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西平(1935年3月—2020年5月),湖南省益阳市人,1955年开始从事教育工作,1986年任北京市教育局局长,1989年担任北京市市长助理,1993年起担任北京市第十届、十一届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曾先后担任八届、九届全国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委员,中国教育国际交流协会副会长,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中国职教学会副会长,中国民办教育协会会长,国家考试改革指导委员会委员,国家总督学顾问等。中国共产党第十三次、十四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第七届、八届、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当见到陶西平先生(以下简称陶老)手托下颌的照片时,我就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法国著名雕塑家罗丹创作的那尊“思想者”的经典雕塑。尽管陶老与罗丹塑造的思想者所处的时代不同,经历各异,思考的问题很不一样,但他们都是思想者,这一点是相同的。
关于思想者,《思想者的足迹》丛书前言有一段精彩的描述:“有这样的一群人,曾存在于久远的过去,并将一直存在于未来的世界当中,他们手持怀疑和批判的利剑,癖好寻根问底、秉持理性、挑战权威,不懈地探索真理、揭示本质,他们只是极少数,然而他们却在为所有的人活着。正是极少数的他们,影响着人类文明的脉络走向。”
社会大变动的时代最需要思想者,也最能产生思想者。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大变动的时代,从世界讲,它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从我国讲,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中国的教育事业踏上了新征程。在这样的大变动时代,一方面,国际的竞争越来越聚焦于人才的竞争、教育的竞争,教育在经济和社会发展中的地位与作用越来越凸显,我国的教育得到党和国家乃至社会各界空前高度的重视,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另一方面,人们对教育的要求越来越高,对现行教育的批评越来越多,教育饱受诟病,思潮竞逐,观点纷呈,教育需要回答的问题也最多。
时代呼唤思想者的引领。它要求思想者透过纷繁复杂的教育现象,揭示教育的本质和规律,总结教育的实践经验,为教育的改革和发展指明方向,引导教育事业沿着正确的道路不断前进。陶老正是这样一位思想者。他积极回应大变动时代的呼唤,严肃、深沉地思索中国的教育问题,不懈地探求教育真理,揭示教育的本质。
从某种意义上说,思想产生的过程就是发现问题、筛选问题、研究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问题导向是思想发展的根本途径。在大变动时代,教育遇到许多热点、难点、重点问题,正如陶老所列举的,在教育目的上,如何实现多重需求的统一?在教育公平上,如何处理多重关系的协调?在提高教育质量上,如何实现多样目标的协调?在教育方式上,如何寻找科学的教育策略?在对学生的评价上,如何实现过程与结果的统一?在学校形态上,如何处理现行的社会化组织形态和自组织的关系?在教师队伍建设上,如何适应新世纪教育的需要?这些都是我国、也是当代世界各国教育面临的共同问题和挑战。陶老正是在破解这些问题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教育思想。
陶老的教育思想丰富多彩,涉及我国教育的许多方面。他的报告、文章金句多多,下面这五段就是我信手拈来与大家分享的:
我们给未来留下了什么样的孩子,也就给孩子留下了什么样的未来。而基础教育就是承担着为未来留下什么样孩子的责任。基础教育必须抓基础。基础教育的基础性,体现在为每个学生的未来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包括工具性基础、思维性基础和文化性基础。既要防止盲目追求发展而忽视均衡,更要防止盲目追求均衡而失去发展。仅有入学机会没有质量保证的教育不仅难以改变人的命运,也使教育难以持续发展。如果我们不能给学生提供适合于他们的不同的教育机会,误把对所有学生进行同样的教育视为公平,那么,就不仅会导致实际结果的不公平,而且很可能导致起点上的实质性的不公平。
人一生最不会忘掉的就是教育能够为他留下好身体、好习惯、好心态。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有了爱也不一定就有教育,教育是情感与理智的结合,是科学与艺术的结合。其实说来说去,家庭教育最重要的是用做更好的自己影响孩子,用做更好的自己对待孩子。孩子的价值取向是家风的折射,孩子的社会形象是家风的缩影。破解青少年道德教育困境,一是将至虚归于至实,二是将至繁归于至简。美育的目标,不仅是培养和提高学生对美的感受力、鉴赏力和创造力,而且是要美化人自身,帮助学生树立美的理想,发展美的品格,培育美的情操,形成美的人格。因而,美育的根本宗旨是培育学生的人格和心灵。教育是科学,教育是艺术,教育更是一种修炼。教育的真谛——永远处在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之中。
教育家都是时代的产物。我心目中的教育家有三个重要标志,一是有执着的教育追求,二是有成熟的教育理念,三是有成功的教育实践。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一批既能在传承中守正,又能在变革中出新的教育家。造就一批教育家绝不是选一批苗子进行专门培养可以实现的,而是要为教育家成长创造发挥创造精神与才能的宽松的环境。教育家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而是迎风斗浪的海燕。什么是教育家精神?有定力、有创造、有担当,这就是教育家精神。
教育创新是推动教育改革的动力,教育需要理论创新、制度创新,更需要教育工作者在教学实践中创新。创新要做三件事:一是没做过的事,二是不愿做的事,三是不敢做的事。教育创新,无论是观念层面、制度层面,还是方法层面,归根结底是要实实在在地使教育事业的发展得到实惠。先进的教育理念引领正确的教育创新。没有正确理念引导的、随心所欲的、排浪式的“创新”,会使创新的倡导者成为匆匆过客,使创新成果难以融入优秀传统,甚至可能造成优秀传统的断层。基础教育的创新不能只是“加法思维”,必须有加有减。
积极向上的课堂文化是学生智慧、能力、人格生长的必要条件。改革当然不仅仅发生在课堂上,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发生在课堂上的改革,不是真正的改革。从只看“冷冰冰的分”到关注“活生生的人”,是推进教育改革的有力措施,为高校选拔人才提供了更为全面科学的依据。信息技术应用于教育可能催生的教学模式甚至学校形态的改变,将会成为21世纪教育的最大变革,这一动向已经为许多国家所关注。一所没有特色的学校是没有灵魂的学校,一所没有特色的学校是没有脊梁的学校。
陶老的金句还可以列出很多很多。他的思想不是散乱的、毫无联系的,而是有一条主线把它串联起来,这条主线就是“实现教育过程的整体优化”。陶老临终之前,已无法睁眼,无法自主呼吸、进食,只能靠呼吸机和鼻饲维持。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闭着眼睛,摸索着在小白板上为《中小学管理》杂志写下如下一些字:“我的教育追求就是实现教育过程的整体优化。谢谢大家,我还是那颗心。”“实现教育过程的整体优化”,多么朴实的话语!但是真要做到又是多么的不容易!它是陶老为之奋斗一生的教育初心、教育追求、教育理想,是陶老教育思想的精髓和核心,也是我们理解陶老一生教育主张和教育行为的一把钥匙。
陶老直接参与了国家教育事业改革发展的多项重大决策,领导过北京市的教育,指导过很多地区和学校的教改实验,参与过很多教育学术活动和培训活动,长期活跃在世界教育舞台上,因此他的教育思想既影响了国家层面的教育决策,影响了首都和许多地方的教育,影响了大批教育管理者和普通教师,也影响了世界的教育。他“为所有的人活着”“影响着人类文明的脉络走向”。
陶老的逝世,使我们失去了一位具有丰富教育经验、宽阔教育视野、深刻教育思想和卓越教育领导能力的教育家。他的音容笑貌和高尚品格将永远留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