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网的撕裂之痛

严学锋

夫妻之间应持续进行坦诚沟通，本着夫妻关系可持续以及企业价值最大化的原则不断调整;反之，则可能造成夫妻关系、企业经营多输的局面，岂不可惜？

2020年7月7日，李国庆带人到公司，拿走资料。其后，“当当网董事长”俞渝发文称：“大家不要抹黑夫妻创业，不要抹黑有股东争议的公司。”此前的4月，李国庆带人取走当当网的公章，“自封”董事长，解除俞渝的职务;前者对后者有诸多指责。夫妻争斗包括2019年开始的离婚官司。这些争斗，给公司、俞渝带来重大负面影响与不确定性。

相对柔和的亿万富婆

现实中，李国庆作为当当网联合创始人，企业家声名在外，一直以刚强形象示人;俞渝作为当当网联合创始人则低调得多，相对更柔和一些。

1965年生于重庆，俞渝1986年在北京外国语学院获得英语学士学位，其后工作1年，进而远赴美国求学。1992年，她获得纽约大学MBA学位，同年开始创业。1996年，俞渝和李国庆结婚;1996年，两人创立网上书店当当网，并担任联合总裁。据报道，创业早期，俞渝曾说李国庆是自己命里要辅佐的那个人，“如果对方是孙中山，她就是宋庆龄”。由此可见，在俞渝想要对外界传达的信息里：虽然夫妻二人是联合总裁，李国庆才是企业中说了算的一把手，自己不过只是个辅佐的角色。

此后，当当网快速发展，2010年在美国纽交所上市，募集资金3.1亿美元，成为网上书店领跑者，俞渝、李国庆也因此身家提升。此时，两人进行了职务上的调整：俞渝任执行董事长，李国庆任CEO。彼时的官网高管简介上，俞渝居首位、李国庆是第二位。按后来俞渝的说法，自己作为董事长不参与当当网日常运营好几年了，做得更多的是公司预算、资源预算调配等事项，李国庆则负责当当网日常经营管理、运营方面的事情。俞渝此前曾表示，自己是比较理性的，李国庆则是很感性的。李国庆常接触媒体，行事风格十分高调，甚至有时还会大放厥词，譬如，2011年，他曾公开指责投行，继而闹出风波。俞渝则罕有接受媒体采访，对外低调，知名度相较于李国庆要小得多。可谓一个刚强，一个柔和。

对于当当网的发展，俞渝作为重要股东、联合总裁、董事长，其发挥的作用不小。李国庆曾称，俞渝在与资本的沟通上是不可替代的，而他自己在跟投资人打交道上则显得笨嘴拙舌。一开会，他就会显现出口无遮拦的坏毛病，从而坏了融资的大事。当当网在俞渝的主导下，获得了美国老虎基金、IDG集团等的资本支持。从企业成绩、个人财富来看，俞渝无疑是一位优秀企业家。

柔中带着刚强

2019年以来，李国庆、俞渝矛盾激化，对双方、公司造成很大负面影响。据媒体的报道，这其中的原因很多，主要是夫妻之间性格存在冲突，利益分配尤其是股权分配中存在重大争议。而这些原因实则与俞渝刚柔并济不到位有着很大的关系。

相对而言，李国庆刚强，俞渝柔和，夫妻俩之间的差异确实很大。作为一家由夫妻二人共同执掌的公司，两人的性格差异会为公司经营带来负面影响。俞渝喜欢的是控制和平衡，也曾经评价自己为一个喜欢往前冲、努力变革从而获取高业绩的人。李国庆则以自己为例称，这样的夫妻在一个公司肯定不是好事，是坏事，比如在总裁办公会上，他们一有分歧，副总裁等人就很困惑，不知道该听谁的。2011年，俞渝公开称，自己跟李国庆确实管理风格、沟通方式很不一样，十几年来都是这样，十几年后还会是这样。曾有报道称，“这对夫妻奇特的地方是，在几乎所有的地方，他们都无法达成一致。而且这在公司已经是公开的现象，两人经常在公开场合因为工作问题争得不可开交，旁人不敢插嘴”。如此看来，俞渝不仅是柔中带刚，更是“柔中很刚”。然而悲剧的是，夫妻二人不是刚柔并济，而是都很“刚”。如此一来，二人的关系乃至企业经营必然会出大问题。

除此以外，二人在利益分配上也存在问题。2010年当当网上市时，俞渝、李国庆分别持股4.9%、38.9%，前者是小股东，后者相对控股。当前，李国庆和俞渝分别持股27.51%、64.2%，合计91.71%，俞渝控股。之所以形成这样的股权结构，按李国庆的说法，与俞渝的主动谋划有关。而这涉及每个人的根本利益，包括对应的在企业的话语权、控制权。如李国庆所述属实，则彰显出俞渝的超强刚性。

当当网由李国庆、俞渝创立，两人的持股属婚后共同财产，如果没有婚前财产公证、夫妻财产协议书（目前并没曝出）的话，理论上应为一人一半。2019年11月，李国庆、俞渝离婚案开庭。李国庆发文称，对方要求接受25%股权就和平离婚，他拒绝同意，要求平分，平分后公司谁管理则尊重全体股东的决议。需要说明的是，如果夫妻的持股是共有的，存在谁行使表决权的问题——如果是股东直接行权，则持股越多，话语权越大。持股64.2%是控股股东，可以罢免小股东的董事席位，甚至可以控制董事会，“血洗”經理层——边缘化、“赶走”另一人。

权力分配上，俞渝可能“暗中”强势越位，这或是一种“不合理的刚强”。2019年2月，李国庆宣布从当当网离职，很是被动地走人;夫妻矛盾曝光后，李国庆称董事长俞渝老越界、不按规则办，他虽有提醒，但对方说自己“就不按规则来”。公司治理讲求合法、权责对等、协调运转、有效制衡;个人履职则讲求到位、不越位、不缺位。俞渝的越位显然属不合规、不合理的强势。

修炼刚柔并济

在这个世界上，夫妻关系应是亲密的关系，所以才会有夫妻一体的说法，两人之间该做到爱人如己。当夫妻同时是企业的大股东、重要管理者时，挑战便会随之而来。企业经营本身可能不难决断，但清官难断家务事，企业经营和家事搅在一起会很难理清、理顺。按李国庆的说法，这是坏事。俞渝多年前称，假如她和李国庆没有在一起创业，相信他们的个人生活会更好。因为在一起创业，他们很多时候会因为公司而互相争吵，有时还会为了达到目的必须让一方妥协，自然会出现相互伤害的情况。尽管如此，现实中还是有相对好的案例。

一种是明确分工、恪守规则、相互配合。1995年，潘石屹、张欣夫妇成立SOHO中国：作为控股股东，夫妻二人一位是董事长，一位做CEO。25年后的2020年，两人未闹出股东严重内斗或是离婚的情况。张欣曾称，两人都觉得彼此之间矛盾太多，没有很好的办法解决，两人由此开始新的工作状态，企业的建筑设计、产品设计由张欣主导，潘石屹主管销售和对外关系。

一种是一方主导企业经营，另一方择机退出。阿曼西奥、梅拉是Inditex公司创始人。1973年，梅拉辞职，将主要精力转向慈善。1986年，阿曼西奥、梅拉离婚，阿曼西奥所持Inditex股份剩下23%，是大股东，但不足以实施对公司的控制。梅拉把自己所持的股权委托给阿曼西奥。这帮助前夫取得对公司的控制权。2001年，Inditex上市，作为第二大股东的梅拉退出了董事会。随着Inditex成功，阿曼西奥成超级富豪，一度成为世界首富，梅拉也因此成为富豪，身家达数十亿美元。如果从企业成绩、财富来看，夫妻两人之间的股权分配、权力配置效果很好。

还有一些可选项或能解决这一对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比如，一方主导现有企业的经营管理，另一方重新创业（包括在企业内部创业），这适合都想主导企业经营的夫妻。如一方想主导企业，一方想适度参与企业事务，更多是担任辅助的角色，可以在权力配置上做如下的考虑：一方是董事长（兼CEO），一方是非执行董事、副董事长。又比如，夫妻退出管理层，成为董事，由职业经理人主导日常经营。

对于李国庆、俞渝这样都极富企业家才能，又都想主导企业经营管理的夫妻，客观上容易产生很大、很复杂且难以化解的矛盾冲突，有损企业与夫妻关系的健康可持续发展，从而形成恶性循环。这需要双方更早地对此产生清晰的认识，持续进行坦诚沟通，本着夫妻关系可持续以及企业价值最大化的原则不断调整;反之，则可能造成夫妻关系、企业经营多输的局面，岂不可惜？

（作者系中国海洋大学中国混合所有制与资本管理研究院特邀研究员）

（编辑 宦菁 huanjing051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