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制的网络实践

黎坤秀

摘 要：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传统家长制也开始进驻网络。传统家长制在网络实践产生了一定的变迁，也面临着网络这个虚拟空间的挑战。由于网络这个场景有着在场与不在场、共享与分离等特性，这给传统家长制的实践带来了挑战以及形式上的变化。

关键词：传统家长制;网络实践

一、引言

近年来，互联网所带来的信息传播方式变革对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等社会结构进行了重构，也极大地改变着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家庭作为社会的细胞，是对社会资源和机会的基本整合，必然相应的在结构、功能等方面发生变化。随着互联网逐步覆盖至当代家庭生活，家庭关系也在一定程度上发生了变迁。本文以笔者的家族群为例，探索家庭关系中的家长制在当代的实践。笔者之家庭是联合家庭，由六个核心家庭组成。包括祖孙三代29人，其中第一代一人，第二代13，第三代15人。微信群在2015年建立，除了第一代的老人不在群里之外，其他的皆在微信群中。该群主要用于该联合家庭事物处理，交流情感等活动，但较少涉及核心家庭中的事物，该微信群已经成为家庭关系展演另一个重要场所。笔者以近此微信群半年来的大大小小事件为经验材料，分析家长制在其中的实践。

二、传统家长制的概念及变革

家长制是儒家文化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曾经对家国治理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摩尔根在其《古代社会》中将古代人类社会的发展及其基本构成分为氏族、胞族、部落、部落联盟，最后形成民族和國家，而家长制最早就渊源于原始社会中的父系氏族[1]。中国古代家长制的产生及发展经历了萌芽阶段（夏商周时期）、初始阶段（春秋战国时期）、发展阶段（魏晋隋唐时期）、完善阶段（宋元明清时期）等四个阶段，形成势力强大的封建家长制。

传统家长制主要有以下几个特征，一是男尊女卑，以男性为中心;二是经济专制，这是家长制的基础;三是思想专制，家庭成员必须以家长的意志为转移，以家长的是非为是非;四是尊卑关系，父辈曰尊，而祖辈同;子辈曰卑，而孙辈同;兄辈曰长，弟辈曰幼。近现代以来，传统家长制受到了猛烈的冲击，由此开始了其剧烈变迁的历程。进步的思想家文学家对传统家长制进行了猛烈的攻击，从新文化运动到新中国成立，到《家》的破碎，男女平等，婚姻自由，个体自由等观念深入人心，传统家长制的糟粕被人们无情的唾弃，不得不收起其锋芒。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社会的转型，家长制持续遭到冲击，有的学者指出随着妇女地位的提升，父权家长制以变为双亲家长制，有的学者认为网络正在削弱家庭权力，致使家庭权力下倾，这些都不无道理，确实反映了家长制变迁的趋势。但是，笔者在调研中发现家长制仍然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它已伴随着网络时代的进程走入新的实践之路。

三、家长制的现代实践

古人云：“……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可见，齐家是治国之本。如果每个家庭能够管理好，国家就容易治理，国家治理好了，天下也就太平了。家庭是社会生活的核心，人们历来重视家庭的管理。在这管理过程中，家长制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可惜封建家长制气焰过胜，有时竟致于泯灭人性之境地，故而遭到时代的唾弃。但是，即使在传统文化流失严重的时代里，我们仍不能说家长制已经从儒家文化圈中消逝。诚如布罗代尔在《文明史纲》中所言，文明的连续性超乎我们的想象[2]。

（一）微信群中长辈的实践

为方便文本描述的需要，本文将第二代的男性长辈设以代号A，共有6位，女性长辈设以代号a，共有六位。A1与a1为夫妇俩，以此类推。第三代之晚辈设以代号B，共有15位。其中A2、A5对家族事务比较上心，A2基本扮演大家庭中家长的角色，家中大事皆是由他组织，A5虽在第二代弟兄中辈分较小，但是平日为人靠谱，工作努力认真，也在家族中有一定的话语权。他俩在微信群中都比较活跃。其他几位男性长辈则在群中不太活跃，只是在一些必要的事情上发表看法。女性长辈中a2比较活跃，但是在该家庭中，女性在重大事件中的话语权不多，所以女性长辈的实践多是以节庆发祝福语、红包等事情为主。描述该群的长辈实践，本文将从平辈中的兄友弟悌和代际间的长幼有序两方面着手。

兄弟乃手足同胞，是传统家庭中重要的亲缘关系。从小共同生活，使他们养成了相互关心、相互帮助、相互信赖的手足之情。由于兄弟关系是一种平辈关系，因此，它不像父子关系那样等级森严，也不像夫妻关系那样具有从属性质，而是具有较多的平等因素，更能和睦相处。在家族微信群中，大家有事互相商量无事之时发个红包，兄弟妯娌之间会遵守礼貌原则道谢，倒也比较和睦。如逢年过节，在外面工作的兄弟会在群里商量回家探望父母的时间，尽量找到大家都方便的时间一起回老家。但是，“兄友弟梯”是建立在长幼秩序基础之上的，兄与弟并不完全平等。在发生大事或者是晚辈做错事情的时候，兄长就发挥大家长的作用了。正如古人言，长兄如父。

案例1：A4半夜还在外面打麻将，其妻子a4便在群里说“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太不顾家了”。第二天，A2便在群里教训其弟弟A4，但是A4并没有在群里发言，笔者事后访问了A4，他说自己看到了消息，但是不想理会。A2作为家中的一家之长，其监督弟弟实践已经产生，这说明家长制在微信群这个虚拟空间依然发挥着在场的作用。同时，从另一方面来说，网络这个虚拟空间也是一个移动场景，A4在这个场景中可以选择性实践，避免了在场的尴尬。

将兄友弟悌稍加拓展，便可长辈与晚辈、年长者与年幼者之间长幼有序的伦理规范。这里只谈及联合家庭中长辈A对晚辈B的家长制实践，当然也涉及有核心家庭的伦理规范实践，但是为了表述之方便，本文不打算分类，只是泛泛描述长辈对晚辈的家长制实践，主要体现在长辈对晚辈的要求与教育上，这与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所见的大同小异。

案例2：某个节日的早晨，a3在群上发了节日祝福，A与a类的长辈都在群里应和，相互祝福，可是晚辈B们并无一人回应。因为时间尚早，晚辈们好些都没起床。那时，A5便在群里说，你们这些晚辈都太不懂事了，还要长辈给你们送祝福，从来没见过你们给晚辈送祝福。尔后几个小时，晚辈们看到了消息，便陆陆续续在群里发祝福。A5看到之后，便发：你们这样才算是受过教育的人。其中，B7直至晚上才发送祝福语。笔者时候对此事件进行了深入访谈，作为长辈的A5认为，晚辈要对长辈有礼貌，他把日常生活的真实场景移动到虚拟的网络之中，把虚拟空间当成了在场。可是，对于在网络时代成长的晚辈B们来说，他们深谙网络的虚拟性，他们并不常常把虚拟场景当成真实的在场，当然有时候也可能是利用网络的虚拟性与不在场逃避指责，所以B们不会像在真实的日常生活中一样对长辈言听计从，即刻实行晚辈的要求。他们认为这是在作形式，孝敬尊敬长辈是在心中的原则而不是形式的。但是为了取悦长辈，他们还是照做了。所以，长辈和晚辈的实践就构成了一个双重的场景，即在场与不在场的结合展演。以上的案例就是家长们在微信群里的家长制实践，通过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有以下几个主要特点。一是内容多是关乎家庭伦理如孝敬长辈、爱护幼小以及好好做人做事等;二是家长制的实践是在虚拟空间进行的，构成了在场与不在场的双重展演，与传统的家长制实践有一些不同。

（二）微信群的反家长制实践

该微信群最初建立的时候没有家长在其中，晚辈们经常在里面聊天，气氛还是比较活跃的。等到所有家长进群之后，家长制也顺利进驻，反家长制的实践就开始了。晚辈们的反家长制主要有两种办法，一是利用不在场的优势逃避，二是在群里做好前台的展演工作，在后台并不实践家长们的要求，这在上面的案例里我们可见一斑。

利用不在场的优势逃避，是群里大多数晚辈常用的办法。案例4：B1是家里第三代的老大，其很少在群里发言，有时候家长们在群里发表言论的时候，他一般不发言。A5经常在群里@B1：你是老大哥，要带好头，给弟弟妹妹们做好表率，让大家庭和睦、强大起来。对于这些话语，B1一般不回复，A5一般也不会继续深究。笔者通过访谈得到了B1的想法：“这些东西没意思，都是形式的东西，具体的事情我会做好，我没那么多时间回复这些东西。”B1是在利用不在场的优势回避，因为他知道，就算不回复消息，家长们不一定会指责他，可能会认为他没看到这些消息。还有，A2喜欢看书，平日里经常会写一些东西或者转发一些东西，诸如心灵鸡汤、做人做事的东西，但是从来没有人回复过消息，A2并不在意，坚持发这些鸡汤。笔者通过访谈，知道了他们的所思所想。A2是这样想的，孩子虽然长大了，不在自己身边。但是还是要教育，经常发这些好东西，会达到教育他们的功能。而B们的想法却不太一样。B2说：“他自己在平日里的自己都不这样做，有什么资格教育我们，我就当作没看到。”B3说：“这些心灵鸡汤到处都是，都啥时代了，傻子才管这些。”B6说：“我看到了就当作没看到，这些道理我都懂，A2太啰嗦了。”而其他的晚辈们读表示，A2太過于专制，自从他进群之后，都不敢也不想在群上说话，他们只是群里的看客，除非迫不得已，绝不发言。从上面的例子，我们可以知道，网络这个虚拟空间，对传统的家长制构成了挑战，晚辈们可以利用网络进行反实践。年轻人在网络这个文化空间里极具优势，他们很多时候会对家长们进行文化反哺，如告诉他们一些新东西，传播一些新理念，传统的家长在这样的环境中早已下降。

四、分析与结论

从以上的案例中，我们大致可以看出传统家长制在微信群实践过程的路径与困境。家长制已经深入到家长们的骨髓，其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依然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家长制的实践路径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迁，在实践形式上已经大有不同。在微信群里，家长们的是通过网络这个文化空间实践的，如转发文字、在微信群中发训文监督等，这与传统的家长制中家长期望实现的对晚辈的教育、监督的功能在实质上是一样。但是，由于网络是一个虚拟的场景，一个地点与物质分离的场景，微信群作为一个社会场景即是共享的也是分离的。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会背离传统家长制那种在场的实践，在效果上也会有所减少。基于网络所产生的不在场场景，对于晚辈而言，他们亦会借此场景选择性地进行反家长制的实践。如选择忽视或者在表面上应付，而在真实场景中受到教训的仪式感已大大被削弱，有时候甚至是虚拟的仪式感。

根据戈夫曼的戏剧理论，人们的社会行为是一种展演，可分为前台和后台展演[3]。对于家长们而言，微信群里的实践是他们的前台展演，在实践家长制的过程中他们是严肃的、认真的，他们在虚拟场景实践中期望达到与真实场景中一样的效果，对晚辈们而言，微信群也是他们的前台展演，至于前台展演完毕后，后台中的实践又是另外一码事了，前台、后台之勾连是不连续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对于家长制期望实现的功能是力有不逮的。并且，有时候，前台、后台的界限也是模糊不清的，比如当家长们和晚辈在认真投入的讨论一件大家内心皆认可的事情时，相比于其他场景的展演，这可能就是一场后台展演了。前台与后台之间的模糊性，无形之中削弱了传统家长制的仪式感，也让晚辈们反实践变得更加柔韧有余。

综上可知，家长制在变迁中走进了大数据时代。但是在网络空间的共享与分离、在场与不在场的双重特性以及社会行动中前台与后台之间的不连续性勾连，家长制的现代实践面临着极大的挑战。至于家长制能否在大数据时代站稳脚跟并继续发挥效用，或者说会不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被淘汰，还需要我们进行进一步深入的探讨。

参考文献：

[1]摩尔根.古代社会[M].北京：商务出版社，2002.

[2]布罗代尔.文明史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3]戈夫曼.日常生活的表演[M].北京：商务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