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那隐秘的角落

泽罗

【剧情简介】：沿海小城的三个孩子在景区游玩时无意拍摄记录了一次谋杀，他们的冒险也由此展开。扑朔迷离的案情，将几个家庭裹挟其中，带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小白船》好听吗？秦昊喊你“爬山”，敢去吗？……《隐秘的角落》这些火出圈的梗，最近你听过吗？

电视剧市场凋敝了半年之后，终于迎来一部真正的出圈爆剧。开播前，没人想到《隐秘的角落》会获得这么高的口碑。不仅没有被“淑芬”嫌弃，反而好评如潮，豆瓣评分高达8.9分。这样的情况，在国产剧中，着实少见。

《隐秘的角落》故事始于三个孩子的相遇，朱朝阳、严良、普普去到六峰山游玩，不小心通过相机录到张东升杀害岳父岳母，一场复杂交错的命运冒险就此展开。

坦白说，在等待电视剧更新的期间，我的心里一直是忐忑多于好奇。该片改编自紫金陈的《坏小孩》。原著直击未成年人犯罪问题，读完会感到一种来自于人性的战栗。但是，这种凝视现实深渊的“纯恶”故事依旧臣服于“爽文”范式，少了一点现实感，容易让人陷入“猎奇”的推理趣味陷阱，也不太适合作为面向大众的影视脚本。在情节叙事中，要如何做减法，才能既保留原著的味道，又能尽可能地突破小圈层的趣味，更贴近大众心理呢？

此外，原著的人物描写过于扁平，在影视化的时候，稍不留神就会变成面目模糊的工具人。在人物塑造上，要如何做加法，才能更好地影视化并打造更多的层次感和人物成长弧线呢？

对于后一个问题，《隐秘的角落》交出了堪称完美的答卷。在艺术表现力和人物塑造上，剧集相对于文本是升维的。故事被改编得更加贴近现实，每个人物都被丰满了血肉细节。交错的命运中，每一个人物都不是非善既恶、非黑即白的扁平脸谱，在爱恨摇摆的心理变化和行为选择中，给普通观众提供了更大的共情和解读空间。而剧中的演员也是全员飙演技，每一个都让人直呼：“太绝了！”

比起被广泛讨论的三个孩子和张东升，笔者更欣赏朝阳爸妈的精准演绎。张东升固然是成功的，但秦昊的演技依然借助了一些外物的“辅助”，比如秃头的设计。这依然属于显学的范畴，“坏人，反社会型人格”的标签早早地扣在了脑门和阴暗眼神间的空白处，似乎提前给观众做出了阅读索引。是好是坏，只能说见仁见智。

比起“教科书般的演技”，笔者本人更欣赏的是分不清人与戏的生活化演绎，更加欣赏朝阳爸妈的扮演者——张颂文和刘琳。

通过一桌麻将、一双丝袜、一杯牛奶、一碗馄饨，两位演员就完成了几场浑然、自然、应然的演技大爆发，完美呈现了人物复杂矛盾的性格。更可贵的是，他们甚至没有调用太明显的技巧，更多的是给出一些类似生理反应的表现，给观者一种非戏剧化的真实感受——似乎我们的身边，就有这样的人。这也大大增加了故事的现实感。

不得不说，《隐秘的角落》之所以口碑如此之高，与这些优秀演员的高超演技有着极大的关系。

至于剧情，笔者反倒觉得，《隐秘的角落》在叙事水准上实际是被大众过誉了。这是一部技术水准超过内容水准的作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每天面对的电视剧都是精致满满的平庸。脱离现实的人物漂浮在逻辑不通的情节中，在滤镜磨皮、平滑不堪的美颜中，在塑料感满满的服化道（服装、化妆、道具）中，像是精美的翻糖蛋糕，完全背离了现实感和真实感。

在品相上，《隐秘的角落》完美突破了这些限制，呈现出电影版的质感。然而，回归到故事的内核，它依旧是一般电视剧的格局，相比小說，剧版的罪恶语法更趋保守，服从更朴素的道德观，掺入大量家庭对亲密关系的阐释，并没有突破现有的国产剧主流叙事框架。

本质上，如主创人员所说的，这部剧彻底变成了一个关于爱与错的故事，所有人犯的错都是因为对爱有了错误的理解：有的人把爱理解成占有，有的人把爱理解成卑微，有的人把爱理解得很自私，有的人把爱理解成强迫与控制。每个家庭、每个人都有自身的情感和困境，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不可否认，这依然是一个好故事，但并不是什么新鲜的好故事，也不是一个与原著的冲击力可以等量齐观的故事。比起镜头语言，配乐等技术层面的精致，故事本身其实是往平庸化降维的。

在严苛的犯罪剧爱好者看来，它靠悬疑推动的部分，并不比靠爱的关系推进的部分多，比起智力对抗和人性实验，透出一些利用家庭伦理的审美惯性吸引受众的观感。

剧情讨论度变高的同时也显示出两极分化的趋势，一部分观众在认真讨论悬疑推理，不惜捕风捉影，过分解读;一部分观众在认真讨论爱恨情仇，生动地运用了这些年在互联网冲浪学会的“原生家庭”等知识。

原著中对于未成年人犯罪心理的深刻透视，被稀释了浓度。靠着书友们对原著孜孜不倦的剧透和剧中留下的一些暗线索，观众自己脑补甚至过度发掘出一些“细思极恐”的细节，一方面可以佐证剧情的开放性和解读空间，另一方面也证明这一部分观众是没有被“喂饱”的。

导演辛爽说：“我们内心创作的初衷，就是把人性的复杂一面展现出来。我们不展现纯粹的恶，也不喜欢基于猎奇的趣味。”

但是，“纯粹的恶”与“人性的复杂”并不矛盾。目前的改编版本，张东升替朱朝阳扛下了太多，降低了讨论的道德伦理风险，却也面临失焦的风险，更让渡了成为经典的可能性。

既然已经把“人性的复杂”阐释得淋漓尽致，何不试试用已经摆弄得很好的暗喻手法，为“纯粹的恶”这个没有被触及过的领域，再多留一些些隐秘空间？

当然，考虑到审查的尺度，如果过于苛求，倒显得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也许，这样的故事呈现，已经是现在这个阶段我们能得到的最好结果。它帮我们备份了一个不那么二元对立的现实，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作为现实生活的启示。

朱朝阳到底有没有备份张东升的犯罪视频，他是保持善心，还是深藏城府，每个人心里有不同的答案。严良和普普的真正结局到底是什么，每个人心里也有不同的答案。

眼科医生陶勇被病人砍伤后，有人说他是“好人没好报”。陶勇医生却说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小女孩患有白内障，她爸爸在医院偷钱，因为实在是没钱治病了。但是，当看到一个老太太摔倒时，这个“小偷”二话不说，马上背着那位老太太去急诊室。

陶勇医生试图用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性是复杂的，善和恶是在一个环境中滋生的东西。现实总是不像我们所想的那么理想，也不像我们想的那么低劣，现实就是现实。

阳光特别强烈的地方，阴影也特别强烈。看完剧中被“备份”的现实，面对真实的现实，我们要仔细琢磨一下，在生活里避开这些恶，让自己学会正确地爱。也许，这才是《隐秘的角落》真正想要传达给我们的最有价值的东西。

（编辑 宦菁 huanjing051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