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怡情琅琊山

◎文/江苏·王晓

知晓琅琊山，缘于欧阳修的名篇《醉翁亭记》。说起来，琅琊山离我并不远。一路向西，过南京就是。别看这百十公里的距离，从苏到皖，出省了。琅琊山在滁州西边，古称摩陀岭，后因东晋琅琊王避难于此，改称“琅琊山”。琅琊山自然景观、人文景观都有看头。

停好车，往琅琊山风景区深处走，耳边自然而然出现《醉翁亭记》诵文：“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欧阳修，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号醉翁。琅琊山上，翼然临于泉上的亭子是山之僧智仙所作，名之者就是这个欧阳修。此处的醉翁亭和北京陶然亭、湖南爱晚亭、浙江湖心亭被称为中国“四大名亭”，醉翁亭名列首位。因为四大名亭之首的盛誉，加之少年时代倒背如流的课文，对近在咫尺的琅琊山一直心向往之。

景区内道路宽阔，非南方曲径通幽、小桥流水的精致，有北方的粗放豪爽。两边山坡巨石多而奇。山上树多，枝高叶蓬，灌木植被丰富。空气荡心涤虑、清爽宜人，让人情不自禁深深吸气，长长吐气。在琅琊山，呼吸是自由的，酣畅的。花草树木漫山遍野，经霜五彩斑斓，秋之绚丽多彩，让人忘记尘俗杂事，只想将一颗心投入山林，学醉翁吟诗赋文。

路边多高大银杏，金黄明亮，山坡、沟渠，落叶到处都是。有练字的老人，以拖把为笔，以景区大道为纸，健身练字养性，凑过去看，竖行的“江山如此多娇”遒劲有力，笔法恣意。练字需两脚稳当着地，脑眼手并用，目不斜视，耳不旁听，用不尽的湖水，写不完的大地，痛快。“地书”成为琅琊山景区内的独特一景。在琅琊山，花草树木是自由的，人也是自由的，人与自然浑然一体，才滋生孕育欧阳修笔下的舒展适意吧？

且行且探寻。琅琊山的树木赤橙黄绿都有，浓荫之中，潺潺泉水泻出，水入方池，又汇入山溪，“让泉”二字碑刻拙朴凝重。听说让泉水温终年保持十七八摄氏度，颇为奇特。泉水清澈可饮，我捧了一口喝，有淡淡甜味。从字面上揣度，让泉应是礼让之泉，查阅出处，果有两峰让出之意。有泉，喜酒，风雅率性如欧阳修等，自然可以玩“九曲流觞”的游戏。“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欧阳修在滁州做官，前后约两年零四个月的时间，给那里留下许多遗迹和不朽诗文，成为当地宝贵的资源。在欧阳修笔下，滁州无时无刻不美。“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清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我们行走山林间，互相提醒，吟诵《醉翁亭记》全文，身临其境体味文中描绘的自然风光的多姿多彩、沉醉山水的怡然自得、与民同乐的深邃情怀。后世俗人庸人不免猜度，欧阳修悠游山水、饮酒作乐，是否因受贬守滁，处于不问政事的消沉和放荡之中？

起因是政治斗争，政敌中伤欧阳修与外甥女张氏之间不干不净。清高正直的欧阳修，把人的品行操守看得很重，绯闻对他极具杀伤力。因张氏案件牵连，欧阳修被贬出任滁州。

优秀的人在哪方面都会作出不同寻常的成绩。成熟的政治家，不会因为一次受贬，就放逐自己的执政理念。滁州在长江和淮河之间，山高水清，民俗淳厚，欧阳修在滁州，对于政事实行“宽简”政策，就是宽容和简化，不苛求，不琐碎，不唯政绩，办事遵循人情事理，不求博取声誉，只要把事情办好就行。

这是他一生为政的风格，与他的成长经历息息相关。母亲曾经对他讲述早逝的父亲：父亲在烛下看案卷，屡屡掩卷叹息。母亲问他为什么？他说，有个死刑犯，想替他求生而不可得。在父亲心里，做官就是为他人求生路的。欧阳修深受“为官就是为他人求生路”的影响，从政之道，力求宽简。也只有这样天性率真，不拘小节的太守，才会与滁人同游，呼啸山林，兴尽而返。他把各种生存境遇当成人生馈赠、生命体验，即便是游山玩水，即便是地方小吏，时时处处全身心投入，有强烈的在场感，欧阳修一直活在属于他自己的当下。

由滁州之后，欧阳修改守扬州。在扬州的日子里，北郊清幽古朴，欧阳修筑堂，抬眼望去，江南远山与堂齐平，看似无为之举，却让扬州有了“平山堂”。哪里得欧阳修，哪里得福。

欧阳修离开我们已经一千多年了。翁去千载，醉乡犹在；由庭到堂，身影不孤。这就是文字的力量。与欧阳修同时代的位高权重者都在哪里？欧阳修还被人们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