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江
摘要:在奥尼尔的早中晚期创作当中,不难发现,女性角色始终贯穿在剧本当中,而在这些女性角色之中,妓女这一身份尤为突出。本文将这些形象归为四类:母亲和妓女的化身;少女和妓女的化身;智者和妓女的化身;幻想者和妓女的化身。
关键词:奥尼尔;女性角色;妓女形象
奥尼尔作为戏剧大师一生创作出了很多的戏剧作品,共有独幕剧21部,多幕剧28部。而在这众多的戏剧作品当中,“妓女形象“更是占据了不少的分量。奥尼尔笔下的妓女生活的境遇大同小异,然而这些个妓女形象内部所散发的魅力却不尽相同。笔者认为,“女性”并不能完全反映出“妓女”的独特形象,应当对其作品中的“妓女形象”进行典型分析才能更加详尽的理解奥尼尔作品的深层含义。本文借助奥尼尔早中晚三期的部分作品进行分析,探究奥尼尔笔下多元化妓女的形象。
1.母亲和妓女的化身
《网》一般被认为是奥尼尔写的第一个剧本,剧中就三个人:妓女罗斯,拉皮条者斯迪夫和逃犯蒂姆。罗斯从一出场就被赋予双重身份:妓女和母亲。
“她正坐在椅子上吸一支很便宜的弗吉尼亚香烟,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空啤酒瓶和一个脏杯子,还有她的帽子。这顶帽子很华丽,但是便宜货,上面还插着粗糙的仿制羽毛。罗斯身上的衣服很艳丽,但是非常俗气。她两耳戴着耳环——但是没有一个是真货……她的神态则表明他正处于极端的沮丧之中,但是当她的眼神扫到床上时,她的表情变得温柔,充满了母爱。”这是文中罗斯一开场的状态,不难看出劣质的衣服,庸俗的打扮都暗示着罗斯是一个风尘妓女,而一旁的孩子也证实了她是一位母亲,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罗斯的困窘处境。接着斯迪夫上场罗斯充满了担忧,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小心但却毫不退缩。她狂怒地诉说着斯迪夫的恶行,但却在斯迪夫威胁孩子的一瞬间转为哀求斯迪夫,在斯迪夫毫不松口的情况下,罗斯冲上去和斯迪夫拼命,从这些都可以看出罗斯身上的坚强和强大的母性。沦为妓女她无可奈何,但是面对孩子,她却毫不退缩。即使沦为风尘,罗斯也依旧保持着自尊和感恩。面对逃犯蒂姆的馈赠,罗斯并没有马上接受,而是更担心蒂姆的身份被警察知道,足以看出罗斯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面对不幸,罗斯的身体和精神都饱受折磨,这是作为一个妓女和母亲的无奈之处,但是很显然,在剧中,罗斯母亲的身份远盖过于妓女,母性的光辉更是洗涤了罗斯身上的污秽,让人们对这样一位妓女母亲充满了敬佩而丝毫没有贬低之意。
罗斯作为奥尼尔作品当中的第一个妓女,奥尼尔给她赋予了一个伟大而圣洁的身份——母亲。虽然早期奥尼尔只对身份做了简单地结合,但是足以看出母亲和妓女这两者身份在奥尼尔心中有着独特的内涵。奥尼尔后面的作品当中对母亲和妓女有了更深的理解。
西比尔是奥尼尔中期作品《大神布朗》里的一个角色,这个时期的奥尼尔善于运用象征手法,不管是姓名,身份还是道具,都有象征的含义。奥尼尔给妓女命名为西比尔,这个名字本身就是希腊神话中地母的名字,她是众神的母亲掌握着人类以及各种动植物生长繁荣的力量。西比尔身上集合了母爱,奉献,宽容的特点。在剧中,西比尔被戴恩和布朗分享着,也是他们疗伤的工具。不同于罗斯的凄苦,西比尔的出场一开始就散发着平静而祥和的母性气息。“自动钢琴晃晃悠悠地奏着一支伤感的,以”妈妈啊—妈妈”为主题的集成曲。西比尔坐在自动钢琴前的一张凳子上。她是个结实,安静,肉感的金发姑娘,约摸二十岁光景,皮肤滋润,健康,乳房丰满,屁股肥大,她的动作慢腾腾,懒洋洋而塌实,象野兽的动作。”从对外形的描述可以看出奥尼尔将西比尔神化的写法,把西比尔幻化成西方的地母,肉感十足,乳房丰满,屁股肥大也暗示了西比尔的身份,更象征了西比尔身上所带有的特性。不仅如此形容西比尔健康像野兽一样,也突出了西比尔的强大。和罗斯相比,西比尔也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她没有孩子,但是她的身上却集合了母性的特质。奥尼尔将她幻化成了母亲的形象,再一次将妓女和母亲结合。
不管是凄苦的罗斯还是宽容的西比尔,不管是与生俱来的母性还是象征的母性,奥尼尔都用自己的方式呈现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母亲”形象,她们拥有着同一个身份——妓女。她们的身上展现出了美丽的母性和强大的力量。也可以看出奥尼尔对于“母亲”和“妓女”的整合由外到里,由浅入深的一个过程。
2.少女和妓女的化身
在奥尼尔的笔下,其塑造的妓女形象普遍都偏年轻化,前文中的罗斯虽然已为人母,但年龄却只有22岁,西比尔也才20岁左右。20岁本该是一个女孩子最有活力的最美丽的年龄,然而,这些特性在罗斯和西比尔的身上早已看不见,她们有的是面对现实生活的无奈和适应生活的老练和成熟。与此不同的是,奥尼尔似乎对自己笔下的另一个妓女形象情有独钟,有着与对罗斯和西比尔不同的感悟和理解。这就是《安娜·克里斯蒂》中的安娜恰恰拥有了罗斯和西比尔身上没有的活力和纯真。
安娜在剧中喝酒和抽烟动作的熟练程度便可以看出她这些年生活的环境,但是即便如此,安娜和玛莎的对话可以看出她作为少女的耿直和爽快,她讲述着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大声嚷着恨男人,她在玛莎面前没有任何的隐藏,委屈地诉说自己在农庄如何一步一步变坏。虽然被化妆品和打扮掩盖住了她本该具有的少女气质,但是一举一动都像个未长大的孩子,充满了任性和叛逆。玛莎看她就像是一个在外面受欺负的孩子,充满了同情。当克里斯说服安娜和他一起到船上生活时,她先是拒绝:“那不是我去的地方,你以为对于一个像我这样的年轻姑娘,这是好地方——一条运煤的货船。”接着克里斯介绍船上的有新鲜空气,有水,阳光,可以见到很多美丽的事物。安娜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你所讲的倒是停动听的,我确实喜欢在海面上旅行一次,就是这条货船打消了我的念头,好吧我跟你一道去看一看,也许我愿意住下来,哎呀,我这个人什么事情都得试试看。”安娜心中充滿了少女的浪漫,又有着少女的阴晴不定。尤其是安娜在海上呆了一段时间后,她完全爱上了大海,在海上,安娜变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奥尼尔运用“雾”这一象征手法,在剧中“雾”对人们来说是充满迷惑也充满梦幻。脱离了陆地的安娜也开始忘却了陆地上的一切,回归她的本真,她想用雾将她曾经不堪的过去都抹去,让自己变得干净,充满了梦幻。面对爱情,安娜敏感而小心,她害怕被伯克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但是面对伯克和父亲的争吵,尤其是两个人对她的命令,让安娜本一直想忘记的妓女身份再次回忆起来,触到了自尊的底线。“你们两个人都见鬼去吧,你们——你们两个人——都跟他们那些人一样!天呀,你们以为我是一件家具!我会把事情说清楚,现在坐下。”安娜对爱情勇敢而坚定,但是在安娜看来,相比于爱情,她内心的独立和自尊显得更为重要。安娜也在不断地成长,她慢慢地在变得成熟,在她内心深处住着一个浪漫的少女,但是迫于世俗的眼光,她用盔甲将自己保护起来。
安娜就是一个浪漫而敏感的少女,她渴望得到一片纯净的地方,也渴望得到一个普通女孩的爱情。对于安娜这样一个从小生活在苦难之中的女孩来说,得到一份简单的爱情都太难得了,她珍惜而又敏感,可是她越敏感就越是害怕失去。对于克里斯来说,安娜最终仍旧没有逃脱自己妻子的宿命,要忍受在陆地等待的孤寂。可是对于安娜来说,却是满足的,在外面颠沛流离了十几年,能够找一块地方静静等待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不用再去担心自己不堪的过去,安娜变得简单而又纯净,她可以真正地遵从本心,做一个纯净而真实的少女。
3.智者和妓女的化身
在《难舍难分》中有一位妓女,奥尼尔没有给予她任何名字,而是简单的用“女人”来称呼她。她的出现在主角约翰的生命里就是一个小插曲,在全剧里就是一个小配角。《难舍难分》是奥尼尔中期创作的家庭剧,“男主人公迈克尔·凯普对婚姻抱有十足的理想主义观念,要求妻子埃莉诺忘记自我,全身心地投入在他身上。他不仅在自己的剧本中为妻子设计角色(也就意味着在舞台上操纵她),还希望在舞台下的日常 生活中彻底控制她;妻子埃莉诺渐渐对丈夫这种强烈的占有欲感到反感,认为自己的个性受到了严重威胁。与此同时,迈克尔追求理想主义的爱情和婚姻,拒绝做出妥协,时不时流露出艺术高于婚姻和爱情的态度,加上他对埃莉诺和其朋友约翰关系的猜疑和嫉妒,更加剧了婚姻的紧张气氛,最终导致了夫妻二人之间矛盾的激化爆发。”
妓女就是在二人矛盾激化的时候出现在在了迈克尔的身边,迈克尔为了发泄内心的烦闷,也为了报复自己的妻子,于是找到了女人。这个女人上场的言行举止告诉我们她是一个敬业的性工作者。敬业但却不卑不亢,面对迈克尔的钱,她潇洒以“不无功收禄”拒绝。她深知自己的身份,也知道男人们找她不过是喜欢她的脸,最终依旧还是会回家,不过拿她消遣而已。所以,她内心明白自己的身份,她追求现实,服务完顾客拿钱走人,不虚伪也不虚幻。每当迈克尔说一些空洞而无用的话时,女人都会打断他告诉他最现实的事情应该如何做,给他指明最实际的路。女人知道生活的残酷,却仍旧饱含希望,告诉迈克尔要喜欢生活。在迈克尔困顿之时,女人像一个智者帮迈克尔剖析了自己和生活,并为迈克尔指明了方向。然而,智者帮助了别人,却难以自救,女人帮助了迈克尔,却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她为了爱情而甘愿坚持自己的职业,都说戏子无情,可是又有几人能真正对爱情如妓女般纯真。迈克尔一直以来的困顿,只因遇见了女人而受到了感悟。女人身处泥沼,却保持着生活的热情,为他人点亮希望,在人混沌之时,却能一针见血地看到生活的本质,不是智者般的存在吗?
4.幻想者和妓女的化身
在奥尼尔的作品的当中,还有一类妓女,她们活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她们在现实中几乎没有地位,她们随声附和男人们,她们是十足的弱者,她们活在自己的幻想当中。
奥尼尔的晚期作品《送冰的人来了》里面有三个妓女,这个时期奥尼尔的作品注重挖掘精神领域。玛吉和珀尔是酒馆酒保罗基雇养的妓女,玛吉的头发是棕色的,眼睛是淡褐色的,帕尔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二人的年纪不大,20岁左右。科拉是个比他们稍大的妓女,一心想着和查克结婚。这三个妓女和男人们相处的非常融洽,罗基认为她们都是好妞儿,拉里也称呼她们为小宝贝。在这些男人面前,她们似乎找到了存在感,不管男人们如何打骂,她们虽然也会和男人争闹,但总是会和好。男人们需要她们的附和,找到自身男性的尊严,这样他们内心才会获得一种平衡。玛吉和帕尔对待罗基又不仅仅像妓女和拉皮条客的关系,她们关怀着罗基,就像姐姐关怀弟弟一般。在她们的心中,从来不承认自己是妓女,在谈论科拉和查克的婚事时,玛吉一脸不屑,甚至带着嘲笑:“罗基,别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你没听她说”明天“吗?还不是老调重弹。”珀尔也跟着帮腔:“像科拉这样的女人也想做新娘子!真要笑痛肚子!上帝啊,我说科拉,要是同你住过的男人一个挨一个接起来,你可以踩他们从这里一直走到克萨斯呢。”当科拉反驳玛吉和珀尔是卖身子的蠢货时,二人敏感的神经开始发作了,大声咆哮着要弄明白谁是婊子。于二人而言,她们在内心深处一直麻痹着自己,自己不是妓女,甚至于她们认为科拉和自己不是同一种身份。罗基表面上叫着玛吉和珀尔好妞儿,但是另一面又是贬低她们的,不过是拿她们作为赚钱的工具。而科拉从一上场就叫嚣着要和查克结婚,要去新泽西买农庄,她在内心给自己规划好了一切,养几个孩子,再养一些牲口,她一门心思地要从妓女转为一个贤妻良母,甚至以为自己掌控了查克。
“我和这个没出息的大汉子一直在争论这件事。他说泽西那地方最合适,我说长岛最合适,因为那儿靠近科纳,我对他说,我怎么知道你这一辈子再也不酗酒了呢,要是像我们这种关系,随你醉成什么样子,我也不在话,可是我不愿意嫁给酒鬼,……我们俩什么都筹划好了。我们决定在新泽西置一个农场,并且还要在那里结婚,因为新泽西这个地方不需要结婚证书,我们打算明天就结婚。”
查克也附和她叫着要结婚,但是明天却永远在说明天。
最终科拉和查克恢复了最开始的关系,查克成为了拉皮条者,科拉依旧是妓女,科拉挣了钱上交给了查克,科拉的结婚梦也随之而破灭。玛吉,珀尔和科拉都生活在自己的虚幻的想象之中。从表面看,剧中的男人都是不幸的,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每天無所事事,但是真正不幸的更是剧中的女性们。她们生活的不幸,只能靠自我的麻醉和期望,这样才让生活有盼头。哪怕是虚幻的一瞬,却是生活中的一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