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对旅游的发现

叶璐

【摘 要】本文论述傅广生《英国旅游文化史》一书以英国现代旅游业的发展为核心，详细梳理“旅游”在英国历史文化中的独特地位，既赋予旅游活动以历史的厚度，又通过旅游的视角再现英国近代以来的历史发展进程;认为该书的出版一方面反映了国内世界史研究在选题视角与研究深度方面的拓展，另一方面也回應了当代社会对旅游问题的热切关注，是一部合乎时宜、学术与趣味性兼具的佳作。

【关键词】《英国旅游文化史》  现代旅游业  历史  旅游  发现

【中图分类号】G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0-9889（2020）05C-0168-02

孤独星球出版社曾出版过一套“了解（某国）”系列丛书，简要梳理了各国的历史。读者读罢对该国的古往今来多了几分了解，也更加容易心领神会旅行过程中的所见所闻。随着交通日益便捷与信息渠道的不断扩大，人们在旅游中追寻远方新奇与陌生的同时，也开始寻求文化与历史层面的深度解读，旅行指南从对实用性的强调向着扩充历史与文化内涵的方向发展。既然旅游指南已经“发现”了历史的价值，那么反过来，历史学界对旅游的关注又如何呢？

早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旅游休闲史就在西方学界迎来了第一个繁荣发展期，大量著作涌现，研究方法与切入视角也在不断丰富。在这一过程中，人们不仅了解了旅游作为一种现象，继而发展为一种产业，乃至生活方式的历史，同时也透过旅游这面镜子，看到了该国近代以来在政治、经济、社会各方面的变化。国内学界对旅游休闲史的关注起步较晚，这一方面与历史研究的资源配置有关—— 早些时候不可避免地要将有限资源投入传统意义上的重大议题研究，另一方面也与我国旅游业的发展情况密切相关，旅游业的“腾飞”以及旅游真正“飞入寻常百姓家”也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在这样的背景下，傅广生博士的《英国旅游文化史》一书，一方面反映了国内世界史研究在选题视角与研究深度等方面的不断拓展，另一方面也回应了当代社会对旅游问题的热切关注，是一部合乎时宜、学术与趣味性兼具的佳作。

从不太严格的意义上说，旅游是人类自古以来就在不断从事的一项活动。当古罗马人怀着崇敬的心情参观希腊神庙的遗址时，或生活在17世纪的英国贵族少年在他的游学路上邂逅弗拉维圆形竞技场并为之倾倒时，他们与现代意义上的旅行者并无根本差别。然而有旅游，不代表有旅游业，后者的出现及其在近代史上的不断发展是区分现代旅游与前现代旅游的重要标志，这一过程与工业化进程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英国旅游文化史》一书对此做了详细论述。书中指出，工业化使得人们在生产与生活上出现了集中化、同质化的发展趋势，旅游由此从一种个体的、偶发的活动向着集体的、有组织的方向发展，进而为专业与组织化程度更高的现代旅游业的诞生创造了前提条件。此外，随着工业化而来的交通工具革新、城市化进程加快、居民经济条件改善以及休闲时间增加等诸多因素，都对现代旅游业的发展起到了极大推动作用，而旅游业的发展反过来又深刻改变了经济与社会面貌。以铁路为例，书中指出铁路的开通使得不少贫瘠、荒芜、偏僻的海滩变成了新兴的旅游度假城镇，如英格兰西北部的莱尔、莫克姆，德文郡的托基等地，随之而来的就是当地城镇建设的繁荣、服务业的迅速发展，以及人口增长率的显著提高。这种对个别城镇产生的影响，积累起来就是上升到产业结构等宏观层面的更大改变—— 旅游业的发展不仅使国民经济结构发生变化，服务业所占比重显著上升，同时也使落后地区的旅游资源得到了有效开发，地区之间的发展差距在新环境下日渐缩小。更重要的是，旅游业还为现代工业经济创造出的巨大财富找到了合理的消费渠道，从而使生产和消费达到一个有益的平衡。

在阅读《英国旅游文化史》的过程中，令笔者感到印象深刻的是作者对旅游问题的分析始终紧密联系当时的经济与社会背景，一部以旅游为主题的历史著作同样生动再现了英国经济与社会方方面面的变迁。譬如在谈到19世纪末旅游群体的急剧扩大时，作者专门提及女性外出旅游的问题。女性出游一方面同当时许多社会问题一样，受到阶层差异的显著影响—— 生活在社会下层的女性面临着更加沉重的工作、家庭负担，与同阶层男性相比参与休闲旅游的时间晚得多;相形之下，社会中上层阶级女性在维多利亚时代中期就已出现在休闲旅游活动的队伍之中。另一方面，维多利亚时代道德严谨的氛围也对女性出游产生了显著影响，为避免单独出现在公共休闲场所，女性可以加入当时的包价组团旅游，这种组织方式使单身女性在“无保护”状况下参加旅游活动成为可能。同样是在维多利亚时代，随着家庭规模的缩小以及对女性作为“家庭天使”角色的强调，家庭的聚合功能得到了进一步加强，而这正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旅游度假活动兴起的重要背景。还有因万国博览会的举办而兴盛的一日游活动，工人阶级酗酒问题催生出的“戒酒之旅”等，书中对这些具体问题都做了生动而细致的描述，使读者在旅游中见历史，反过来也能更好地将旅游问题置于历史的背景下加以理解。

本书标题中的“文化”一词同样是作者论述的重点。首先，这体现在大量小说、通信、日记等史料的应用。通过这些穿越时空而来的文字，我们直接听到了当时人们的心声，饶有趣味地发现兰姆在面对诗人华兹华斯从湖区发来的旅游邀请时，颇为谨慎地担心自己“是否能负担得了这样不顾死活的旅行”;还有被誉为美国文学之父的华盛顿·欧文在1820年游历英国时，赞叹“英国客栈厨房的可爱面貌：便利整洁、朴实大方、令人惬意”。我们还会看到，18世纪赴欧洲游学的年轻人得到了这样的建议——“除了军队制服之外，不要穿那些饰有花边或彩色条纹的服装;绝对避免和法国军官交朋友”;一名同样生活在18世纪的女孩，在她的信件中生动描绘了自己在斯卡伯勒洗海水浴的经历：“在波涛的冲击下，洗浴车不停地左右颠簸，令人感到恐惧……”当下层阶级逐渐加入旅行活动的队伍中时，他们的形象被这样记录了下来：“在复活节与圣灵节降临周期间，从一日游火车涌出一批批纺织工人，无教养的人与他们的家人，俗气、邋遢、喧闹、醉醺醺的”。这些生动的历史记录使本书在作为一本严肃的学术著作的同时也充满了趣味性，一时间，我们不再只是将旅游作为研究的客体，而是透过那些亲身参与者的视角，感受到了旅游带来的乐趣、惊异、烦恼，甚至会联想到自己旅行经历中的某个片段、某一刻的感受……或许正是这些主观的、私人的体验赋予了旅游永恒的魅力。

其次，作者对英国现代旅游业兴起的文化意义也进行了着重分析。第一，旅游活动满足了社会各阶层，尤其是中下阶层对娱乐消遣活动的迫切需求。作者指出工业社会对劳动纪律与社会秩序的强调破坏了许多传统的大众娱乐休闲方式，譬如19世纪早期的“恶习纠正会”等机构不仅干预酗酒、淫猥行为，还进一步扩大到“两便士啤酒、姜饼义卖和淫秽画”，然而工人阶级在工作中高度紧张的神经需要得到放松，旅游活动填补了这一空白，不仅得到来自工厂主、慈善家们的支持，也推动休闲活动向着文明理性的方向发展。第二，现代旅游业的兴起迎合了英国社会对“田园牧歌”式生活的向往。乡村生活的理想化在英国有着漫长历史，19世纪末乡村题材的小说、诗歌、散文在数量与流行程度上的增长证明了当时存在的“怀乡病的深沉气质”。这股风潮不仅激发人们利用闲暇时间离开城市、旅游度假，也促使人们更多思考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的协调问题，这些都对旅游产业的进一步发展规划产生影响。第三，旅游活动也通过旅行者们的观察、见闻推动了跨文化交流。作者指出文化是旅游资源的核心，一方面旅行者总是带着对他乡的文化向往与憧憬出发的，另一方面维多利亚时代英国旅行者庞大的队伍也促进了英国语言、文化、价值观、习俗的传播，书中提到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法国的旅店经营者、店主开始提供迎合英国人口味的食物和住宿，甚至专门建设了服务英国人的英式俱乐部与图书馆。旅游活动在增进各国人民相互了解，促进民间友好往来方面发挥着无可替代的积极作用。此外，英国现代旅游业发展的“先行一步”也使其成为其他国家仿效的对象，英国的旅游产品与旅游模式传播到其他国家，譬如海滨浴的风潮就越过英吉利海峡，到达法国北部与如今的比利时，然后向整个欧洲大陆蔓延，直至抵达大西洋彼岸的美洲大陆。现代旅游业的发展对跨文化交流起到的推动作用值得进一步关注。

从结构上来看，《英国旅游文化史》以英国现代旅游业的“前世今生”为线索，分别论述了英国现代旅游业诞生之前、诞生之际、初始阶段、繁荣时期的发展状况，最后分析现代旅游业兴起的经济、社会、文化意义。在具体论述中，作者以时代特征、旅游模式与旅游群体作为基本线索，探讨它们在英国现代旅游业发展各阶段的主要特征。譬如初始阶段被定义为19世纪中期至70年代，这一时期最大的时代特征就是蒸汽时代的到来，随着铁路运输业的发展，旅游模式进一步丰富、旅行时间也变得更有弹性，社会各阶层的旅行者人数都在增加。繁荣时期是从19世纪70年代直到19世纪末大众旅游业兴起，受到收入提高、《银行假日法案》的实施以及城市化等因素的影响，旅游群体呈现出急剧扩大的趋势，尤其是下层阶级的参与对大众旅游时代的到来产生了决定性影响。这样的结构安排有利于全面、立体地展示英国旅游业在不同时期发展的整体面貌。值得商榷的是，有些因素，诸如旅游模式中的田园旅游、海滨度假旅游、欧洲大陆游等，在相邻的两个时段内可能并没有发生特别显著的变化。相较之下，那些发生了变化的因素，如现代旅游业在进入繁荣阶段后出现的运动与健身游、洲际旅游等新动向，更能凸显这一时期旅游业的发展特征，如果能按延续与变革的思路进行撰写或许更有助于读者的整体把握。

正如傅广生博士在书中所言，“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从古至今就是中国人追求的梦想”，这也是他本人身体力行的追求。在《英国旅游文化史》的撰写过程中，傅广生博士不仅在大量一手史料与学术论著中上下求索，也赴英国实地考察，用脚步丈量他所描绘的这片土地，最终使那些景点、地名生动浮现于笔端，倾注了作者的真实情感。这样一部心血之作确实使人读后获益匪浅，无论是从事历史研究的专业工作者，还是对旅游感兴趣的普通读者，都能从本书的阅读中获得启发。

【参考文献】

[1]傅广生.英国旅游文化史[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9：4-92;113-116;155.

【作者簡介】叶 璐（1988— ），女，博士，南京晓庄学院旅游与社会管理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国经济史。

（责编 卢 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