系,通过篱笆、农具、当地的植物、砖等地方传统材料,打造为市民农场(图4),在保留村民的乡愁记忆和农耕遗存的同时,又可以实现周边城市居民体验“种豆南山下”的乡土生活愿望。部分农田可出租给周边居住区居民,激发新的产业发展,补贴村民收入。改造后的市民农场让当地居民真切地感受到当地特色的魅力,增加人们对传统和乡土的认同感、归属感。
自古以来,建村栽树是一种传统。村居保留下来的百年“风水树”,见证着世代村民安居乐业的生活,对本地村民而言具有重要意义。横琴下村现状的风水树榕树Ficus microcarpa位于村口,长势比较茂盛,但被广告牌围合,成了“招牌树”;根部被混凝土花基层层包裹,不利于其生存。设计首先对古树采取复壮措施,砌高树池,树下微堆坡,种植半耐阴地被,让古树重新焕发生机,成为村口一景(图5)。
卡米洛·西特在《城市建设艺术 》(THE ART OFBUILDING CITIES)一书中提出,公共艺术在城镇布置中具有合理而且重要的地位,其能够随时随地影响大量公众,是让乡村苏醒和恢复人生命感觉的有效途径[11]。设计关注日常生活如何与公共街区和艺术结合,希望设计成品能不断孵化社区“文化细胞”,温暖和融合村居社会价值。
横琴下村的南洋风格建筑和依山傍水的自然条件,以及日渐成熟的商业氛围,都是公共艺术街区的孵化土壤。因此提出在村内商业街打造一个“沉浸式体验”的公共空间,将科技、艺术融入生活与自然,让艺术点亮生活。光亮小品的植入增添了村居入夜后的商业氛围,也给原住民提供了又一聚集、沟通的场所:在商业街入口广场设计了互动拱门、色彩围栏和光影廊架3个公共装置,意为穿过时光隧道;这些集科技、艺术和功能于一体的“3D”公共艺术装置,采用人体雷达感应的智能开关等技术,安全性能高,景观效果好,且可与村民进行互动,为公共空间增添趣味。
横琴作为城市新区,融合了本地的蚝乡、疍家、客家文化和外来人口带来的新兴文化,其文化维度丰富生动。村中居住着外来人与本地人,双方可能存在文化差异,又缺乏可供交流的公共空间,易导致邻里关系不和睦,彼此缺乏认同感。在存量化的村居公共场地中,满足不同人群使用需求的多功能设施,是公共空间场所感营造的重要载体,也是构建村民情感连结的重要桥梁。
以横琴洋环村为例,村中最大面积的广场空地是村内儿童室外娱乐的唯一活动空间。原来的娱乐设施为塑料钢材组合滑梯和健身设备,无法满足村民社交、休闲等多样化功能需求。因此,在多功能儿童活动设施的设计上,首先从洋环村的场所精神着眼,研究其渔村历史,重塑场地精神,彰显洋环村的文化传统,重构村民的情感连接。设计将渔船、渔网等本地传统生产元素解构,融入现代活动设施当中,采用木制材料,打造了一座3 m×5 m的船形儿童游乐设施“洋环号”(图6)。该设施汇集了木制鱼骨、麻绳、贝壳风铃、竹篮、渔灯等质朴又有趣的元素,展现了渔村历史主题;同时可满足攀爬、休憩、捉迷藏等功能需求,带给孩子与众不同的体验,激发其想象力,并能作为亲子活动的场所,让家长和儿童共同参与活动,是一个充满交互性、促进交往的空间;还结合夜景照明设计,延长了艺术小品的使用和村民参与的时间。该设施的设计细节在紧扣主题的同时,可以很好地与儿童产生情感共鸣,既使人想起当地的港湾历史,又铸就了洋环村的现代化新形象。
园林植物不仅增加了村居的绿量,调节村居环境小气候,还把村居生活与绿色生态融为一体。因地制宜地选用园林植物,采用“见缝插绿”的方式,突出村居特色。横琴下村读书角结合芳香植物,如白兰Michelia × alba、含笑Michelia fi go、米仔兰Aglaia odorata,让“书香”和花香共融。在薯莨园(市民农场)节点,除蔬菜外,环农场的背景林前还种植岭南果树,如蒲桃Syzygium jambos、阳桃Averrhoa carambola、荔枝Litchi chinensis、龙眼Dimocarpus longan等,种菜与观果、摘果结合,丰富了采摘活动。在“古井思源”节点栽植重阳木Bischofi a polycarpa,寓意敬老、尊老。洋环村活动广场在保留原植物的基础上增植了少量棕榈科植物,如大王椰Roystonea regia、银海枣Phoenix sylvestris等,体现横琴的海韵椰风特色。
风景园林师应充分发挥专业所长,从校企合作课题研究、村居在地营建工作营到设计施工总承包项目等多元途径,积极探索城与村和谐之美的营建之道。近两年,一系列的研究工作在横琴新区陆续展开,包括旧村居人居环境调研、村居改造的多元思维专家论坛、参与式设计,以及由横琴新区政府主管部门、广州大学、澳门城市大学共同举办的“城与村和谐之美工作营”等,获得了当地政府、主管部门和村民的高度认可。
在城与村的社会发展中,风景园林师们应积级参与对城村和谐发展的研究与实践。村居环境艺术营建除了要“内修”—依托项目培养团队协作精神和完善理论研究,还要“外联”—联动学校、社区和主管部门,以科学研究和实践为导向,多专业、多领域通力协作,形成长效合作机制。本文阐述了地方创生的环境艺术在村居营建中的重要意义,总结了基于地方创生村居环境艺术的设计方法,研究内容涵盖了文化存留、环境艺术和园林生态等方面,为城市新区的村居更新提供借鉴,也是对解决村居发展和快速城镇化之间不平衡问题的探索。
注:图片均为作者自摄或自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