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雅茜
【摘 要】纪录片作为一种具象化的传播方式,在城市形象塑造、文化传承和集体记忆传播上具有重要作用。纪实性影像是记录街区变迁的一个重要载体,历史街区纪录片折射出街区的现代化和再生过程,承载了人们对于街区“过去”“现在”和 “未来”的时空想象,并促使受众去追寻影像中的城市街區。本文从《记住乡愁》的内容表现加以分析,阐述其如何在媒介视域下进行空间叙事,用视觉语言讲好历史街区故事,塑造街区形象。
【关键词】记住乡愁;历史街区;空间;媒介
近年来,随着城市的发展和建设,街巷原有的生态环境和文化生活氛围逐渐淡出,开始走向“集体失忆”和“千城一面”的时代。历史街区不是一个古老的遗迹,它的历史氛围浓厚,多年形成的记忆场所具有很大的文化再生能力。街区记忆作为一个城市不可分割的文化表征,具有不可回避的价值。今天,在城市化进程中保留下来的传统街区正面临着转型和发展。只有把握时空演变和新旧耦合的特点,才能最大程度度地延伸城市的情感记忆,实现街区的再造。在纪录片中,街区景观通过影像达成意义共享的过程是地理空间实体、共同的历史文化背景和街区个体生活体验相互作用的过程,纪实影像成为阅读街区的一种媒介路径。“真实虚拟”,艺术的再创造,生成了一个“媒介化”场景,让我们感受自己习焉不察的街区镜像。
2019年央视播出了大型人文纪录片《记住乡愁》第五季,它以历史文化街区为拍摄主题,通过一集一个街区的方式,讲述一个地方的精神传承,其创作的方向是展现历史文化街区风貌,唤醒逐渐消失的家乡记忆,梳理老街区的历史脉络,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本文选取第五季中的60个街区作为研究对象,通过分析其对历史街区的故事化表现,多层次挖掘老街的媒介表达和空间内涵。
一、街区场景的再场景化
(一)街区可见性的建构
历史街区作为一个建筑媒介,包涵着自身独特的文化意涵,在不同的情况下被征用。人文地理学家段义孚有“地方(place)可见度”的说法,他认为,作为地理或空间的“场所”,把握人类视觉和心理的能力,与其它地方的敌视或与其他场所相冲突,具有突出的视觉和艺术、建筑、纪念仪式、召唤的力量。通过戏剧化的建构,使人文场所生动真实。[1]历史街区通过纪实影像的方式向民众展示了街区不为人知的历史“秘境”,当空间可以被视觉透视,街区景观也由想象变为可见的地方。
该片每一集都将当地古城老街的全貌加以视觉呈现,对有代表性的建筑特色悉数道来。在闽南地区,福建晋江五店市街区遍布的130多座独具闽南特色的传统建筑群,雕梁画栋的红砖大厝足见闽南风情。泉州西街是泉州保存最完整、最有意义的老街。街上的建筑表现出闽南风格,以及现代主义、巴洛克式的特色;在华南地区,骑楼这种建筑形式并不少见,梧州骑楼街区以面积之大、范围之集中、保存之完整而被誉为“骑楼博物馆”,艺术雕花、巴洛克栏杆、圆形屋顶,这些极具异域风情的建筑符号和中式传统的牌坊、花窗和灰雕结合在一起。透过纪录片,带观众了解历史街区的繁华,领略街区风貌,在街区意象的组合之中拼贴出乡愁的主题。纪录片中的街区意象符号以纪实性影像为媒介,使隐喻在街区下的建筑意涵得以显现。
(二)媒介化的街区文本
历史街区是以场域作为媒介,正如夏瓦所言,媒体的曝光是宣传与名声的关键,它有可能在市场或者文化政策语境下转换成其他价值形式。[2]媒介深刻影响了人们对于城市空间的理解和体验,人们对历史街区的“怀旧”激发了“乡愁”思绪。在网络空间中,用文本的衍生而构筑的符号化街区,让故乡与媒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多重变奏与怀旧之流。“怀旧”涉及空间和场所,与人的情感密切相关,体现了人们对家乡生活体验的追忆。媒介搜集到更多关于历史街区的信息,这些带有地理标签的数据,将地方景观与其文化标签连结起来,让人们重新认识了城市的文脉气息和人文历史。
现代城市是媒介和建筑的复合体。空间则通过可见物的不同框架、再现的不同观点和不同技术而成为众多空间性的媒介。[3]之所以用街区文本制作城市纪录片,也是因为这些文本来自城市,同时是城市的中介,媒介与街区间的耦合,意味着二者不仅仅是表征与被表征的关系,也不是线上与线下、虚拟与实在的二分关系,而是一种融合、互嵌的关系。
(三)街区场景的互文性
扬·阿斯曼指出,“文本的一致性”是为了搭建一座桥梁,旨在克服作品转化为文本形式可能造成的断裂。有了这样的连接,文本即使历经沧桑也不会消失,并保持其有效性和与当前形式的无缝对接。这种对接即为“互文性”,[4]一方面,在纪录片中,视觉影像和历史街区形成一种互文作用,把街区的风情风貌向世人展示;另一方面,影片的观众被影片所吸引,走在影片出现的场景中,幻想与现实可以相互印证。
街区影像传播通过将镜头对街区故事文本的刻画并以影像技术的形式进行二次创作,让街区的故事以全新形式回到观众的视野中。这部纪录片也表达了一种强烈的对话感。例如,镜头对准800多年前,南宋词人辛弃疾看着滔滔三江水遥望着故都汴梁的郁孤台,“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郁孤台闻名于世,这要归功于一首名为《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的古诗。建筑与诗篇的互文,赖以既有经验和情境营造,激发了受众对街区意象的解读和联想。又如,位于浙江绍兴的书圣故里历史文化街区,因是书法大家王羲之的故乡而得名。老街北端的戒珠讲寺有一千多年的历史。相传,这座寺庙名字的来历,因王羲之误会老方丈偷窃宝珠致其郁郁而终,王羲之把自家宅院捐给佛门,从此一心钻研书法,终成一代“书圣”,也留下了“心正,字正,人正”的训诫。历史上,绍兴共走出了27位状元,2000多位进士,让这里有了“名士之乡”的美誉。如今的老街,依旧延续着历史的繁华。在这里,传承下的一脉文风,不仅滋养了文人大家,也浸润了寻常百姓的心田。
家族世代成长于街区的地理历史融于纪录片中,街区的真实面貌与纪实影像的情境交叠,前者提供素材,后者造就想象的怀旧空间。
二、怀旧空间:空间再造的意义生产
(一)地方感的营造
人文地理学家段义孚认为,当我们赋予空间意义时,空间便变成了地方。[5]城市传播中的纪录片借助自身传播优势,从选取承载“地方意象”的城市“空间”到呈现“空间”中日常生活实践,以及展现代表地方认同内化的独特人物故事,完成从“空间”到“地方”的转变,重新连接起城与人的深度关系。当镜头切入一箪食一豆羹的日常,是嵌入居民生活的日常场景。街区百年的传承,离家远去的游子见到自己的家乡以影像形式呈现的时候,内心会产生独特的情感连结,乡愁就化为街巷之间浓浓的市井人情味。在纪录片中,重庆黄桷坪老街上随处可见的是一棵棵黄桷树,跟随街头的手绘地图去四川美院的校园里看看雕塑、逛逛展览,去交通茶馆里喝一碗盖碗茶,摆摆龙门阵,去豆花店吃一碗豆花、喝一口蹄花汤,与老街人一起聊聊这里的故事,跟随镜头的脚步带你一起感受老街人“志于道,游于艺”的情怀。在北京大栅栏爆肚冯、老门框卤煮、张一元茶叶、两分钱一碗的老舍茶馆大碗茶,里面每天晚上能听戏和相声,都是老北京街区胡同里的京味符号,也是当地最具有日常气息的地方。
城市不仅是物质城市,它也是承载人们日常生活的空间城市。这是一个有意义的空间,铭刻着人们的情感记忆和历史想象,在城市叙事中,通过对城市文化心理的描写和对日常生活的呈现,找回遗失的文化记忆和独特的地域意识,实现集体记忆的怀旧构建。
(二)集体记忆的怀旧营造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和同质化危机的出现,集体记忆作为一种具有归属感和认同感的无形力量,与城市历史文化的积淀和特征的生成有关。城市记忆不仅是空间记忆,也是社会记忆或文化记忆。老街沿革的旧城记忆成为城市地标,建构集体记忆。作为媒介的空间,也成为“记忆的场域”和“记忆之所”。街区邻里的传统文化和历史往往与当地居民的身份和文化归属感联系在一起。由于都市人的集体挫折感和他们在现代城市文化中对现实的逃避,巷弄、街道、老屋、洋房随着时间一步一步改变,慢慢地翻新,那熟悉的古老街区,渐渐地成为老街区人心中的逐渐模糊的记忆。集体记忆的传承也成为意象中的一种情感倾向,延伸了意象中日益浓厚的怀旧情结。
始建于明代的“布政衙”是五店市现存最古老的建筑之一,这里收集了晋江各个姓氏的家风家训。在五店市,走进老街的任何一间院落,都能看到各个家族的家规家训,就是在这种崇善向德的氛围下,一代代老街人书写记录着家族的集体记忆。在梧州,骑楼式建筑连在一起,从自己家中探身出去就能与邻居握个手,这样的老街,更像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惠山老街大大小小的街巷中分布着108座祠堂,80个姓氏的祖先都供奉在这里。这里一座又一座的古祠堂,保留了自身的姓氏,记录了家族的繁衍,也记录了人们的生活。
城市在拼贴历史与记忆的张力叙述中,以一种想象力的延伸方式确立人类集体记忆的延续性。景观也充当着一种社会角色,人人都熟悉的有名有姓的环境,成为大家共同的记忆和符号的源泉,人们因此被联合起来,并得以相互交流。为了保存群体的历史和思想,景观充当着一个巨大的记忆系统。[6]在昆明老街那期节目的尾声,主持人走在甬道街上说,回望昆明老街,这里收藏着人们世世代代的集体回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老街人始终热爱着它。因为这里的每一条街道和小巷,不仅记录下了这座城市的历史,更承载着所有人的梦想。人们沐浴着云贵高原的阳光,更享受着属于那个时代的精彩。
(三)从影像里管窥街区的创生
这些具有百年历史的古老街区,随着现代化与都市发展,面临巨大的转变,在现代化的洪流之下,它将如何保存古老的历史与文化,对于历史街区来说是一个重大的考验。老街是一座城的起点,从老街出发,一座座现代化城市拔地而起。在日益进步的都市计划与街区再生中,老街逐渐焕发新生。纪录片以历史性城市地景视野的呈现提供了探讨历史街区保存的可能。百年历史街区也是一部城市的发展史,源于历史文化的深度,通过确立街区特色,城市可以利用其经年累月的古色古香保留文脉的传承。
老街巷里沉淀着千百年的历史故事,即便是每天都经过的街巷、看得见的景观也未必就了解其背后的人文意涵,影像通过旁白叙事和街巷的视觉呈现,向人们娓娓道来老街的前世今生,以此实现城市记忆的再现和建构,实现街区文脉的传承。
三、超真实的街区意象
以空间叙事美学取代传统叙事美学去刻画街区空间,一方面视觉在建构街区的文化空间,其中包括街区名片的打造、现代性的塑造以及街区身份的分层等;另一方面以纪实为方式的纪录展示,作为一种特殊的视觉文本,影像在现实生活造成的历史平面化或超真实等现象改变了人们的空间经验。媒介与城市空间之间出现了一种“结构性耦合”,呈现的是城市作为视觉交织文本的图景,同时也表现了视觉在历史的创造与消失、现实与虚拟的辩证可能性。在光影交错的虚拟与现实影像世界中,我们看到了城市、人与社会的另一个参照世界,对反思当前的城市发展和人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凱文林奇在《城市意象》中,说明了都市意象需要深入探讨景观结构于当地人与外地人的意义。作为传播城市形象的手段,纪录片已经成为新世纪不可或缺的营销方式。良好的城市建设为其提供了一个审美化的空间,同时纪录片中也展示了经过加工和放大后的城市空间之美。影视记录了充满人性和现代化的历史街区,同时向观众展示了其背后的社会文化、价值取向和观光吸引力。同时凯文林奇也认为,“物体不只是被看见,而且是清晰的、强烈地被感知。”[7]影像化的历史街区掩盖了商业的气息,不是对街区真实的再现,被选取的可见的地点造成远程的茧房,不是街区立面的完整呈现,影像街区不能代替真实的空间感知。
结语
“游子在外,最忆家乡。”历史街区是一座城的起点,在都市现代性的冲击下,借由情感记忆与文化建构得以呈现,地方性影像、文化景观以及公共展示等都成为释放“乡愁”的媒介形态。现代化固然是不可抗的进程,各地都在努力打造霓虹璀璨的大都市,但是真正给人以归属感的,还是街头巷尾的小人物、小情怀。
注释:
[1]段义孚.经验透视中的空间和地方[M].潘桂成译.台北:台湾国立编译馆,1998:72.
[2]施蒂格·夏瓦,文化与社会的媒介化[M].刘君,李鑫,漆俊邑 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8:148-149.
[3]汪民安,陈永国,马海良主编.城市文化读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63.
[4]扬·阿斯曼.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会议和政治身份[M].金寿福,黄晓晨 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
[5]Yi-Fu T.Space and Place: the Perspective of Experience,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77,p6.
[6][7]凯文·林奇.城市意象[M].方益萍,何晓军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95.
(作者: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2018级传播学硕士)
责编:姚少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