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乡愁文化”:纵横交错的积淀及其萌发

2020-08-13 07:29曹津源
中学语文(学生版) 2020年7期
关键词:成都家乡

曹津源

常见的“乡愁”文,都是以出生地为故乡,以对故乡生活的回忆、留恋与期盼为素材。《走进成都》一文却打破这样的“固化”格式,展示了新时代的“乡愁文化”。请欣赏:

【时文引领】

走 进 成 都

彭家河

1997年春,我第一次到成都,是参加四川师范大学自考毕业论文答辩。在同乡带领下我去了杜甫草堂。其时,杜甫草堂远在荒郊,游客稀少。游玩的细节早已模糊,却记得我们在一本游客留言簿上写下“茅屋人去诗作主,草堂我来风开门”的字句。几日里,我们还去了槐花初放的狮子山、人头攒动的地下商场和芳草萋萋的天府广场。离开成都前,我在川师大校园里买了本论文集,在扉页写了句“锦城虽云乐,还须早还乡”。然后,便在客车颠簸中回到偏远的乡村小学继续教书。

后来,我考调到县城,结束了七年教师生涯。三十岁出头时,我跟两位同事到成都参加公招考试。其中一位同事考进了成都,我们很是羡慕。从此,我开始利用工作之余的时间静心写作。一个偶然的机会,有省级机关需要能写公文又热爱文学的人,就这样我幸运地被调到了成都——我与成都终究有缘。

刚到成都生活时,天天都在街上走,对这座城市充满新奇。想到可能要在这里生活几十年,那真得好好地融入这个陌生的城市才行。我像记忆乡下老家那些田地、河沟、山垭的名字一样,开始细心观察并牢记成都的建筑、街巷以及历史掌故。

那时,每天一早,我就换上运动鞋,从成华区人民北路步行到万福桥,接着左转沿府河前行,经过星辉桥、北门大桥、活水公园、太升桥、武成门桥,然后右拐穿过几个小巷抵达单位。单位的小院曾是熊克武的公馆。小院南面的学校原叫志诚法政学堂。街对面是清代名将岳钟琪的故居,街名也因此叫岳府街。有时,我也跟那些老市民们一起晨跑、吊单杠,体验成都的日常生活。我还下载了叫车软件,一到周末便抱着体验生活的想法客串司机,不花油费就摸清了成都的东南西北。

后来,女儿转到成都上学,学校在锦江区。每天早上,从出租屋把女儿送到学校后,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便从女儿学校步行到单位,每天穿行不同的巷子,寻找每一条街巷的名胜旧事,比如玄奘年满二十岁受具足戒的大慈寺,石达开就义的科甲巷,名声在外的春熙路,后来红遍网络的太古里……冬去春来,终于把锦江区的街巷走了个遍,也留下了很多关于它们的生动记忆。

再后来,我在驷马桥边羊子山路买了房。羊子山土台,据说是古蜀国所建的祭坛。那时地铁3号线刚刚开通,每天早上七点,我便带着女儿赶乘地铁。一上地铁,我就背诵那些陌生的站名,对应地面上的街道、楼宇和曾经的故事,同时细心观察地铁上人们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以及表情神态,枯燥的行程因此变得充实。

地铁7号线开通后,出门换乘方便了不少。然而女儿已经小学毕业,初中学校在武侯区,著名的武侯祠就离学校不远。学校离家有十多公里,我们只得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房,每天早晚接送。早上七点女儿进入校门后,离我上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咋办?走!成华区走了,锦江区走了,武侯区接着走!

从广福桥向北,穿过榕树遮蔽而成的绿色隧道武侯祠横街,正对着的就是古柏森森的武侯祠。旁边是古巷锦里。巷子里,早起的摊主正在准备糖油果子和伤心凉粉,三五个工人在清洗青石街道,等待南来北往的游客……古旧的街道,熟悉的烟火,让人猜想古时的早市或许就是如此。

我每天换一条路线行走,一次次在陌生的街头偶遇早年看到过的词语和故事,自己仿佛也是历史的剧中人。黉门里、洗面桥、衣冠庙、万里桥、玉林路……远去的、当下的,悠久而鲜活的成都故事扑面而来。黉门即为校门,身入黉门,便是天子门生。黉门街因在清代陕甘总督杨遇春旧居兴办存古学堂而得名,存古学堂后改为四川国学馆,并入国立四川大学,后几次易名,至今仍是莘莘学子求学之地。洗面桥边的雕塑,再现着刘备到衣冠庙祭拜战死沙场的关羽时在此洗面沐浴的传说。北行不远,街口有巨船形建筑,碑刻说当年费祎出使东吴,诸葛亮在南河桥头饯行,费祎叹曰“万里之路,始于此桥”,从此老南门桥便称万里桥。江边,粗大的黄葛树结出一串串红红的果实,草木葳蕤的锦江绿道上,有晨跑者不时经过。

走!人生旅途一直走下去,就是胜利。现在,我每天要给女儿煮早饭,下班还要到学校接她。躺在出租房客厅的行军床上,想着两年后女儿就要上高中了,那时,名校云集的青羊区是否也有机会让我每天走一走呢?

每到周末,我还会带着尚未上学的儿子,也在成都这座城市里走一走,他由此知道了春熙路、天府广场、宽窄巷子。我的出生地他一次也没有去过,他自己出生的县城,估计也没有多少记忆。想起同村的那些伙伴,中學毕业后外出广东、福建和江浙等地打工,几十年难回老家,他们的孩子也在城市上学、成家,日渐老去的叔伯们有的也随子女在城市里长住。人生短短数十年,村民们大部分时间已经生活在城市,他们是农村人还是城市人?那些孩子,如何确定他们的家乡?

在我看来,生我之地是家乡,养我之地亦是家乡。那些承载着我们喜怒哀乐的起居之地,保留着个人丰富记忆的生活之地,就是人生无法抛却的家乡。时代发展,四海为家已成常事。每居一地,我们都要改变寄居心态,积极融入参与,不做旁观者,而是做尽心尽力的建设者。

吾居之地亦家乡,吾念之地皆故乡。

(选自2020年6月15日《人民日报》)

【技法借鉴】

一、立意出新:对“家乡”的重新定义

文章开篇写“我”1997年春“第一次到成都”参加自考毕业论文答辩时,在所买书的扉页上写下“锦城虽云乐,还须早还乡”,便一路颠簸赶回“偏远的乡村小学”。很明显,此时的“我”秉持的还是传统的“家乡观”。“我”30岁定居成都后,渐渐改变“寄居心态”,对“家乡”进行了重新定义——“生我之地是家乡,养我之地亦是家乡”“吾居之地亦家乡,吾念之地皆故乡”。“老家那些田地、河沟、山垭”固然令人念想,但成都的“建筑、街巷以及历史掌故”同样叫“我”依恋。“乡愁”文不只是对“生我之地”的不舍牵挂,也能成为对“养我之地”的深情致敬。文章对家乡的重新定义并非“妙手偶得”,而是来自作者对成都纵横交错的积淀及其萌发。

二、纵向描写:以“积淀”支撑新论

“我”对成都“家乡”情结的积淀时间长达10多年,这种纵向描述展示“我”感知成都多样化的的行为方式:起初由“新奇”而“细心观察”,方式是步行晨跑;后来,送女儿上学时改为“一小时步行”,还主动“寻找每一条街巷的名胜旧事”;再后来买房后,“我”每天又在地铁车厢里做着“背地名”的功课,观察也由外而内——深入到“言行举止以及表情神态”等;租房后,“我”又坚持每天“走两小时”,且“每天换一条路线”,周末还会带着尚未上学的儿子一起走……正是这些以时为序、各有特色的纵向描写,形成丰富多样的个性化“积淀”,为“新家乡”理念的提出提供了有力的支撑。

三、横向述说:让人事厚重文化

在纵向叙说时,文章没有流水账似地简单罗列,而是在一个时段的描述中横向铺开,凸显文化内涵。文章先后言及的历史名人就有熊克武、岳钟琪、玄奘、石达开、杨遇春、刘备、费祎、诸葛亮,还有自然引出的“万里之路,始于此桥”一类的典故;“我”还近距离地接触成都“早起的摊主”“清洗青石街道”的工人,融入晨练的“老市民”……如果说“纵向描写”属于“积淀”的量的积累,那么“横向述说”则促成了“积淀”萌发的质变。纵横交错,奠定了“吾居之地亦家乡,吾念之地皆故乡”这一新家乡论的文化基础,使“我”对“家乡”的重新定义具有鲜明的时代性,说服力强。

【我仿我秀】

秋 风 起

江苏如东中学 徐 楠

也许是夏天太过贪心,也许是我学业繁忙不曾仔细体会,到了九月中下旬,却还穿着短袖中裤,正午时分,也还会汗流浃背地回到教室,边擦汗边抱怨这鬼天气,似乎夏日还在逗留,似乎秋季姗姗来迟,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其实不然。

不知何时,早上闹钟响起,掀开被子,有了丝丝凉意;不知何时,打开窗户,猛地一股凉气袭来,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不知何时,早上出门前,母亲会叮嘱我带上一件外套;不知何时,树叶三三两两徐徐落下;不知何时,一片碧绿的草丛中添了几缕枯黄……秋天就是腼腆,就是这么害羞,就是这么任人摆布。

其实不然。

昨天,睡梦中的人们被呼呼风声惊醒,手足无措,前两天温和的秋风去哪儿了?若说曾经的秋风是款款走来的成熟女子,那眼前这个便一定是个高大魁梧的壮汉了,秋天怎么变了?她怎么如此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她为何一夜间突然发威,让人措手不及?不,秋天本该就是这样。他不只是有绅士风度,他不愿一下子抢走夏日的风头,他甘愿留给夏日足够的谢幕演出,他甘愿在后台默默等待。但人类就是这么贪得无厌,人们对夏日过多的恋恋不舍刺激了他的自尊,这一次,他毅然走向舞台前,以强势的姿态出现。他出其不意地吹起一阵风,吹醒了人们沉醉于夏日酷爽的心,也让人们绷紧的神经庄严地迎接他的到来。难道秋是如此霸道?

其实不然。

他不是嬌气的春和夏,也不是残忍的冬,他只愿做那个真实而孤傲的他。他以一场大雨彻底抹去夏的痕迹,他以一股大风作为自己的开场曲,平息了人们躁动不安的心,然后,然后开始独奏,洗刷万物满是尘埃的心与灵魂,让一切回归平静,回到最初。然后,再一次出其不意地奏起交响曲,奏响收获之歌,奏响生命之歌,震撼人们的心灵,冲击人们的神经,让人们深深陶醉于秋的音乐会中。

秋,有一点神秘,有一点孤僻,甚至有一点怪异,但是我爱秋,爱这独特的秋……

【点 评】

本文借鉴范文笔法,吟唱了一首迥异于悲秋的新秋曲。作者设置“夏—初秋—中秋—晚秋”这一季节纵轴,又在秋季的早中晚各段以“其实不然”领起,生动形象地描绘了一幅幅富有秋韵秋魂的横向画卷。纵横交错之间秋文化的积淀与萌发,让一曲“新秋之歌”唱进读者的心底,引发共鸣。

[作者通联:江苏如东高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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