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文文献学”刍议

2020-09-01 03:46蒋晓光
关键词:华文华侨华人

摘要:数百年来,华侨华人因生产生活的需要创造出大量的华文文献。面对丰厚的文化遗产,为进一步科学、充分地发掘华文文献的学术价值和文化价值,应将华文文献学的建设提上日程。华文文献学以华文文献为研究对象,以编撰《海外华文文献总目》为主要目标,全面掌握华文文献的特点、类型、典藏、分布等情况,在此基础上进行华文文献学的理论建设,提升整理和利用华文文献的水平。

关键词:华侨;华人;华文;华文文献学

作者简介:蒋晓光,华侨大学文学院教授、华侨大学华文文献学研究中心主任,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先秦两汉文学、中国古典文献学(E-mail:jiang33608@126.com;福建泉州362021)。

基金项目:华侨大学华侨华人研究专项课题“华文文献学的构建与实践”(HQHRZD2019-01)

中图分类号:I106;G2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20)04-0134-08

2018年10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视察暨南大学,并在世界华侨华人文献馆发表重要讲话,希望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播到五湖四海。《中央统战部办公厅关于认真学习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视察暨南大学重要讲话精神的通知》明确要求,“要进一步优化学科结构,凝练学科发展方向,突出学科建设重点,创新学科组织模式,大力培育优势特色学科,同时重视新兴交叉学科的培育”,我们结合工作实际,为进一步提高“为侨服务”能力,成立华侨大学华文文献学研究中心,提出华文文献学的学科建设问题。

一 华文文献学相关概念的阐释

华文文献学系首次提出,故对相关概念做出详细解释。

1.华文文献释义

“文献”一词首次出现于《论语·八佾》,“文”是文字记载,“献”是博学的人,后来更多指向书面材料,而随着科技的进步、载体的变化,今天的学界又有扩大其范围的趋势。总的来说,华文文献的生产主体是华侨华人。我国法律规定,“华侨是指定居在国外的中国公民”,而华人则已不具有中国国籍,一般称为“外籍华人”,“外籍华人是指已加入外国国籍的原中国公民及其外国籍后裔;中国公民的外国籍后裔”,两者的区分原则是以国籍为标准。当然,“华裔”究竟顺延至多少代,则又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正如张秀明所指出的,“华侨华人学科研究的对象是一个构成多元、变动不居的群体,对这一群体的研究具有很强的现实性和针对性”,因此我们选取华文文献这一概念,以较为稳定的华文书写方式为依据展开学科建设。

“华文”是海外华人对汉语言文字的称呼。华侨华人移居海外的历史极为悠久,以1955年召开的万隆会议为分水岭,中国事实上不再承认双重国籍,此前的一般都可以称为华侨,此后仍居海外的多应称为华人,但改革开放以来,长期居住海外的华侨数量不断增多。因此从历史、科学的角度来看,“华文”的范畴应进一步丰富,包括:历史上长期使用过的文言文、当今普遍通用的语体文、从祖籍地继承过来的汉语方言(闽、粤、客家方言为主)。数百年来,奔赴海外的华侨华人,他们因生产、生活的需要以及文化事业的发展,用文言文、语体文、方言在纸本、木石、金属、音视频等载体上创造出了大量的文献,以上文献统称为华文文献。以纸本方面为例,就包括图书、书信、契约、报刊杂志、广告商标等书写于纸上的材料,木石、金属方面则包括匾额、牌坊、碑碣等具有重要象征意义的材料,音视频方面是以戏曲表演、民俗信仰等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主要内容。数十年来,海外华侨华人的族裔意识愈加觉醒,与他们有关的生活史、经济史、政治史方面资料的收集与整理也受到了更多的关注,因此在海外(主要是当地华人为之),以“华文”为书写方式,对华侨华人的移民、繁衍、创业、信仰、乡党联谊、政党活动等诸多领域进行总结、描写的史料,也是华文文献的重要组成部分。

回到前文所言“华文文献的生产主体是华侨华人”,其核心与“海外”一词联系是十分紧密的,所以本文所言华文文献就是指“海外”的华文文献。自然的人是具体的,而作为社会的人、政治的人又是复杂的。“人”具有移动性的特征,他们在一定条件下能够自由迁徙,身份会随之变化,因此这也造成诸多概念在有些时候未必完全适用。因此“人”的复杂性也决定了华文文献必然与有些概念存在交叉的情况,这就需要在华文文献学的实践中给予辨析。

2.华文文献学的范畴

在中国古代,文献学起源甚早,以目录学、版本学、校勘学为主要内容,但“文献学”这一学科名称的确立,与哲学、政治学、经济学等学科名称一样,是在学术发展的现代化进程中确立的。1920年,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一书中用到“文献学”这一名称,而郑鹤春、郑鹤声两兄弟撰写的《中国文献学概要》(1928年完成,于1930年出版)则标志着文献学作为一门学科正式被提出。1959年,北京大学在中文系首次设立古典文献学专业,用以培养专门人才。单纯提到文献学时,一般是指古典文献学,数千年古典文献学的发展历史为其他学科建立现代文献学体系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杜澤逊先生指出,“文献学主要是研究文献的形态、文献的整理方法、文献的鉴别、文献的分类与编目、文献的收藏、文献形成发展的历史、各种文献的特点与用途、文献的检索等等”,华文文献学也应按照这一要求来建设。

具体言之,建设华文文献学,应回答以下问题:

第一,与中国本土文献相比,华文文献有什么特点?

第二,从实际出发,华文文献应当如何分类?

第三,华文文献在时间、空间上的分布状况如何?

第四,在当地社会,华文文献曾发挥过什么样的功用?

第五,华文文献如何整理?已有的整理成果能够提供什么经验?

第六,在大数据时代,如何统筹建立综合、全面、便捷的检索系统和查阅系统?

以上问题,都需要在对华文文献有了非常全面的调查、了解之后才能有进一步的思考。

3.建设华文文献学的学术目的

第一,夯实华侨华人学科的研究基础。学术发展表明,以文献为基础的人文学科,其向纵深发展,必须有相应的文献学体系与之同时建立。海外华侨华人数量众多,根据严谨的估算,华侨和海外华人已超过5000万人,从历史时期直至今天,他们创造出了大量的华文文献,其中很大一部分内容可以划人文学、历史、哲学、宗教、政治等学科。之所以提出建设华文文献学的问题,是因为目前学界对海外华文文献的发展历史、现状及特征缺乏整体掌握,还未形成整理、使用华文文献的基本依据与准则,根源于文献学体系建设的缺失。

第二,培养研究华文文献的专门人才。在我国现有学科分类中,本科有古典文献学专业,而研究生阶段分属不同学科则有中国古典文献学、历史文献学、中医医史文献三个二级学科,这些都是为培养专门人才而设置的。在具体的学科发展中,还衍生出如文学文献学、宗教文献学、音乐文献学、马克思主义文献学等门类,表明在具体的学科内部,需要文献学的支撑,而其目的就是培养专门的人才,使他们掌握研究相对应文献的基本理论与方法。我们建设华文文献学学科,不仅是从国内选取学生进行培养,同时也是借助祖(籍)国的文化优势,为华侨华人以及世界各民族培养研究、利用华文文献的人才。

第三,发挥文献学的指导作用。目录学是文献学的核心内容,“目录之学,学中第一紧要事,必从此问途,方能得其门而入”、“目录明,方可读书。不明,终是乱读”(清代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张之洞《輶轩语》指出,“泛滥无归,终身无得;得门而入,事半功倍”,“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读一过,即略知学问门径矣”,这些都是强调目录学的重要性,同样适用于华文文献的研究,系统地进行分类、编目以及撰写提要,撰成《海外华文文献总目》,是推动华文文献研究的必经之路。此外,版本学对版本的鉴别、考究,辨伪学对文献真伪的审查,无疑都是极为重要的。

华文文献学虽系首次提出,但已有与之相关的实践成果问世,如关于东南亚华文碑铭文献的整理,包括:饶宗颐《星马华文碑刻系年》,陈荆和、陈育崧《新加坡华文碑铭集录》,傅吾康、陈铁凡《马来西亚华文铭刻萃编》,傅吾康《印度尼西亚华文铭刻汇编》,傅吾康、刘丽芳《泰国华文铭刻汇编》,庄钦永《马六甲、新加坡华文碑文辑录》,丁荷生、许源泰《新加坡华文铭刻汇编:1819-1911》等著作(见吴小安《特殊的年代、特殊的地方和特别的学人——饶宗颐与新加坡》一文);另外与华人社会生活息息相关的史料的搜集与整理,如吴华《新嘉坡华族会馆志》《柔佛新山华族会馆志》《柔佛古庙专辑》《马新海南族群史料汇编》是从专题角度进行资料的爬梳和整理,其所撰《狮城掌故》则是对较为鲜活材料的收集和整理,另有杜忠全《老槟城·老童谣》对马来西亚槟城闽南歌谣的收集、柔佛南方学院华人族群與文化中心编《潮人拓殖柔佛原始资料汇编》等,这些都是集资料性与研究性为一体的,值得重视;再如文学方面的,新加坡国家图书馆编《新加坡华文文学编年书目(1965-2009)》,方修主编《马华新文学大系》(1919-1942年),新社新马华文文学大系编辑委员会编《新马华文文学大系》(1945-1965年)、马来西亚华文作协集众人之力编《马华文学大系》(1965-1996年)等,国内外一些科研院所也编有收藏的华文文学书目。以上所举相关成果并不能将全部内容概括进去,但也说明前人的探索在编撰、整理上积累了极其丰富的实践经验,已为华文文献学的开展奠定了相应的基础。

二 面向实践的华文文献学

德国著名汉学家傅吾康(Wolfgang Franke)于1972年在文莱发现一方墓碑,上题“有宋泉州判院蒲公之墓”,署“景定甲子男应甲立”,“景定甲子”是宋理宗景定五年即公元1264年,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比较早的有时间记录的海外华文文献。具体言之,以华侨华人分布数量最多的东南亚为例,在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越南、菲律宾、文莱等国家均分布着巨量的华文文献,傅吾康教授曾断言,至今发现的东南亚华文文献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待进一步发掘。而南北美洲、日本、西欧等地作为华侨华人重要聚居地,华文文献亦有非常可观的存在。总之,华文文献种类繁多,能够根据现今成熟的分类方法划分为多个类别。

晚清民初的海外华侨受国内学风、文风影响极大,几乎处在同步的阶段,一些文献产生在辛亥革命或新文化运动之前,以文言文为主要书写方式,为了统一体例,不再单独列出“古籍”一类,而从整体上纳入图书的现代分类体系。其中,刘国钧和裘开明的分类法对海外华文文献的分类具有相应的参考意义。刘国钧(1899-1980)制定的《中国图书分类法》在1949年前后不仅对国内的图书分类影响甚大,在海外也应用甚广。他的分类包括:总部、哲学部、宗教部、自然科学部、应用科学部、社会科学部、史地部(中国)、史地部(世界)、语文部、美术部;裘开明(1898-1977)曾任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首任馆长,所撰《汉和图书分类法》试图将古典与现代图书的分类融为一体,对20世纪的西方学术世界影响较大,他的分类包括:中国经学类、哲学宗教类、历史科学类、社会科学类、语言文学类、美术游艺类、自然科学类、农林工艺类、总录书志类,在美国及西方世界影响极大。结合海外华文文献的实际(尤其是数量分布),综合当代图书分类和学科分类的经验,对海外华文文献的分类大致可以拟定为:

(1)哲学类;

(2)宗教类;

(3)历史、地理类;

(4)语言、文学类;

(5)艺术类;

(6)社会科学类;

(7)自然科学类。

需要说明的是,图书分类法一般是以图书为分类对象,而在海外华文文献之中,尚有大量未经整理、出版的资料,以零散的形式存世,因此在一级分类之中,参考《汉书·艺文志》《中经新簿》的经验,均应有“资料”的二级分类,如刊布于金石、报纸上的文字以及书信、契约等,为今后整理成为图书做好准备,此其一。

其二,据初步统计,在海外华文文献中,哲学类、宗教类、历史类、地理类、语言类、文学类、艺术类的文献最为巨大,也最具价值,因此单独成为一类;

其三,诸如教育、社会、经济、财政、政治、法律、军事等,均属社会科学类别,且互相关联,因此合为一类,在具体编撰时应以专题形式呈现,尤其对教育、财经、政治类文献加以重视;

其四,自然科学类的知识为世界通行之学问,因此主要收录具有重要文化、文献价值的图书、资料。

在此,有必要将华文文献与“域外汉籍”“中学西书”“华侨华人文献”等概念作一对比。张伯伟先生将“域外汉籍”定义为“中国之外的用汉字撰写的各类典籍,其内容大多根植于中国的传统学术”,以20世纪初叶为时间下限,分为三类:“历史上域外文人用汉字书写的典籍、中国典籍的域外刊本或抄本、流失在域外的中国典籍(包括残卷)”,所指多为古籍,以传统四部之学为主要内容,华侨华人的著述应尚未包括其中;张西平先生对“中学西书文献”的定义是,“凡是由西方文字出版的关于中国的书籍、藏于西方档案馆尚未出版的关于中国的档案、手稿、资料”,它们的语言形式是西方文字,部分涉及华侨群体;“华侨华人文献”相对华文文献更为广泛,举凡与华侨华人发生关联的文献均可包含进去,包括华侨华人在内的世界各民族均可创造之,可以收藏在不同国家和地区,由世界上各民族运用各种语言文字书写。

与“华侨华人文献”相比,華文文献之所以更注重强调“华侨华人”的主体性,主要基于两点考虑:一是华侨华人对华文即汉语言文字含有特殊的感情,甚至成为族裔、文化的符号,这在部分以华文为母语的华侨华人群体中显得尤为重要,对他们具有特殊的意义,与非华裔人士学习汉语、使用汉语固然存在天壤之别;二是适当集中范围有利于学科建设,相对来说,出于母语的优势,国内学者对华文文献的利用率是最高的,而语言的运用是对文化的深切体认,强调华文文献这一名词,是将华侨华人视作一个整体,更注重从历史、综合的角度来考察,这也是我们以此为基础,提出建设华文文献学的根本原因。我们认为,华文文献是“华侨华人文献”的一部分,正因为有着母语上的优势,也希望通过对华文文献的收集、整理、研究,使之成为“华侨华人文献”研究的核心组成部分。而且,海外华侨华人数量十分巨大,不同的测算标准其统计数据也不尽相同,但总的来说,他们构成一个值得特别关注的群体,对华文文献的概念进行清晰界定,亦有着思想史上的价值。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任何新兴学科的构建,其初始阶段的概念必将经历一个探索和持续完善的过程。作为新塑造的学科概念上的名词,强调华文文献的创造主体为华侨华人,是以学科建设为目的的。缘此,今后华文文献学的建设,希望能够得到学界更多的指导和建议,群策群力,使之发展壮大。我们期待,通过华文文献学的确立,推动华侨华人学科的建设和发展。目前应采取务实的态度,从实践中总结经验,产生理论,再从理论出发,进一步推动实践活动。

第一,华文文献学的宏观任务包括:

(1)全面调查海外华文文献的总体数量、存放地点,系统地进行分类和编目,形成《海外华文文献总目》;

(2)以调研所见海外华文文献为基础,进行华文文献学隶属之下的目录学、版本学、校勘学、辨伪学、辑佚学、编纂学、典藏学的建设,撰成《华文文献学概论》,为华文文献的研究提供理论支持;

(3)对华侨、华人、华裔传承的、渊源于中华文化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登记、著录。

第二,华文文献学的具体任务包括:

(1)以国别、地区为单位,分卷编撰华文文献目录;

(2)为重要华文文献撰写提要,形成《华文文献要籍提要》,著录每件文献的信息,包括:a.文献名称;b.收藏地点及保存完好程度;c.撰者、持有者信息(含与文献传承有关的信息);d.版本信息;e.卷数、册数;£序跋、题记;g.内容梗概及其学术价值评价。(3)整理、影印并出版一批重要的华文文献:

a.纸质文献搜集、整理,含校勘、笺注、缀合等工作;

b.铭刻文献搜集、整理,含拓印、拍照、文字写定、校勘、笺注、编连等工作;

c.非物质文献(口传、表演、仪式、音视频等)搜集、整理,含音像制作、文字转化等工作;

d.选择一批具有重要价值的文献进行影印出版。

(4)编撰《华文文献年度发展报告》,实时介绍海外华文文献的生产状况,每年出版一次;

(5)做好与祖(籍)国大陆渊源地的对接、联谊、共同传承工作,尤其重视发掘濒危项目,提出抢救、保护、传承之对策。

第三,留意以下两类文献,可视作海外华文文献的延伸:

(1)“归侨”文献,这是以身份界定文献,“归侨是指回国定居的华侨”“外籍华人经批准恢复或取得中国国籍并依法办理来中国落户手续的,视为归侨”,主要包括华侨归国初期的生活史料、回忆录、口述资料等各类文献,其内容、性质应与海外生活有关,可以编成《归侨文献目录》作为《海外华文文献总目》的附录;

(2)收藏于国内(含港澳台)图书馆、博物馆、科研机构以及个人手中的华文文献,这是以地点界定文献,主要指历史性资料,包括书籍、报刊、通信等各类文献,其生产地点一般应以海外为主,可以编成《国内收藏华文文献目录》作为《海外华文文献总目》的附录。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由于华侨华人移居海外的历史和居住环境的差异,造成华文文献性质十分复杂。与中国本土文献相比,海外华文文献的特殊性包括:

一是产生于特殊的环境之中。海外华文文献的形式、内容、载体、典藏以及外部的社会环境均有其独特之处,不仅与传统学科相关,还与中外交通史、移民史以及近代西方列强殖民史有关,与海外的教育制度、新闻出版制度相联系,固有的文献学知识难以直接套用,必须根据实际情况,构建新的华文文献学。

二是方言词汇、外文词汇较多,语法系统略有差异。早期的华侨华人以福建、广东等地移民为主,许多从生活中产生的词汇,只有以方言的形式表达最为准确,同时他们又处在东西方融合的环境里,吸纳了较多的外文词汇。海外华文书写的语法系统与中文并无不同,但因受汉语方言、西方语言、土著语言的影响,又呈现出自己的特点。

三是海外华文文献呈现出区域化、本土化的特点。海外华侨华人长期处于海外,其文化环境如同孤岛,因此逐渐形成具有区域化的文化特征,受此影响,其所产生的文献也是以反映区域文化、生活、信仰为主体表征,与中国长期以来受大一统文化影响而形成的“宏大叙事”视角不同。

因此,对海外华文文献的分类和研究均应从产生华文文献的实际文化场域出发,根据具体情况采用具体的研究方法。从现有的实践经验来看,华文文献的搜集、整理、研究都存在着现实的困难:

第一,历时长、分布广、数量多,随着华人日益被所在国文化同化,华文文献的保存日益艰难;

第二,“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以前的海外华文文献,多数用古文书写,又夹杂闽、粤方言,当代学者利用较为困难,多数学者选择便于识别的当代白话文文献进行研究;

第三,海外华文文献产生于特殊的环境中,如果缺乏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移民史、西方殖民史等方面的知识则难以理解。

基于以上考虑,由于此项工作建立在长期实地调查的基础之上,呼吁有关部门给予经费支持,大致按照全面调研、完整编目、科学分类、文献整理、深度研究等阶段开展工作,以整理材料、发表论文、出版著作、影印珍稀文献为目标,必能取得突出的成就。

三 实施路径、研究队伍的组建以及从事此项工作的文化意义

华文文献学相对于传统文献学而言,从空间上讲,是从国内延伸到了域外。我们认为,只有全面搜集华文文献,才能进一步构建华侨华人研究的学术基础,以全面的文献整理为起点,推动华侨华人研究的深入开展。海外华文文献数量巨大,华文文献学的建设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因此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在现阶段,根据所在学校相关学科的发展优势,拟以学科为单位,分批完成《海外华文文献总目》的编撰,不断积累经验,团结更多的学界同仁,以便达成更为远大的目标。

在文献的搜集上主要采取三个途径:

一是学科团队出国进行实地调研。从目前来看,所在学校在经费上能够给予一定支持,出国经费的预算较为充足。然而实事求是地讲,实地调研的对象只能以各大图书馆、博物馆为主要对象。同时,本校在读本科生、研究生有许多是来自海外的华侨、华人,将他们纳入课题组,委托他们在寒假、暑假返回家乡时进行文献考察。

二是调动海外校友的力量。所在学校位于全国著名侨乡,为中央统战部直属高校,以“面向海外、面向港澳台”为办学方针,以“为侨服务、传播中华文化”为办学宗旨,常年在校境外生数量居于国内各大高校前列,拥有丰富的海外校友资源,今后拟在海外校友聚居地成立海外联络机构,邀请他们也参与到海外华文文献的搜集工作中来。

三是努力加强校际、馆际联系。立足侨校性质,利用学校与海外高校、海外华侨社团建立的联谊关系,建立起本校与海外高校、本校图书馆与海外图书馆及收藏机构的合作关系,实现文献的馆际互借和线上传递。

所在学校学科分类齐全,尤其在华文教育、华文文学、华人宗教、华侨华人历史、侨务公共外交、侨商研究等领域显示出十分强劲的学科优势,拥有多个国家重点学科、省部级协同创新中心,学校十分重视华侨华人学科的多元发展,因此能够为《海外华文文献总目》的编撰和华文文献学的建设提供强有力的支持。随着华文文献学学科建设的日益成熟,必将推动海内外华侨华人学科走向新的发展阶段。

华文文献学作为一个全新的学科,面临着专业的研究队伍从何而来、如何培养人才的问题。就现阶段而言,整合现有学科力量,组建基本的研究队伍和师资力量是摆在首要的任务。分别隶属于中文、历史学科之下的中国古典文献学、历史文献学专业培养出了一大批从事古典文献研究的人才,他们积累了大量的工作经验。正如黄永年先生所指出的,无论中国古典文献学还是历史文献学,“多数也是强调在合而未强调分,并未出现‘古典只讲‘文,‘历史只讲‘史的分家现象”,在学科建设上注重文史融合。王欣夫先生概括指出,“文献指一切历史性的资料”,明清至民国年间,文言文的书写在海外华侨群体中间占据重要地位,所以古典文献学、历史文献学的研究人员对于处理此类文献是得心应手的。再者,借鉴古典文献学的经验,处理民国时期以及新中国成立以来用白话文书写的文献应该也有其优势。因此,以古典文献学、历史文献学学科力量为基础,加上古代文学、现当代文学、宗教学、世界史、中国哲学史、新闻史等相关学科的力量,凡有志于海外华文文献研究的专业人才均能参与华文文献学的学科建设工作。

从长远看,应逐渐培养具有华文文献学素养的硕士生、博士生。在现有学科体系之下,可以尝试在中文、历史、哲学、国际关系等专业,有侧重地对与华侨华人研究相关专业的硕士生、博士生进行华文文献学的教育和训练。借鉴古典文献学、历史文献学的培养經验,应以隶属于华文文献学之下的目录学、版本学、校勘学为主干课程,开设文学文献学、宗教文献学等专门化较强的课程。同时开设古汉语(含训诂学)、现代汉语(含方言学)、中国文化史、中国文学史、西方殖民史、华侨华人移民史、华侨华人所在国历史及其文教政策、新闻出版史等专题研究课程,供专业出身不同的学生选择修习。正如教育部所指出的,中文专业“根植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以中华母语及母语文学为基本内涵、具有深厚人文底蕴的基础学科,与历史、哲学、艺术等人文学科关系密切”,研究华文文献必须有较高的中文素养。

华文文献学的研究与华侨华人历史及现状密切相关,因此从事这项工作的文化意义包括:

第一,以学术研究提高凝聚侨心侨力、为侨服务的能力。2017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对侨务工作所作的重要指示中指出,希望侨务战线的同志们坚持胸怀全局、坚持为侨服务、坚持改革创新,以凝聚侨心侨力同圆共享中国梦为主题,最大限度把海外侨胞和归侨侨眷中蕴藏的巨大能量凝聚起来、发挥出来。我们认为,作为侨务战线的一份子,科研工作者应高度重视华侨华人所取得的文化成就、学术成就以及他们自身继承的文化遗产,只有通过学术研究,完整呈现他们的文化渊源、文化心理、文化处境、文化诉求,才能进一步提高为侨服务的能力,而深度挖掘、整理华文文献,正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环节。通过学术研究,最大限度把海外侨胞和归侨侨眷中蕴藏的巨大能量凝聚起来、发挥出来。

第二,在“一带一路”沿线,进一步发挥华侨华人的“名片”作用。华侨华人本身就是传播中华文化的“天然使者”,他们往往就是所在国人民了解中国文化的“名片”。华侨华人初到海外的开拓精神、在民族救亡图存过程中展现出来的爱国精神、与西方文明交往中的融合会通精神等,见诸文字,载入典籍,构成宝贵的文献遗产。通过编撰《海外华文文献总目》,全面调查海外华文文献,对承载文化精神的华文文献进行全面深入地研究,从而完整呈现海外中华文化,让中华文化的光辉更加闪耀。

回顾中国的历史可以发现,大型的文献工程建设都是由国家主持或支持的。公元前26年,汉成帝命宗室大臣刘向主持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型的图书整理工作,对国家收藏的每一部图书进行校勘、编目、撰写内容提要,刘向的儿子刘歆根据他父亲的工作成果,编撰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目录学著作即《七略》。后世继轨,唐玄宗时编成的《开元群书四部录》、宋仁宗时编成的《崇文总目》、清高宗时编成的《四库全书总目》等等,都是国家层面整理古籍的重要成果。但凡历史上巨大的文化工程均由国家组织推动,进而产生重大文化影响。

盛世修书,大哉斯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海内外中华儿女的共同梦想,以学术研究提升我们为侨服务的能力和水平,是侨校科研工作者义不容辞的使命!华文文献学的建设、华文文献的整理需要相应的人力、物力支持才能实施,由于调研工作主要在海外进行,有待侨务、外交部门进行指导。为完成这样一项巨大的文化工程,实现“凝聚侨心侨力同圆共享中国梦”的政治使命,呼吁上级部门确定专项政策来组织推动,以确保大型学术活动的顺利进行。

【责任编辑 陈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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