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雪
杨嗣昌,万历三十八年中进士,最后升至南京国子监博士。就是这么一个年少有为的人,日后将成为崇祯为数不多特别器重且信任的人。但也是这么一个人,用一张嘴毁了明朝。
杨嗣昌虽然大有争议,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会说话的人。
这样一个平日里巧舌如簧、左右逢源的人,常常企图讨好两边。他的墙头草行为被东林党人所记恨,于是在他父亲杨鹤下狱时,东林党人便对杨嗣昌落井下石,上疏告状,声称杨嗣昌下属犯事。
情急之下,杨嗣昌并没有放弃父亲,他甜言蜜语乞求皇帝让他受死以换父亲平安,皇帝在他的感情攻势下,让杨鹤免于死刑。
随着父亲入狱,杨嗣昌的仕途黯淡起来。本以为未来无望的他,在正确的时间里,进入了错误的岗位。
崇祯九年,农民起义的局势已经不同往日。由于其父杨鹤的招抚政策失败,以及明军的残暴,招致越来越多的民众投身起义中。一筹莫展的崇祯皇帝想到了被闲置的杨嗣昌,把他招到面前询问对策,此時杨嗣昌说得头头是道,还提出了许多“良策”。但是崇祯皇帝只看到表面,没注意到杨嗣昌只是一个会耍嘴皮子的人。杨嗣昌虽然提出三大策略:制定战略;议兵议饷;推荐人才。但实行这些策略都需要大量的物力财力,光是白银就得要二百八十万八千两,同时还要精兵七十三万人。面对巨大的人力财力,无论皇帝还是大臣都没有愿意出钱的。
于是,杨嗣昌只能出了一个饮鸩止渴的馊主意——税务均输。《明季北略》记载:“计臣苦于无饷,兵部尚书杨嗣昌建议,因改粮为均输,以济军食。因加赋二万两。下诏日,暂累吾民一年。”
所谓“暂累”其实就是不还,这一举动等于是杀鸡取卵。杨嗣昌凭借着一张嘴,就让民脂民膏尽为朝廷收割,他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农民起义军越打越多。但是明廷并不在意,崇祯在满心欢喜中,任命杨嗣昌为兵部尚书。
杨嗣昌曾在《敬陈安内第一要务疏》中提出外敌可暂缓,内乱必须平。
继而他提出了“十面之网”:以陕西、河南、湖广、凤阳这四个地区为四正,以剿为主,因为农民军经常在此地流窜;以延绥、山西、山东、应天、江西、四川这六个省份为六隅,任务为“时分防而时协剿”。
十面之网建成后,他自大地认为:“今则网张十面,刻值千金,断断不容磋过矣。臣计边兵到齐,整整在十二月、正月、二月为杀贼之期。”
可是这十面之网犹如千里长堤,一旦有一处被破,则满盘皆输。且不说当年萨尔浒之战时,努尔哈赤专心攻击一处便让四路攻势奔溃。如今,杨嗣昌提出的残民政策让包围网内外都充斥着“潜在叛贼”,农民起义军只会越来越多。
虽然“大网”已经张起,但是执网人却没被好好筛选过。
杨嗣昌由于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学会了许多溜须拍马和察言观色的手段。而这些官场生存之道却让明王朝难以生存。
当初杨嗣昌提出十面之网时,会突然任用主和的熊文灿,令后世十分不解。其实他会任用熊文灿竟是因为崇祯喜欢文灿。起初熊文灿只是总督两广军务,后因朝廷派人找他,他在酒席之间慷慨激昂,指点江山,声称有计平乱,可朝廷派来的太监并不知道这些都是酒后诳语,被崇祯得知后,立刻想让他上任。杨嗣昌见势想奉承崇祯,便说文灿可以成大事。
孙传庭对此有异议,结果崇祯皇帝没有接受孙传庭的谏言。杨嗣昌对此事发难,跑到皇帝那儿胡搅蛮缠,指责孙传庭阻碍陕西军务,吓得孙传庭只能上疏申辩。
于是,靠着一张嘴,两个不靠谱的主就这样开始了平乱事业。
孙传庭的阻扰招致了杨嗣昌的记恨。早在崇祯十一年时,孙传庭将李自成大军打得只剩十八骑,孙传庭上报战况时,杨嗣昌故意不奏孙传庭的功劳。崇祯十二年,杨嗣昌委任洪承畴为蓟辽总督,孙传庭所统秦兵则留守蓟辽,孙传庭反对,杨嗣昌不予理会,致使孙传庭忧郁而耳聋。同年,孙传庭被调去总督保定、山东、河南的军务,孙传庭上疏请见皇帝,但被杨嗣昌阻挠。内心恼火的孙传庭打算称疾还乡,却被杨嗣昌污蔑是诈病逃责。此番话语让崇祯帝对孙传庭勃然大怒,孙传庭被贬为平民并关入大牢。
除了排挤忠良外,杨嗣昌还由于“祸从口出”导致自己丧失了对军队的控制权。
崇祯十年,左良玉于舒城六安大破起义军,连战三捷。虽是喜事,可左良玉却把这一切归功于自己不听令。张国维和杨嗣昌都曾命令他进军支援围剿,可他都以事务繁忙搪塞,最后却因为没有执行杨嗣昌的命令打了胜仗,左良玉于是决定不再听从杨嗣昌。
对此不满的杨嗣昌想惩治左良玉,他暗中找贺人龙谈话,企图用贺人龙压制左良玉。结果左良玉在玛瑙山又打败了张献忠,杨嗣昌心虚,害怕得罪左良玉,便出尔反尔。《明季北略》记载: “既而闻玛瑙山之捷,后奏留良玉,佩将印如故,别加人龙职衔,须后命。人龙怏怏。良玉知之,意亦恨。当献忠遁伏山中,千余残寇可尽,乃良玉以夺印怀惭,人龙复以归印觖望,遂逡巡不复深入。皆嗣昌两帅之心,玩寇故也。”
杨嗣昌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上奏左良玉的种种不良行为,结果又因心理素质不强,导致政敌和政友都不再信任他。由于丧失兵权,杨嗣昌的剿匪业务就没平常那么好办了。
陕西起义造就了兵部尚书杨嗣昌,但也毁了他。
随着八大王提出“以走制敌、避实击虚”的战略,农民起义军不再与杨嗣昌兜圈子,而是决定跳出这张看似紧密的网。为解决燃眉之急,杨嗣昌再次展现嘴巴的魔力,《明季北略》里记载: “嗣昌首倡众敛一议加剿饷三百万两,又加练饷七百三十余万两,合旧派每年加二千三百万,以致民穷盗起。”
一开口就要二千三百万,看似容易筹集,可终究是薅百姓的羊毛。
但他拆东墙补西墙的方法仍然被采纳,随之而来的则是民怨四起,起义军越来越多。虽然崇祯十三年,杨嗣昌的下属左良玉曾在玛瑙山之战中击败张献忠,还夺得对方虎符、镂金龙棍、令旗、令箭以及妻妾,但这一切都不过是回光返照。随着张献忠和罗汝才入川,朝廷的麻烦越来越多,杨嗣昌为了给自己开脱,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颜面,上疏称:“岂期蜀兵之脆,将领之愚。”一味地怪罪地方守军将领不配合。
崇祯十四年正月初四日,张献忠、罗汝才攻克通江县,杨嗣昌一面命令总兵猛如虎等加紧追击,一面连续九次檄调驻扎在湖北郧阳地区的左良玉部进川堵截,但两方面皆无效果。随着农民起义军势如破竹攻克襄阳,杀死襄王,杨嗣昌内心已然成灰,在营中的他不断收到噩耗。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法用三寸不烂之舌把问题解决。
最终,崇祯十四年三月初一日,杨嗣昌死于湖北沙市徐家花园。可他的死却一直存在疑点,《明季北略》和《绥寇纪略》都记载他是自缢:“辛巳二月初二丙子,嗣昌在荆闻变,惭愤自缢于军。时,河南已陷,福王遇害,嗣昌度不免,遂自尽。”但他的孩子却在《孤儿吁天录》中表示父亲是病死。
起初崇祯念在旧情并不想追究他,可后来由于局势恶化外加旁人蛊惑,恼怒的崇祯发觉自己过去尽是被杨嗣昌忽悠,于是下令要对杨嗣昌开棺戮尸。
杨嗣昌原本或许可以安安心心当个文人,但身居高位却无法成事,谁之过?他死后,明朝也将随他一同消失。
(摘自《各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