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饭到喜好:孙中山秉公律己

2020-08-31 14:53王杰
团结 2020年3期
关键词:遗属孙中山

孙中山是人,不是神,他与平民一般,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富君子之风,也具凡人之习,这便是他既有尊称也有绰号之缘由。而他能将喜好与秉公融汇,养成伟人风范,则令人望其项背矣。

起居循规 喜茶少酒

日常生活,平时喜好,可以映衬一个人的气质与风貌。

孙中山起居讲究规律:早起,冷水洗脸,刮胡子,刷衣服。把当天将做的事记下来。出门前,特别注重仪表,务必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好。他举止庄重,绝不会在公众场合流露烦躁不安的表情。

孙中山提倡不抽烟、不饮酒,反对鸦片等“种种戕生之物”。饮茶是他最大的喜好、生活之常态。他有“茶为国饮”一说:“茶为文明国所即知已用之一种饮料……就茶言之,是为最合卫生、最优美之人类饮料。”他的茶道与茶圣陆羽“为饮最宜”之茶评心有灵犀。

还有惊人之见者,孙中山从政治文明的角度立论,把饮茶提升至“心理建设”的高度。《心理建设·以饮食为证》强调古来较高的文明,表现在饮食和烹任都比西方讲究和合理:中国常人所饮者为清茶,所食者为淡饭,而加以菜蔬、豆腐,此等之食料,为今卫生家所考得为最有益于养生者也。故中国穷乡僻壤之人, 饮食不及酒肉者,常多上寿。他从饮食学的角度赞美饮茶,或与学医都关。在《民生主义》演讲中,两次提及以茶代酒,“更可免了酒患,有益人类不少”。他还将研究所得写入《实业计划》,指出茶叶“种植及制造,为中国最重要工业之一”,强调将中国茶叶纳入国际发展计划,于今仍有现实价值。1912年10月,他在芜湖铁山品尝太平猴魁,赞不绝口,连称好茶,茶兴正浓时,挥毫泼墨:“饮杯猴茶,如得知己,可以无憾。”(项金如等《太平猴魁》)这不失为他赞美茶道的珍稀题词。

缘于孙中山不喜喝酒,相关的记载显得罕有,但见戴季陶作过记述,而且颇富传奇色彩。一次,孙中山在上海与日人青木宣纯把晤。青木平时喜欢饮酒,酒量也大;他闻说孙中山平时不饮酒,一时兴起,想与孙中山比过高低。

比酒开始,青木问:中国人用汉书下酒吗?孙答:汉书下酒,是一边喝酒,一边看书。青木点头,明白是一种助兴办法,又问:这里有没有酒?我们边喝边谈,不亦乐乎?孙中山便拿来白兰地和酒杯,两个人很高兴,边喝边谈,海阔天空,开怀尽兴。孙中山喝了36杯,约有5斤左右,没有醉,再看青木,快要睡着了。戴季陶一下惊呆了,对孙中山的酒量佩服得五体投地。

孙中山是个闲不住的人,饭后茶余,善于设计活跃气氛。一次,孙中山对着谭延闿、胡汉民出了个妙招,说:“你们都是有旧学功底的人,我出个上联,你们对下联如何?”谭延闿和胡汉民齐声附和:“孙先生,你只管出上联,这难不住我们。”孙中山脱口而出:“五月黄梅天。”两人听了,面面相觑,都觉得贴切的下联很难,一时还真对不上来。孙中山笑笑——轻松的目的达到了,对不上没关系啊!有趣的是,谭延闿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及至孙中山逝世多年(1929年),谭延闿在一次酒宴中见侍者端上白兰地,触发了灵感,脱口惊叫“三星白兰地”! 在座的胡汉民也想起了当年的上联,即时夸赞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孙中山饮食之简朴,是出了名的。奔走革命的年头,遇上一个人用餐,经常是吃面包度日。在和平时期,平日清茶淡饭,佐以蔬菜、豆腐、水果,少量肉食。临时大总统期间,府内职员每餐的菜金约三元左右,而孙中山把自己的菜金控制在四角上下,经常吃鸡血和豆芽菜,卫士有所不解,他释疑说:“这两种菜很有营养。”孙中山用餐的碗筷本来和同僚无异。一天,厨师特意给他摆放一套锡制餐具,孙中山发现与众不同,便提醒厨师:“这样太讲究了,以后不要再拿来了。”

关于饮食之节俭,有两件逸事传为美谈,故事都与两位广东名人有关。

一次,唐绍仪来访,两人不知不觉中聊到了饭点,孙中山特意招待唐氏用餐,命卫士到广东菜馆“趣乐居”买回一只鹵水肥鸡。唐绍仪早就饿了,见到卤水鸡,也不管孙中山在忙别的事,半顿饭的功夫,就把鸡“喂”入肚子,吃完一只整鸡,心想孙中山待客,不可能一只鸡就把人打发了吧?肯定还有佳肴接续而来,便放下筷子耐心地等待。孙中山见状,知道唐绍仪还没吃够,便说:“慢待,慢待,没有什么好的菜了。”然后转头问卫士:“家里还有什么可吃的菜吗?”卫士答道:“厨房没什么可招待的了,只剩下几条咸鱼。”孙中山即吩咐卫士,要厨房烧好咸鱼端来。意犹未尽的唐绍仪,一边就着咸鱼吃饭,一边对孙中山说:“我平时大吃大喝惯了,一只肥烧鹅,我一顿就可以吃掉。因此,家里虽然只有几个人,每餐菜钱就要十元呵!像孙先生这种生活,实在是太寒苦了!真是佩服!佩服!”

一次,伍廷芳来访,到了用餐时间,他以为孙中山肯定会以美味佳肴款待。不想厨房送上来的菜餸,只有几碟普通小菜,这令平时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大为失望。拘于礼节,不好退席,伍廷芳便找个借口对孙中山说:“我每日喜食花生、甘薯、鸡蛋和一些鲜鱼,不惯吃肉,只可陪食。”孙中山心里明白这是伍廷芳对饭菜不满的托辞,而自己着实拿不出好菜接风,只好自己吃了起来,着实把伍廷芳给饿了一顿。

孙中山在临时大总统任上,出行没有私家车,除了公事动用公车之外,平时多是步行外出,偶尔雇车。

孙中山的零用钱多由华侨接济,同辈尤其是香山籍的华侨都了解孙中山的景况,经常给他寄钱。一次华侨杨著昆给追随孙中山护法的儿子杨仙逸寄回港币两千元,信中写明须将“五百元钱送给孙大元帅作零用钱”。杨仙逸读罢信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自语道:“我们家老爷子真是老糊涂了,寄回来两千元钱,还专门规定要送五百元钱给孙先生作零用,好像孙先生连五百元港币的零用钱都没有似的,真有意思!”其实,杨仙逸真的不知情——在老华侨的心目中,孙中山一向两袖清风,廉洁奉公,就算做了大总统、大元帅,也绝不会有多少钱可作私人零用的。果不其然,当杨仙逸亲自把钱给孙中山送上,孙中山激动得直握住杨仙逸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修身克己 诚信待人

伟人与平民之别,在于表率:生活上勤谨廉洁、不事奢华;政务上大公无私、不落俗套。孙中山正是这样立身待人。他的这种品格,于民国初年,堪称政治生态的典范。

一次,孙中山在广州发表演说,阐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哲理。他举例说:“西洋人也重视修身,他们出则衣履整洁,纽扣必结,须面必剃,革履必擦,指甲必去污垢……。”

岂料,闭会以后,随行人员私下议论开来:“今天先生的讲话恐怕有些错,中国人讲修身,主要是从品行上讲的,所谓‘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修身,以身作则乃为士民之范是也”。

“是呀!”随行有人接着插嘴:“先生今天所举的西洋人的例子,是指他们讲卫生,不是中国人所指的修身,这与中国人所讲的‘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一样,是属于外表的范围,不是修身的重点。”

孙中山听了随员的议论,沉思了好一会儿,颇有感悟地说:“那这样讲来,是我错了?”

随从如实答道:“恐怕真是先生弄错了。”

“既然错了,那就得改正。”孙中山叫来秘书询问:“我的讲稿是不是已经发给报馆付印了?”

秘书答:“讲稿刚送过去,报馆可能还没来得及印。”

孙中山说:“那好,你和卫士们跑一趟报馆,把原稿取回来,辛苦大家了。”

由是,孙中山的秘书和卫士们匆匆赶往各个报馆,把准备付印的讲稿取了回来。孙中山学问上恭谦朴实、一丝不苟、兼听则明的态度,在新闻界和知识界传为佳话。(这一史料来源于李刚编《幽默与机智大全》,但与孙中山的另一演说存在矛盾。孙中山在《三民主义·民族主义》“第六讲”仍然这样解释“修身”:“像吐痰、放屁、留长指甲、不洗牙齿,都是修身上寻常的功夫,中国人都不检点。所以我们虽然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智识,外国人一遇见了便以为很野蛮,便不情愿过细来考察我们的。参见《孙中山全集》第九卷,第249页。)

孙中山处事严于克己,对待家人、乡亲同样公而无私,不讲“情面”。

他任职临时大总统期间,广东有人推荐他的长兄孙眉出任广东都督,他断然复函劝阻。1912年4月,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5月27日,回到阔别十七年的故乡翠亨村,展示了以身作则、天下为公的风采。

乡亲们听说当大总统的孙中山回来了,自然兴高采烈,满怀希望,纷纷请求孙中山拨回公款修祠堂,建道路,办学校,把家乡建设得更好。以天下为己任的孙中山,既不摆光宗耀祖威风,也不秀衣锦荣归派头。他对乡亲们说,民国百业待兴,处处需要花钱,财政十分困难,要是真心想把村里搞好,还得靠大家共同出力。以是,每每乡亲们向他提出要求,他总是微笑着答道:“易的,易的,你们尽管自己动手去做。”

难得与乡亲们促膝叙旧,闲话桑麻,孙中山回乡三天,演讲三次,宣传民生建设,鼓励乡村革新,却没有动用任何公费、为村里办一件“实事”。临别之际,在村中办了简便酒菜二十桌,请乡民一起聚会,便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1913年,孙中山重游阔别多年的香港,一日,出席香山会所的欢迎会。大会主席陈赓禹致欢迎辞之后,希望孙中山能为香山县夺回被东莞县占用的东海十六沙土地,为邑人解忧排难,并强调乡亲们正期待着孙中山的答复。孙中山没有答应这一要求,他向乡民解释说:无论是香山县还是东莞县,都是中国的地方;香山人和东莞人都是同胞,都是兄弟姐妹,大家不应该为界限之争纠缠不休

至于东海十六沙如何归属,“这是地方上的事情,大家可以去找广东都督胡汉民商量解决”。孙中山的答辞,对那些计较地方得失的人来说自然颇为失望,但他表现的公正无私的品质,却赢得了更多民众的爱戴和尊重。

理性与“情面”是一对矛盾,孙中山对乡亲讲理性,对至亲也是不留“情面”。

孙中山与姐姐妙茜自小感情很好。儿时,姐弟时常携手上山割草砍柴,下田除草收割。成人以后,虽天各一方,情谊从未改变。孙中山与人闲谈,提起故园旧事,总免不了称赞姐姐一番,十分感激她对自己的关爱之情。

姐姐有个儿子叫杨杏冲,孙中山在南京出任临时大总统期间,有人对杨杏冲说:“你舅父现在当了大总统,为什么不向他找份美差呢?”

外甥深知母舅性格,去南京求职肯定会碰钉子,便推说:“舅父远在南京,若是我去任职了,家里的田地谁来耕种呀?”

时光一晃,十年过去,到了1923年,孙中山在广州就任陆海军大元帅。孙妙茜捎上翠亨的土特产来省城探望弟弟。聊及家常,孙中山问起杨杏冲的近况,姐姐如实相訴:“现在家里生活很艰难,阿冲又没什么事情可做,你看能不能帮阿冲在你这里谋一份差事?”

孙中山深知姐姐非常体谅自己,平时从未向自己提过任何要求,这次主动提出为儿子谋职,肯定是家里实在遇上了困难,孙中山关切地问:“那阿冲能做什么?”

孙妙茜一时也答不上来,只是以盼望的眼光看着弟弟。孙中山话锋一转,推心置腹地说:“阿冲做大事情没本领。如果出来随便给他找份差事,还不是同现在的状况一样?我看照旧在乡下种田,也是很好的。如果不愿意种田,做点小生意也可以。”

听话听音,孙妙茜也感觉到弟弟难为情,便不再追问下去。等姐姐离开广州之时,孙中山拿出一些钱,面带愧意地说:“姐姐,帮我转告阿冲,舅父这里实在没有合适他的工作,这点钱,足够他做点小买卖的本钱了。”

孙中山对己、对亲、对邻,理性总是战胜情感,而对革命烈士遗属的要求,则往往是有求必应,一往情深。

每有革命烈士遗属来信,孙中山总是抽空亲笔回复。有时遇上工作太忙,或者天气过于闷热,同僚多会劝他不必亲历亲为,由秘书代为作复便可。孙中山总是不依,并动情地回答道:“感谢大家的美意,但是诸位跟随我这么久,也知道我的脾气。先烈们随我一道革命,牺牲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才换来了我们今天的局面。如果对他们遗属的来信,连亲笔作答这点都办不到,诸位说我对得起烈士们吗?”

同理,遇上革命烈士遗属求见,孙中山无论工作多忙,总是热情接待。对烈士遗属的生活,更是关怀备至。

一次,支付烈士遗属生活费用的时间已到,由于财政紧缺,手头经已没有足够的款项。于是,孙中山亲笔写下借条一张,派卫士到上海唐绍仪开办的金星人寿保险公司借款两万元。然而,按照该公司规定,凡是借款须有实物担保,否则一概不借。公司陈经理见孙中山只是写了一纸借条,便打电话问询孙中山,这二万元借款用什么实物来作抵押。孙中山果断地回答说:“以孙中山本人作抵押。为了付给七十二烈士革命遗属的生活费,我不能不这样做。”陈经理见孙中山对革命烈士的遗属如此关心,十分感动,便取出自己的私人存款两万元,借给孙中山。两个月以后,孙中山如数还清了欠款。事后,孙中山感慨地说:“穷总统不如富经理,怪不得香山同乡跟我革命的人少,和唐少川(唐绍仪)做生意的人多。”

(王杰,广东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民革中央孙中山研究学会顾问/责编 刘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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