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一次雹灾的特征分析

刘浩 解文娟 李姣 刘庆爱 张娜

摘要 对《红楼梦》中一次雹灾的特征进行了分析，结果表明书中讲述的降雹地点、降雹时间和冰雹大小等特点与东北地区雹灾的发生特点具有相似性，无法证其伪，而降雹范围和灾情损失则被乌进孝刻意夸大。

关键词 雹灾;时空分布;红楼梦

中图分类号：P4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305（2020）03-108-02

DOI： 10.19383/j.cnki.nyzhyj.2020.03.045

冰雹是由强对流天气系统引起的一种剧烈天气现象，常常与狂风、暴雨等相伴出现，所到之处树木折损，房屋倒塌，人畜伤亡，会给人民生命财产带来巨大损失。降雹季节多处于农作物生长的关键时期，对农业生产危害很大[1]。

在中国古代，人们饱受雹灾之苦，史料中对雹灾的记载很多。例如，《中国气象大典·河北卷》载"西晋咸宁五年六月丙辰，广平等四郡雨雹，损伤秋麦千三百余顷，坏屋三十余间"[2]。《中国三千年气象记录总集》载"清顺治二年五月，山西武乡县大雨雹，连三日冰雹，大如鹅卵，击死牛羊无数，伤麦七百顷"[3]。《红楼梦》一书中涉及医药、饮食、服饰、建筑等文化知识，也蕴藏了许多天气现象[4]。例如，书中通过黑山村庄头乌进孝之口对该年度贾府庄园内所遭受的气象灾害（包括连阴雨、暴雨洪涝、冰雹、旱灾等）进行了讲述，信息丰富，内涵深刻。现从气象角度对其中雹灾的特征进行分析。

1《红楼梦》中雹灾的描述及特点

在《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年关将近，乌进孝进京向宁荣二府缴纳庄园物产。在看完物产清单后，族长贾珍不满于今年物品的数量少，对乌进孝进行了训斥。乌进孝对此进行了解释。原文如下：

乌进孝忙进前了两步，回道："回爷说，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小的并不敢说谎。"[5]

根据乌进孝的说法，可以发现此次雹灾有如下几个特点：（1）降雹地点：黑山村及附近区域;（2）降雹时间：农历九月;（3）冰雹大小：碗口大小;（4）降雹范围：此次冰雹天气过程影响的范围将近一千三百里（合650 km）;（5）致灾情况：砸伤人畜庄稼成千上万，损毁房屋庭院无可计算。

与史料记载不同，作为一种文学体裁，小说的内容允许演绎、夸大甚至虚构，因此，上述几个特点是否符合实际情况，需要小心求证。况且乌进孝谐音为"无尽孝"，作者曹雪芹似乎是在暗示读者们其话语未必为"真"，或者不可全信。

2气象视野下红楼梦中雹灾的特征分析

要探究一地的气候特点，首先需要明晰该地的地理位置。目前，红学界对黑山村原型的具体位置尚有争议，王朝相通过对鲟鳇鱼这一物产的考证，认为黑山村的原型是吉林打牲乌拉[6]。任晓辉[7]对李煦关外流放之地"打牲乌拉"进行了考证，通过黑山村与打牲乌拉的物产对比，也认为黑山村的原型是吉林打牲乌拉。而打牲乌拉是独立于吉林将军衙门之外的朝贡衙门，直属于内务府，周围五百里内严禁山河。如果小说中贾家的原型是历史上的曹家，即便曹家在关外拥有庄园，也不可能位于打牲乌拉这样的皇家禁地。董志新[8]和汪韶彬[9]通过各自的研究，分别认为黑山村位于辽东和铁岭。虽然众说不一，但通过书中黑山村的物产、乌进孝进京时程等推测，其位置大致位于东北地区。

从降雹的地理分布来看，我国幅员辽阔、地形复杂，大气环流变化多端，冰雹的发生区域范围大、降雹日數多、雹灾地域广。降雹最多的地域为青藏高原，南方的云贵高原-武陵山-天目山一线和北方的祁连山-黄土高原-内蒙古高原-东北三省一线也是多雹区。除此之外，天山、秦岭、长白山等山区也是冰雹易发区域。由此可见，东北地区是冰雹易发地，从降雹地点来看，黑山村确实存在降雹的可能性。

冰雹孕育于强对流云-冰雹云中，冰雹云的形成需要有充足的热力条件、强盛的上升气流[10]。在热量充足、对流活动旺盛的夏季，冰雹的形成条件比较充分，而在热量很低、对流活动很弱的冬季则较少发生冰雹。换而言之，降雹时间以及雹灾发生时间具有明显的月际变化。对《中国三千年气象记录总集》中清代黑、吉、辽三省的雹灾记录进行统计分析，发现清代东三省的雹灾多发生于农历五月，其次是十月、九月和六月。现代研究显示，东三省的雹灾多发生在5—10月，1—3月和11—2月极少发生雹灾[11]。清代史料和现代研究结果呈现出较好的一致性。乌进孝提到的雹灾发生于农历九月，对应的公历时间为9月下旬～11月上旬，经过仔细比对，该时间内发生雹灾是极有可能的，况且此时正值东北地区水稻收获期，如果遭遇冰雹，会对粮食造成严重的减产。

从冰雹的大小来看，大如碗口的冰雹虽然比较罕见，但在古籍中也能找到不少类似的记载。例如，顺治四年四月，浙江省缙云县大雨雹，大者如碗，屋瓦尽坏，菜果禾麦俱尽;光绪二年五月，奉天省奉化县（今吉林省梨树县）七月大雨雹，大者如碗，鸟兽多被击死，树木折损无算，人亦遇有伤亡。在一次降雹过程中，冰雹的大小不一，乌进孝所说的冰雹大如碗口应该是其中最大者。

冰雹袭击的区域一般呈带状，俗称"雹打一条线"。这是因为冰雹只能生成于积雨云中上升气流最强的地方，该区域在积雨云中的宽度一般为二三公里，而积雨云移动的长度却可达几十公里以上，降雹区域就在这样一个狭长地带中。乌进孝说冰雹路径长一千三百里，该长度接近辽宁和吉林两省的南北跨度，很明显是言过其实了。降雹范围既然为虚，致灾情况必不属实。真实情况可能是离得较远的两个地区都发生过雹灾，两者既不是同一个时间，也不是同一次过程，乌进孝硬把两次灾害事件编排到一起，夸大了雹灾的发生区域和灾情。

3 结论

从气象角度结合东北地区史料发现，《红楼梦》中雹灾的降雹地点、降雹时间和冰雹大小等信息都有其合理性，不能证其伪，而降雹范围和灾情则被夸大。关于灾害的发生与否，乌进孝没必要说谎，也就是说，冰雹、旱涝等气象灾害应该是确实发生的，乌进孝不太可能凭空捏造，只不过将灾害和损失的程度夸大了而已，目的是为了虚报灾情，中饱私囊。书中也提到，除去乌进孝管理的庄子，宁国府还有两个庄子也遭受了旱涝之灾，荣国府的八处庄园收成也比往年差很多。这也说明，当年贾府的庄园中气象灾害发生频率比较高，范围比较广，种类也比较多，对农业、渔业和畜牧业的生产造成了许多不利的影响。

参考文献

[1] 段英.冰雹灾害[M].北京：气象出版社，2009.1.

[2] 温克刚主编.中国气象大典·河北卷[M].北京：气象出版社，2008.244.

[3] 张德二.中国三千年气象记录总集[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

[4] 刘浩，刘庆爱，郭丽丽.《红楼梦》中的万千气象[J].气象知识，2009（4）：40-43.

[5] 曹雪芹，高鹗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721.

[6] 王朝相.鲟鳇鱼与打牲乌拉[J].曹雪芹研究，2015（2）：165-168.

[7] 任晓辉.李煦与打牲乌拉[J].红楼梦学刊，2012（6）：37-48.

[8] 董志新.曹寅查"庄头浮报"与曹雪芹写"庄头缴租"[J].曹雪芹研究，2011（1）：55-56.

[9] 汪韶彬.黑山村庄头乌进孝原型-铁岭汪进孝[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22（1）：111-115.

[10] 盛裴轩，毛节泰，李建国，等.大气物理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347-351.

[11] 赵金涛，岳耀杰，王静爱，等.1950-2009 年中国大陆地区冰雹灾害的时空格局分析[J].中国农业气象，2015，36（1）：83-92.

责任编辑：黄艳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