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洞中,
爸爸除了解决研究所的生活问题,
特别下力气的就是种树。
我们刚到的时候,
整个千佛洞唯独窟前有长形的一片杨树,
其它地方都是光秃秃的。
爸爸明白,保护石窟、
防沙治沙最重要的措施就是种树,
所以他从冬天就开始筹备春天种树的事了。
他在千佛洞生活几十年,每年都要种树,
绿色从最初那唯一的一片逐渐向北面延伸,
越来越多,
今天已经到处郁郁葱葱……
千佛洞的天好蓝呀!
第二天一早,晴空万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首先是千佛洞上空明澈无比的蓝天。爸爸问妈妈:“你见过这么蓝的天吗?”蓝天之下,人的心情也豁然开朗。
千佛洞是莫高窟的俗称,当地老百姓的叫法,当年很少有人知道莫高窟,人们都把沙漠里那千年的石窟群称为千佛洞。
爸爸兴致勃勃地带我们看千佛洞,那就是他抛弃一切非去不可的地方。冰冻的大泉河西岸,凿在长长一面石壁上、蜂房般密密麻麻的石窟群规模浩大,蔚为壮观,却因风沙侵蚀、年久失修而显得破败不堪,像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然而走近石窟,又可看见一个个没门的洞口里透出五彩斑斓的颜色,方知那灰头土脸的外表下隐藏着神秘的美丽。
一路都是银白色的钻天杨,时值冬季,树叶落光了,枝干直指蓝天,更显得挺拔俊逸。四周安静极了,随风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爸爸说那是九层楼的风铃。他带我们进入洞窟,在洞口射进的阳光照耀下,里面有那么多从未见过的壁画、彩塑,铺天盖地,色彩绚丽,我不明白这是些什么,只觉得好看,新鲜,神奇,在明明暗暗的一个个洞窟走进走出,就像游走在变幻莫测的梦境里。
爸爸带着妈妈看窟里的佛像,都是很好看的彩塑。爸爸就讲故事吸引妈妈,告诉她这里为什么都是彩塑而不是石雕,给她介绍各个朝代不同时期的彩塑风格……妈妈跟着爸爸在石窟里走啊,看啊,她毕竟是学艺术的,一旦置身这浩瀚的古代艺术海洋,面对那么多生动美妙的彩塑、壁画,怎能不动心?过去她只见过西方的单色雕塑,对这种集雕塑、绘画、装饰艺术于一体的彩塑闻所未闻,一无所知,所以一路看下来她也興奋得很,旅途上的疲惫和不快就忘得差不多了。
爸爸接我们之前,已经把住处安排好了。千佛洞有个皇庆寺,也叫中寺,敦煌艺术研究所就设在中寺,我们的新家也安在那里。张大千曾经住在离中寺很近的上寺(雷音寺),我们去时还有几个喇嘛住在那儿;下寺(上清寺)在离上、中寺较远的北边,就是早先那个著名的道士王圆住过的地方。三个寺院都朝向窟群,中间隔着一条茂盛成荫的杨树带。
我们一家从法国回来,还没看见北平的新家就赶上了战争、逃难,不停地迁移,在这个地方待一年,那个地方待两年,越走越苦。在千佛洞我们没有像老师说的那样住窑洞,敦煌的自然条件不同于陕北高原,本来就没有窑洞。在中寺我们只有一间住房,房间很小,睡的是土炕,旁边还有个小炉子,可以烧些开水,火温则通向土炕。爸爸妈妈带着嘉陵睡在里面,我一个人在外面,搭了一个行军床。房子虽小,但妈妈爱清洁,很会收拾,什么都很有序,把里里外外拾掇得干干净净,还挂了一块咖啡色的布帘作分隔内外的隔断,帘子下部绣着黄色毛线的边饰。妈妈追求的就是舒适的环境,再简陋也是整整齐齐的,很温馨。洗脸没有脸盆架子,爸爸就充分利用空间,发明了一个卡在墙角的三角板架,把洗脸盆放在三角板架上,上方的小三角板架上放着镜子。爸爸很热爱生活,很会动手处理这些问题,那个自制的三角板架非常实用,我们家用了它好多年。2004年研究院重建了“常书鸿故居”,这些家用物品如实地保留着。
在千佛洞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