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为17岁女贼讨公道：谁天生就是坏小孩

阳光

一个不被父亲承认的女儿，为了得到一点爱，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包括生命……她的父亲会幡然醒悟吗？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为父“治”病，少女小偷再度出手

陈志，今年30岁，家住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是一名派出所治安民警，父母是生意人，在本市开了一家宾馆。

2012年8月26日，陈志同事抓到一个让他惊艳的女小偷：她标准的瓜子脸上挂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肤白皙，嘴唇红扑扑……女孩叫陈晨，时年17岁，是邻市一个村子的人，因来这里找不到工作才去偷，是第一次。鉴于她是初犯，又未成年，陈志决定不拘留她，但处以500元罚款。

可她说自己没钱，陈志让她父母送来。“我爸不会管我的。”“那你妈呢？”“死了！”她撇了撇嘴角，冷笑一声。陈志去同事那要来陈晨手机，找到陈父拨通电话。听说要交罚款，他直接挂掉电话。

陈志爸妈的宾馆正好缺人，陈志想着让陈晨去那上班，以后就不会偷了。陈志问陈晨是否愿意，她点了点头，当天陈志就把她送到旅馆。

那之后，陈志经常去看望陈晨，每次她不是在给客人端茶倒水，就是洗床单、被褥，动作非常麻利，还会做一手好饭。

混熟了，她才告诉陈志：她父母婚后不久，母亲就外出打工，再回来时怀孕了。陈晨一岁那年，村里莫名传出消息，说她不是父亲亲生的。后来，传的人越来越多，陈父也开始怀疑，常常酒后打得陈母遍体鳞伤。两年后，陳母受不了折磨，跟一个收山货的男人跑了。这一跑，人们更相信陈晨的身世。又过了几年，陈父再娶，婚后继母生下儿子，陈晨更不受待见。初中毕业后她不得不辍学外出打工。她揣着几十块钱来到这个城市，可什么工作都找不到，最后没法才跑去偷。

自那之后，陈志待陈晨如妹妹一般，一发工资先带她吃顿好的，平常给女友买衣服时，也捎带给她买一件。2013年10月3日，陈志家附近的商场搞活动，女友得知后非拉陈志去逛街。商场里人山人海，没多久，陈志感觉心烦意乱，便坐在过道的长椅上小憩。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陈志职业病又犯了，一双眼睛就像老鹰，缓缓扫视过往行人。突然，陈志在人群中瞥见陈晨，她正尾随一个中年女人。女人穿件宽松运动装，钱包很大，揣在兜里鼓鼓囊囊的，还有一半露在外面。陈晨左顾右盼一阵后，猛然伸出两指夹走女人钱包，随后低下头，小碎步走得飞快，拐进安全通道，整套动作非常娴熟，显然已偷过很多次。陈志忙不迭地去追，可到安全通道时人早没影了。

傍晚，陈志气势汹汹地去宾馆质问陈晨：“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亏我这样帮你！”“我……我……”陈晨双腿发抖，说起话来支支吾吾。一股无名火突然涌上心头，陈志劈头盖脸将陈晨一顿臭骂。

好端端的怎么又去偷？据陈志观察，她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孩，陈志妈开的工资足够她生活，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家里出事了。

“最近给家里打电话了吗？”陈志问。她不吭声，但啜泣的频率越来越快，突然，她“哇”的一声大哭：“继母说我爸病了，很急，我已经没了妈妈，不能再没有爸爸。”

陈志赶忙把她送到车站，又去附近的ATM机取出五千块给她，她死活不肯要，怕自己还不上，最后被陈志硬塞进手里，又送上车。大概半个月后，她回来了，陈志第一时间赶到旅馆，一进门却吓了一跳，她正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好像变了个人，脸色煞白，还挂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

“你爸怎么样了？”“他没病，不，他没事，小病。”陈志连问几遍，她才语无伦次地回道。陈志有点纳闷，正要追问，她突然说要去打扫房间，匆匆离去。陈志只得先回单位，等以后再找机会。

没想到转天，陈志辖区发生一起抢劫案，刑警队要求派出所协助调查走访，陈志一忙就是半个月，等再回去时，陈晨已经辞职了。陈志给她打电话，她也不说去哪了，只说是老乡介绍的活。

家能伤人，孝顺女孩被迫自杀

2014年6月，市局开展一场大型扫黄打非行动，陈志被抽调进组，去排查市郊一所KTV。

到达目的地后，组长命陈志和一名同事乔装成顾客先进去摸清情况。陈志拿起路上买的二锅头猛灌两口，不出十分钟，脑子有点晕，脸上也现出一抹绯红。随后，陈志和同事搂着肩膀颤颤悠悠走进KTV。“来个大包厢，找俩姑娘。”陈志手一挥，边说边打酒嗝。经理伏在陈志耳边悄悄说：“有五百的和一千的，您要哪种？”陈志说来两个一千的，经理拍了拍陈志肩膀“嘿嘿”一笑，转身走出屋。

不一会儿，来了两名陪侍女郎，大约20岁出头，身材火辣，穿着性感的衣服。她们朝陈志鞠躬打招呼，陈志眼一横，给二人戴上手铐拉到角落里蹲下。之后，陈志给外面的同事打电话，也就五分钟，同事们纷纷赶来，最后在KTV的地下室里找到十几名陪侍女。女孩们蹲成一条长龙，几名女同志正给她们登记信息。

陈志闲来无事就在走廊里溜达，忽然注意到一个女孩，她架起胳膊挡住脸。陈志走上前，傻眼了，是陈晨！那一刻空气仿佛静止了，他俩对视一眼，陈晨慌乱地低下头。良久，她淡淡地说：“陈哥，我没在你辖区惹事，没给你添麻烦。”

陈志再也压不住火，“啪”一记耳光抽在她脸上。

同事们都没想到陈志会打人，一时间众人想把陈志拖出去，可陈志正在气头上，两下就挣脱出来，然后恶狠狠地拽起陈晨胳膊，走进一间包厢。

“你为什么要自甘下贱，说！”陈志像头发怒的狮子，两只手紧紧锢住陈晨肩膀，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吼。吼声回荡在屋子里，可陈晨就像根木头一般，伫立在原地，闭上眼睛，眼泪悄然从眼角滑落。

陈志气冲冲回到车里，看见还剩半瓶的二锅头，拿起来一饮而尽，没多久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陈志倒在车里呼呼睡去。再醒来，陈志已经回到单位，陪侍女们早放了，陈志给陈晨打电话，始终打不通，后来她还换了手机号。自那之后，陈志再没见过她。

陈志尝试着找她，托了不少朋友，可始终杳无音信。半年后，陈志被调进治安大队，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渐渐地把这茬事抛在脑后。

2015年8月的一天夜里，陈志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通急电惊醒，是个陌生号码，陈志接通电话后，传来陈晨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腔：“陈哥，我……我还不了你钱了。”“没事，没事。”陈志迷瞪着挂断电话，侧过头又沉沉睡去。转天一早，陈志想起这件事，又拨回电话，但已经无法接通，忽地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为什么还不了钱了？

到单位后，陈志一如既往地工作。下午刑侦支队的两名刑警找到陈志，他们说陈晨跳河自杀了，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左右。陈志脑袋瞬间空白，他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民警说，陈晨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陈志的。陈志如实交代后，民警又问陈志有没有向她逼债，陈志摇了摇头无心解释，把手机递给民警，让他们去查，自己无助地走到外面。

泪水不自觉地涌出来，一种无以名状的痛直钻心房，陈志一直把她当妹妹，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陈志发誓一定要查清她自杀的原因。

第二天，陈志以查案的名义，从电话公司调来陈晨半年来的通讯记录，分析后发现她和一家贷款机构联系频繁。于是陈志假装要贷款，联系上该机构的负责人。对方说，他们属于中间人，负责联系满足借款条件的上家从网贷平台借出钱，再转手借给需要钱的下家，下家需要向上家和他们分别支付所借金额的百分之十。

“兄弟，你要借多少？”“陈晨管你借了多少钱？”陈志抓住他的后脖领，警官证在他眼前一晃。

听他说，陈晨是2013年10月来找的他，当时校园贷刚出，仅凭身份证、银行卡就能办理，他联系了五个大学生，从十二个平台上借出十万块给陈晨。起初的大半年陈晨还款及时，可后来她说工作丢了，实在没钱还，他又出主意让陈晨先从别的平台借出钱应急，陈晨答应了。半年时间，陈晨已经负债二十万，每月都要还近两万块。

2015年初，国家大力整治网贷，严格把关每道借款手续，刹那间陈晨的贷款链断了，一连半年没还钱，平台打爆替陈晨贷款的那几个大学生的电话，有的平台甚至已经起诉。“那几个大学生发了疯似的找陈晨，听说还把人打了。”对方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他分明是想逃避责任。

迷途知返，赌鬼父亲重塑人生

陈晨为人节俭，一件衣服洗掉色了还穿，她借钱肯定是为了陈父，陈志决定去趟陈晨老家。陈家墙上写满脏话，但大多与欠债还钱有关。当时正值晌午，陈志一进院就见陈父正在吃饭。

陈父看见陈志，两步奔到陈志面前。细一打量，他竟然和陈晨长得丝毫不像。“我真的没钱了，我闺女死了都没钱下葬。”陈父眉头紧皱，不断朝陈志鞠躬求饶，看陈志没说话，他眼睛一转就欲跪下，陈志赶忙搀起他。

原来他看陈志长得高大精壮，以为陈志是债主请来的要债帮手。可待陈志说明来意后，他长舒一口气，嘴里嘀咕着“吓老子一跳”。说完话，陈父又趴回桌边狼吞虎咽了起来，不时喝两口小酒，哪有生过病的样子。陈志忽然明白了，他生病是假，骗陈晨替他还债是真。可一个庄稼人怎会欠这么多钱？陈志问陈父，他说自己没事的时候喜欢赌两把，正巧那段时间手气不好，输了不少。

“你知道陈晨替你还债自杀了吗？”陈志一步步逼近陈父。“知道，警察给我打电话了。”他长叹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酒杯重重摔在地上。“你输了钱，凭什么要让陈晨还债？”陈志再也压不住火，一把揪起陈父衣领。

他明显吓坏了，呼吸逐渐加重，陈志能清楚听到他怦怦的心跳声。良久，他重重咽了口唾沫：“我，我也没想到她会去借高利贷。”陈志恶狠狠地瞪着他，甩下句“你等着”，甩门离去。

陈志有个要好的朋友，在陈晨老家的县公安局上班，当晚陈志找到他，拜托他以后盯紧陈父，只要他再敢聚赌，立惩不贷。之后几个月，陈志常常给朋友打电话，问事情处理结果，朋友很为难，他说，陈父欠了一屁股债，没人愿意和他大赌，最多打会麻将，赌资还不到一百块，连行政拘留都够不上。陈志气得浑身发抖，可又无可奈何。

时间眨眼过去了两年，一次陈志去邻市办完案子后，和朋友小聚。酒过三巡，朋友突然想起并告诉陈志，上个月他们打掉一个黑社会团伙，搜集该团伙犯罪证据时了解到，半年前该团伙受人之托，管陈父要债，陈父赖账不给，最后被他们剁了两根手指。

陈志心里“咯噔”一下，斜靠在椅背上，默默点起根烟，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2019年底的一天，陈志因公去陈晨家所在的镇上办事，当时已过中午饭点，饿得饥肠辘辘的他，找了家面馆进去后发现，面馆的名字叫“晨晨面馆”，陈志又想起了陈晨，面吃了一半，便没了胃口。

坐在餐桌前喊老板结账时，陈志赫然发现，给他找零的一只布满老茧的右手，少了两根手指。陈志抬起头来盯着对方，对方也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陈志。没错，面馆的老板，是陈晨的爸爸！

认出陈志后的刹那，他的眼睛有些氤氲。愣了几秒钟后，陈志问他怎么在这里。他低下了头，面带悲伤地告诉陈志，他很后悔之前赌博。当初他赢了点小钱便冲昏头脑，不仅害了陈晨，还害了自己。他手指被砍后，再婚妻子也跟他离了婚，带着孩子回娘家了，連他看一眼都不让。那之后，他便下定决心改邪归正。他一天打几份工，去做苦力，摆地摊，用两年的时间赚钱，一点点把债还完了。2019年下半年，手里终于有点积蓄的他，怀着对陈晨的愧疚，开了这家“晨晨面馆”。看样子，他是真心悔改。

陈志莫名有些欣慰，逝去的人已不能归来，活着的人只有好好活，才对得起逝去的人。虽然陈晨的爸爸成了残疾人，但陈志坚信只要他真心悔过，生活终会帮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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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宋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