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高洁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立惠城荷亭上望去,只见“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夏秋时节,池塘中青盖亭亭,吐红摇翠,湿热的空气里仿佛可以拧出倾泻的馨香;冬春之际,残荷凋零,寂静萧条,使人凄婉。潘小明始终在静观、在思索,然后那不同时节的荷塘景致便成了他水墨花鸟画的主要母题。鱼戏莲叶南北间,他戏清莲水墨中。
为何称戏,因为那泼洒的墨块与洒脱的线条让人仿佛徜徉其中;为何称戏,因为他拨开现实的莲蓬划向内心的藕花深处,创造着自己的“墨象符号”,表达出内心的艺术哲学体悟。国画讲究“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胸中造化吐露于笔端”。他的作品,气韵贯通,笔断意连;经营位置体现守阴抱阳,阴阳相生;墨荷在他的皴、擦、点、染中超脱了现实的表象,升华为寄托理念与情感的境界。
走出水墨丹青,回到鄙俗生活。人是立体的,画是平面的,读人比读画有趣。我出门逛街时的所见与购毕归家时的所见都是他伏案画画的身影;我们吃饭时往往要扯着嗓子朝画室喊上数遍才能听到他低沉敷衍拉长的一声“嗯”,然后没有了下文。直到我们吃饱喝足以及桌上杯盘狼藉与饭冷菜凉时方听到从画室过来且越来越近的“啪嗒啪嗒”的拖鞋声;游山玩水时常常是这一秒你还见他在你身边谈笑风生,而下一秒你再转头他竟没了踪影。四下张望,发现他在杂草地上或蹲或站,双手拿着照相机,正对着树丛里憨玩起兴的鸟儿们不停地按下快门,之后他会颇有成就感地反复看着那些照片呢喃感叹、沉默,然后顿一下,拉过他身边的某个人,激动地询问人家对照片的意见。这就是这位南国画家的真性情,在自然造化中汲取灵感,游戏于墨色与笔法中。这些对生活的态度,对美的珍视,融入到画中,然后鲜活了那些在宣纸和绢上的花鸟鱼虫。当然,读画亦能读出他的片段,因为画面是他记忆与思绪的乐土,滋养着一股南国的情怀。台湾美学家兼画家蒋勋说:“绘画并不只是视觉吧。”晚年因白内障而失明的莫奈,在黑暗中挥动画笔,好似凭着嗅觉与触觉在作画,睡莲在Giverny水塘里静坐,色彩组合交融仿佛散发出了水边清清淡淡的气味。看韩滉的作品,闭上眼,那些流畅却又蜷曲躁动的线条便让人感受到那草地上牛羊的骚味混合泥土芳香的气息。那么视觉大概只是他所有感官的窗口,开启这扇窗,即开启了眼、耳、鼻、舌、四肢,他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也都一起活跃了起来。那些南国的湿气,洇润在他纸张的颗粒中,细雨绵绵,泉水叮咚,鱼戏莲叶南北间,这似乎不是我们真正现实的周围,但这的确是他的所见,他用墨色呈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暂时忘却嚣烦尘世去领会大自然的古朴之乐。
老子说,一个杯子最有用的,是那个空的部分。若心灵没有了空间,美又如何进入?他为人谦和而平稳,做事慢条斯理、按部就班,并不盲目追随时下快的疯狂的速率泡沫。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在凡俗的欲望柜台前他并无过多的迷恋,却在笔墨纸砚中上了瘾。他嗜书成性,画室像一间书屋,甚至书柜也无法容纳,只能把书摞堆在地板上和椅子上,目光所及,无一没有书的位置。在翻他读过的《贾平凹散文大系》时看到他画下这样一段话:“能好读书必有读书的好,譬如能识天地之大,能晓人生之难,有自知之明,有预料之先,不为苦而悲,不受宠而欢,寂寞时不寂寞,孤单时不孤单,所以绝权欲,弃浮华,潇洒达官,于嚣烦尘世间而自尊自重自强自立不畏不俗不谄。”
艺术并不是什么神秘而不可高攀的学问,艺术其实很简单。尹吉男院长说:“艺术只有在一个人平视的时候才能看得见,因为它是与人的心灵直接相关的东西。”潘小明以真心待艺术,艺术是潘小明的生活方式。好一段时间,画室里的青花瓷樽里插着一支他从野外带回的残荷,这是一种对逝去的美的哲学的直觉与敏感。残荷孤独地耷拉着,像是有说不尽的沧桑,他推了推眼镜,陷入了沉思,带着佛珠的右手提起一支羊毫,将这即将消逝的夏日芳华留在了画纸上。很多人说:“潘小明的荷花一眼便能认出来。”因为他的荷花并不只是视觉所及,而是动用了所有感官的体悟所得,皴搓揉擦间留下了他的符号。笔、墨、花、鸟,残荷上的筋痕脉络,组合成丰富的韵律,仿佛是在诉说他的坚守。
1963年出生于廣西鹿寨。1988年毕业于广西艺术学院美术系,2003年结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高研班,2009年毕业于广西艺术学院中国画学院,获硕士学位。现为国家一级美术师、广州画院专职画家、广州画院先生画馆馆长、广东省中国画学会秘书长、广州国家青苗画家培养计划课题组专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文化部青年联合会美术委员会委员、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术委员会委员、广东省美术家协会理事。
作品多次参加全国重要画展,其中获金奖1次,银奖3次,优秀奖7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