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阁
1987年,党禺曾以一篇《狂怪和美》的艺术评论在书法界掀起舆论大波。
在很多人眼里,狂怪就是他最明显的标签。名誉、权力、地位、金钱……这些让普通人燃烧无数贪恋之火,为此追寻一生的欲望之源,却是党禺一直想逃逸的负担。几乎是每一次和这些欲望之源相遇,就在刚刚坐上去、摸得着,可拥有时……他一定会逃离。与世俗追求,党禺都在刻意保持着一种疏离。在人生的大多数时间里,党禺都处于一个自我放逐的状态,他更像一位流浪的行吟诗人终生在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到哪里去?
在多年做记录者的生涯里,很少有艺术家在采访中一上来,不谈艺术,不谈经历,先谈思想,谈哲学,谈美学,谈文人精神。
对一位艺术家的解读,是从解读他的思想开始。而一位艺术家的职业道路能够走多远,与他的思维息息相关。
艺术&哲学
话题是从著名哲学家黑格尔的艺术与哲学观念开始。众所周知,黑格尔的美学概念是他的哲学系统的其中一部分,甚至直接被称呼为“艺术哲学”。黑格尔认为,美是理念的感性呈现,在他的整体美学思想中,隐含着从自然美到哲学美的路径。从这条路径中可以看出,黑格尔认为“艺术是服务于哲学,哲学是美的最高处”。所以党禺则提出了自己完全颠覆性的观点,他说“哲学为艺术服务,成就艺术,这些年在书法的深入研究中越来越清晰地证明了这一点”。
无论是汉字书写,还是“书画同途”,书法是他发展自己一套艺术哲学观点的工具。
党禺认为,人类的审美,并不存在先验的、既定的、标准化的概念。从研究书法艺术作为切入口,去找到发生、发展规律和审美创造规律。人们对审美的需要、对书法艺术审美的需要,决定着艺术的产生和发展。形式及审美内涵的独特性、丰富性、变化性、新奇性、模糊性才是书法艺术的主体性特征。而工具性文字书写所必须的确定性、规定性、统一性恰是书法艺术性的大敌。
因为汉字书写有几千年历史的“传统性”,党禺特别在意对“传统”和“创新”的分别与界定。
党禺认为,书法艺术的“传统”,并不是一个前人留下来的内涵具体、外延清晰、一成不变的物质存在集合体,而是一个既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既是客观的,又是主观的,具有多层面意义的,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复杂变化的形而上的概念。是指与我们现代人同在的,同时具有历史性的文化积淀和现实性生活方式、思维方式的一个综合过程。
人们通常所说的“继承传统”,在党禺看来,是对传统形式的“借鉴”和“选择”。是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选择前人留下来的,可以转接过来为我所用的表现方法或表现形式,并加以变化组合用来表现自己的主体意识和精神。“创新”也不是异想天开、求新造奇的随意行为,而是一种指导着人们按照自己的审美愿望,选择某种艺术形式进行表达或宣泄,并不断由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欲望性动力、思想原则和行为方法。毫无疑问,从人类世界壁艺术发展的本源来看待“传统”和“创新”这两者的关系,“创新”理所当然地占据着首要地位、主导地位,它必然驱动着统帅着过去已有的,正在进行的,将来也必然要发生的历史文化的全部过程。换句话说,如果世界上存在着一个我们必须继承的传统的话,这个“传统”就是善于借鉴、精于选择、勇于探索的创新精神和文化行为。
在这样的认知之下,狂怪类艺术品成为党禺开辟的新研究领域。他认为狂怪类多源于艺术家对未知领域的探索精神即创造意识、创新意识。每一次大的社会变动前后都有这样一批勇于探索的艺术家,孜孜以求艺术的新形式、新内容和新的创造方法,以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就如当下这个新千年书法艺术大潮,有不少狂怪作品出现并开始站住了脚,这正是松宽的社会环境,求实的奋斗精神,频繁的中外文化交流的必然结果。
著名书法理论家西中文支持那些很难界定的创新性作品时说,党禺坚守“汉字书写”这条底线,使自己与那些脱离汉字和采用非书写手段的所谓“前卫书家”划清了界线。
水、墨、宣纸、中锋用笔……党禺很幽默地说:“一手拉着传统,一手挽着当代,这是我50年来左顾右盼的创作心态。”
五十载,四个值得记取的转折点
在历史长河里,往往能够被存入记忆的,都是每一个转折点。在党禺50年艺术人生里,也有四个值得记取的人生转折点。
党禺的第一个转折点,是20世纪80年代。他属于青年成名,出道伊始,美学理论与书法实践并重,理论上力主创新,《狂怪和美》开辟了一个崭新的研究领域。但他学习中兼容并蓄,强调“集古而成家”,40岁前专研魏碑隶书,十几年间参加近20次大型书法赛,17次获奖,这种拿奖拿到手软的經历奠定了扎实的基本功。
让党禺难忘的第二个转折点是20世纪90年代,是一个“黄金十年”,也是他力图从传统书法中突围并初有所成的十年。1997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个展,实现了他的学术梦想,也预示着他在传统书法学习上的阶段性完成。而他始自1982年的“创新”追求,在历经十年全国性现代书法活动后,终于在实践中以独特的技法开花结果——以“传统的核心就是创新”为指向,以“书写”为底线的艺术创新基本成型。这十年中,他有幸拜徐悲鸿高足、一代书法大家王学仲为师,进入王学仲艺术研究所学习。同时到日本秋田县美术馆办展与学术交流,与日本同行长沼雅彦共同办展,与日本书家交流进步加深。
“方草艺术成熟”后,党禺认为2001-2012年间他艺术人生第三个转折点。2001年,他从海南移居广州,人生再进入新篇章。他在2003年提出“汉唐雄风”艺术理念,党禺深感当今时代为千年未有之“盛世”,他“重回汉唐”,以雄浑、阳刚的书风诠释他与大国崛起的时代脉动。201 3年后,党禺在草书上的探索走向成熟,并建立了独具特色的方草艺术,化圆为方,以碑入草,开创一个新的艺术形式。在党禺眼里,华夏是一个优雅从容的民族,在唐诗中邀月共饮,在宋词中沉浸山水之间。“每当拿起笔,面对着‘长乐与‘未央这样优美的汉字,我就仿佛看到先民们挥舞长袖的翩翩身影。我希望通过直观的汉字创作,在宣纸上还原个生机勃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