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砝码

卢树盈

今年的春节不一般，新型冠状病毒蔓延，为了家人的安全，艾萍退掉了火车票，一个人在出租屋里过年。这是艾萍二十二年来，第一次独自过春节。她不会做饭，以前除了在单位的食堂吃饭，就是叫外卖。

刚开始的几天，艾萍还能叫到外卖，可过了两天，外卖都停了。艾萍只好靠方便面过日子，吃得都想吐了。最难熬的是，艾萍基本没怎么说过话，也没见过任何人。每天除了看电视、玩手机，就是睡觉，她感觉快要憋出毛病了。

这天早上，居委会的大妈敲门，让艾萍填一个健康表格。艾萍想到大妈要挨家挨户调查，会接触不少人，坚决不开门：“大妈，您只要建一个群，大家在家里测了体温发在群里，就齐活了，免得您老胳膊老腿地到处乱跑。这样既减轻了您的负担，又降低了感染的风险。”

大妈有点生气，把门敲得砰砰响：“哎呀！你们这些小年轻，都是怕死鬼。”

为了安全，艾萍坚决不开门，大妈气咻咻地走了。可能和艾萍想法一样的年轻人很多，大妈后来改变了方法，加了艾萍的微信，把她拉入群中。群里很热闹，除了聊疫情，就是聊美食，搞得艾萍的馋虫直往外爬，都有点不敢看群消息了。

躺在床上，艾萍百般无聊，翻起了朋友圈。她的闺蜜月儿整天都在秀恩爱，男朋友一会儿送火锅，一会儿送煎饺。刚开始的时候，艾萍看到这样的照片，就在心里暗骂：秀恩爱死得快，可时间长了，心里就酸溜溜的。她的男朋友彭宇，就是一个榆木脑袋，只寄了一箱口罩，让她千万别出门，连电话也很少打过来。

月儿发的朋友圈，更让艾萍受伤，她忍不住读了出来：“如果真爱你的男人，肯定会为了暖你的胃，不顾一切而来……”照片上，除了水果，还有寿司、蛋糕和各种零食。看来网上说得不错，疫情不但能考验人性，更能考验爱情。

说起来，月儿没有艾萍长得好看，工作能力也没艾萍强，可她就是找了一个暖心的男朋友，让艾萍羡慕不已。她忍不住给月儿打了一个电话：“月儿，你们小区不是出现了一个确诊病例，不准外面的人进去吗？”

月儿在电话里娇笑：“如果是真爱你的男人，肯定会突破层层难关，为你而来。”

艾萍沉默了，难道彭宇不爱她吗？

“对了，艾萍，你的白马王子，有没有为你而来？”

“他每天都在上班，实在走不开。”

话虽这样说，艾萍心里还是不舒服，彭宇是外科医生，又不是呼吸科和感染科，也不知道他瞎忙什么，过年也不放假。

“看来他不够爱你。开车也就两个小时，竟然没有来看你……”月儿在电话里指责彭宇不可依靠，又趁机秀了一下恩爱。放下电话，艾萍就坐在窗前发起了呆，随后给彭宇打电话，可过了许久，他就是没有接。

艾萍有点生气，发了一个朋友圈：我吃厌了方便面，想吃小火锅，味道要超辣，谁给我送来，就是真爱我的人。

不一会儿的工夫，艾萍的电话就被打爆了。妈妈流着泪，让她赶快回家；七大姑八大姨都劝她别出门，等疫情结束了，请她吃火锅。艾萍趴在窗台上，哭得稀里哗啦，彭宇连电话也没给她打来，连安慰的话也没有。艾萍哭累了，又不敢出门，胡乱吃了点东西，就上床睡觉了。

天黑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艾萍一下蹦了起来，以为是彭宇来了，赶快去开门。可门口没人，只有一袋火锅底料，半袋小米椒，还有各种肉类和蔬菜。艾萍笑了，肯定是彭宇送來的，又不敢进屋。因为他说过，在医院会接触不同的病人，不能把病毒带给艾萍。

火锅炖上，有艾萍喜欢吃的毛肚、肥牛、藕片、土豆，实在太贴心了。早知道这招好使，她就不用吃那么多让人反胃的方便面了。

肚子吃饱了，心也暖了，艾萍很得意，马上发了朋友圈。接下来的日子，艾萍想吃什么就发朋友圈，每次都有人把东西放在门口。

几天以后，彭宇终于打来电话：“艾萍，我要上前线了，你要多保重，千万别出门。”

艾萍愣了一下：“你是外科医生，上前线干什么？”

“我有一位病人，染上了新型冠状病毒，我要进隔离室为他做手术。”

艾萍的眼泪“哗”的一下流下来：“如果你进了隔离室，还能继续给我送吃的吗？”

“我没有离开过医院，也没给你送过吃的。现在时间紧急，我马上就要出发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出门。”

“彭宇，等你平安归来，咱们就结婚。”

彭宇哽咽着说：“我一定会平安归来，娶你为妻。”

电话断了，艾萍还愣在原地。过了许久，艾萍才回过神来，那些食物，到底是谁送给自己的？实在忍不住，艾萍给月儿打了电话。月儿分析了很久，得出结论，这肯定是那些爱慕艾萍的男人送来的，不然谁会不顾危险，给艾萍送食物呢？

你别说，艾萍长得很漂亮，性格又温柔，追求她的男生可不少。到底是哪个男生在这时候献殷勤呢？为了找到这个人，艾萍又在朋友圈发了条消息，她想吃饺子。发完这条消息，艾萍就一直等在门口。

过了很久，门口才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把东西放在地上。

艾萍猛地一下拉开房门，外面的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竟然是居委会的大妈。她系着围裙，尴尬地搓着双手：“姑娘，你快把东西提进去，想吃什么了，大妈再给你做。”

“大妈，以前的东西，都是您给我送的？”

“是的，你不会做饭，吃方便面伤身体，我就给你送点吃的来。你放心，这些都是一次性的餐具，保证安全卫生，你快趁热吃。”

看着大妈慈爱的脸，艾萍鼻子一酸：“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的女儿也在外地独自过年，她也和你一样不会做饭，天天吃方便面。就在我忧心不已的时候，好心的邻居给她送了很多食物，我就想着也给你做……”

艾萍实在忍不住，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在这个艰难时期，她只想着自己的感受，就没有想过，我该为别人和这个社会做些什么。“大妈，我也想为大家做点事。”

大妈想了想说：“这段时间，大人关在屋里都难受，小孩子更憋坏了，你有没有办法，在不出门的情况下，带他们一起玩耍？”

艾萍笑了笑说：“我是幼儿园的老师，有办法管理孩子，我马上建一个群，把他们拉进来一起玩游戏。对了，我还可以开通直播，让孩子们和我一起学跳舞。”

艾萍特别兴奋，她可以用自己的专长，去服务小区的孩子们，尽一点微薄之力。直播开通以后，除了小区的孩子们，还吸引了全国的小朋友，和艾萍一起玩游戏、学舞蹈。

艾萍的生活变得忙碌起来，每天都安排新的舞蹈课程，策划着新的游戏。不久，彭宇打来电话报喜，说那个病人在他和感染科医生的共同努力下，已经脱离危险，他隔离十四天后，就可以和艾萍见面了。

就在艾萍欢天喜地的时候，传来了爆炸性新闻，月儿全家和她男朋友都发烧了，怀疑感染了病毒，被送进了隔离区。

艾萍忍不住叹口气，彭宇说得不假，在疫情严重的时候，一定要耐得住寂寞，不能到处跑。可月儿把爱当成砝码，既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