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芥川龙之介的著名历史小说《杜子春》改编自中国唐传奇中《杜子春》一章,两篇作品都讲述了主人公被仙人指引修仙的经历,结局都是主人公因发出声音而导致修仙失败,但两篇作品传达的主题思想却大相径庭。本文运用曹顺庆提出的比较文学变异学观点探讨两篇作品主题出现如此差异的原因。
关键词:比较文学变异学;芥川龙之介;《杜子春》
一、比较文学变异学定义
比较文学变异学是近年发展起来的新课题,是从翻译过程中的变形发展而来,国内学者首先注意到文学传播中变异现象的有:严绍璗的日本文学“变异体”研究、谢天振的译介学等。对于比较文学变异学这一概念,曹顺庆结合前者的研究给出了较为系统化的论述。本文运用文学的他国化研究思想。文学的他国化研究是指一国文学在传播到他国后,经过文化过滤、译介、接受之后的一种更为深层次的变异,这种变异主要体现在传播国文学本身的文化规则和文学话语已经在根本上被他国所化,从而成为他国文学和文化的一部分[1]。即传播国文学的过滤及他国化。这一概念的提出对我们研究西方文论中国化以及中国文学的对外传播状况提供了理论支持,使得原先零散的研究得以学科化、体系化发展。
二、芥川龙之介《杜子春》与唐传奇《杜子春》的文本差异
日本文学人物形象中有许多取自中国文学人物形象的例子,芥川龙之介的《杜子春》就是典例之一,其原型是中国唐代民间传奇《杜子春》一章。两作品都讲述了仙人度化杜子春的故事,杜子春通过了喜怒哀惧恶欲的考验,却因未通过对人世间情爱的测验,以失败告终。但通过对两文本进行细读可以发现,两作品有诸多不同。
首先,两作品虽都讲述了仙人度化凡人的故事,但度化方式有所不同。芥川龙之介的作品中,在仙师铁冠子第三次救助时,杜子春早已感受到人间无情故选择放弃救助,跟随仙师修仙。而唐传奇《杜子春》中,仙师第三次救助杜子春,杜子春接受了救助。因仙师非亲非故仍多次救助,让其产生了悔改之心,并实现了自利利他。由此可见,芥川龙之介的《杜子春》偏向于自我度化,而唐传奇的《杜子春》偏重于仙人度化。
其次,两作品结尾部分对“情”的试炼方式也有所不同。芥川龙之介的《杜子春》中,沦入畜生道的双亲被鞭打,母亲却让杜子春不必担心,母亲在这种水深火热的痛苦之中,仍眷顾着儿子的心情打动了杜子春,使他忘记了与仙师的约定,开口喊出了“妈妈”,导致修仙失败。而唐传奇的《杜子春》中,杜子春是在自己投胎转世后,成为母亲,当丈夫卢生将自己的孩子扔到地上摔死时,杜子春才忘记仙师嘱托发出了声音,因而修仙失败。二者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体现的是孩子对母亲的爱,而后者则展现的是母亲对孩子的爱。
最后,两篇作品的结局也有很大不同。芥川龍之介的《杜子春》虽违反与仙师的约定,修仙失败,但他不仅不为修仙失败感到懊恼,反而因悟出了“不管当什么,我都打算做个真实的人,过着真正的生活”这一道理而感到高兴,最后,杜子春得到了仙师送的房屋和田地,是一个喜剧式的收尾。而唐传奇中,杜子春违背诺言,修仙失败,仙师埋怨杜子春发出声音,导致自己炼丹失败,感叹仙材难得,杜子春对自己的行为也十分悔恨,想弥补过失却无功而返,是一个不尽如人意的结尾。从结局来看,两篇作品对成仙的认知不同,芥川龙之介的《杜子春》中,杜子春虽未成仙,但却收获了比成仙更珍贵的东西,即做一个有情义的人,最后,仙师的积极举动则昭示着当时的社会对这种情义的向往与认可。唐传奇中杜子春和仙师死死抓住所谓成仙的规则,最终,两人都无功而终。
三、芥川龙之介《杜子春》对唐传奇《杜子春》变异的原因
如上所述,围绕对情的试炼方式这一问题来看,两作品结尾,杜子春未能成仙的原因都是围绕母子关系展开的,但显然,芥川龙之介对原文最大的变异是对原先的母子关系进行了反向改编。从芥川龙之介的个人背景来看,母亲在其出生七个月左右就精神失常了,芥川也因此离开家,被寄养在母亲的老家,芥川11岁时母亲去世,第二年,芥川成为舅舅的养子,改姓为芥川。自记事以来,芥川未曾与母亲生活在一起,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关怀少之又少。在1920年《杜子春》发表期间,芥川的精神衰弱问题已经十分严重,重病之下的他渴望母亲的关怀,这一精神寄托在作品中表现出来,作品中的母亲,更像是芥川对自己母亲的一种遐想,小说结局处主人公的叫喊,也可以看作是芥川对自己母亲的思念,来自芥川心灵深处的呐喊声[2]。
关于度化方式不同及结局不同问题,笔者认为,前面已经提到过,唐传奇中杜子春的度化方式主要是仙师指引,如何指引杜子春入求仙的道路是全篇的重点,这体现出佛教的度化思想,通常是指某个有仙缘的凡人,经仙人点化,大彻大悟,最终修得正果[3]。唐传奇《杜子春》创作于唐代,此时唐代正值佛教的鼎盛时期,整篇小说传达给世人的是如何才能成佛成仙。杜子春经历的种种考验,正是对人类七情六欲的试炼,而杜子春因爱而未能成仙,这使他懊恼不已。实际上杜子春在仙师的指引下,已大改以前的奢侈,出现了布施钱财救济大众的义举,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仙师的度化是起到了作用的。杜子春最后的失败也表明,所谓的修成正果,成佛成仙,并不是凡人所能轻易达成的,这也许是当时大家对成佛成仙追捧的一种批判。而芥川龙之介的《杜子春》中度化方式为自我度化,即自我救赎,结合结尾所传达的主题来看,最终杜子春虽未求仙成功,但他并未后悔自己为母亲叫喊出声音,度他成仙的仙师也并未因此责怪他,甚至还赏赐他,是颇具人道主义色彩的结尾。结合日本当时的时代背景来看,芥川龙之介的《杜子春》发表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战争的胜利和经济的高速发展,以及军国主义思想的泛滥,使得当时的日本社会被利己主义、享乐主义等思想所笼罩,芥川龙之介的这一作品,将以追求修仙为主题的原作改编成为母亲尽孝道而放弃修仙的结局,旨在指引国民自我救赎,改变这一利欲熏心的社会环境,这对当时的日本社会起到一定的教化作用。
芥川龙之介的《杜子春》以唐传奇《杜子春》为素材,将其改编成为颇具社会教化功能的作品,使原作《杜子春》得以更好地发挥其辐射作用。中国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孕育出无数经典文学作品,这些作品也以各种形式影响着世界各地的文学,经过接受国文化的过滤变得更加适合接受国文化土壤。与此同时,也使得我国这一传播国的文化更加熠熠生辉。中日两国颇有历史渊源,早在徐福东渡时期中国就有大量书籍和技术传入日本,我国文化为何传入日本后发生变异,以及发生了怎样的变异,仍是我们需要继续探讨的课题。
参考文献:
[1]曹顺庆,秦鹏举.变异学:比较文学学科理论的新进展与话语创新——曹顺庆教授访谈[J].衡阳师范大学学报,2019,2,40(1):114.
[2]赵湘兰.《杜子春》中母亲人物形象探究[J].文学教育,2019(5):70–71.
[3]武彬.从“烈士池”故事到《杜子春》的流变看佛教对中国传统伦理的妥协及权威重建[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3):83–87.
作者简介:李婕(1996—),女,汉族,山东日照人,曲阜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国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