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时
我的高考,在和班主任的斗智斗勇中拉开了序幕。课间,我捧着推理小说看得正酣,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抽走了我面前的书,我只好跟着班主任去了办公室,然而他一反常态地把没收的书都还给了我,并说:“好好准备期末会考,这是高二最后一场考试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任何人都明白高三意味着什么,我也不例外。我曾挑灯夜读,可每次站在名次前,只能无力地垂下肩膀。從那时起,我痴迷于阅读古今中外的推理小说,想象自己是故事里的大侦探,周游世界破解难题。
下午,班主任将我的座位调整到了阿雯身边,算是正式“处分”。阿雯是年级前五十名榜上的常客,我们同班却没说过几句话。成为同桌后这种情况也没得到改善,阿雯经常去找老师答疑解惑,直到上课铃响起才匆匆归来,使我的“满腹经纶”没了听众。
不知何时,推理情节变得索然无味,她的专注如窗外夏花般香馥,扩散到了我周围。在阿雯面前,我的懈怠无所遁形,何况我看到的仅仅是她在学校的状态。我不禁反思:我下的功夫,用到刀刃上了吗?我对自己说:“这个谜题必须由我解开。”当晚,我将所有的小说锁进了箱子,还在上面煞有介事地贴了封条,上书“高考后见”。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我将成绩单贴在了卧室墙上,每每抬头就能看见,这种感觉像贝壳误吞了一粒沙,疼痛不已却没法吐出。我只好低下头,继续看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笔记是我跟一位被重点大学提前录取的学姐借来的,每隔几页就会出现加粗的彩色小字,大多数都是“加油”这样简单明了的励志话语。这让我对“学霸群体”产生了亲近感,原来他们不是天生的学习狂,也会迷茫泄气,只是恢复的时间比我快许多。
学姐曾对我说:“笔记不过是载体,你才是最重要的。”我这才明白其中深意。优秀的人身上都有相似的闪光点,外界的评判是羡慕或嫉妒,对他们来讲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风。他们铭记自己的使命,我却早早地给自己贴上了标签。既然无法逃避,那么干脆像贝壳打磨沙砾那样“打磨”成绩。
我仍旧习惯将自己锁在四方小天地中,做的事情却被重新规划过。早晨起床后开始早读,直到母亲把早饭做好。我深知自己没有强大的意志力,能像阿雯一样在课桌上趴三分钟就爬起来继续学习,所以必须控制食量,好让困倦少来光顾。午后烈日炎炎,我去补习班上课的路上,甚至能看到不远处滚滚袭来的热浪。多少次,我曾想缩在家里继续吹空调,但秉持“当害怕迈出一小步的时候就果断迈一大步”的信条,我强迫自己蹬着脚踏车快速前行。最终,假期三十五节课,我无一迟到缺席。
我的心境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一丝清风或一场豪雨,都会让我感激自然馈赠的清凉;性格中多了股韧劲——文综背不下来,就一遍遍抄写,利用影像法记忆。
高三第一次月考,我的成绩竟然高出了学校划定的二本提档线十八分。晚上推开家门,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知父母。家中很安静,母亲正在给父亲染头发,染发膏滴在报纸上,也滴在了我的心上。自从升入高中,家里的电视几乎成了摆设,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保持安静,生怕吵到我。我握紧了双手——这样神经紧绷的日子,让他们经历一次就够了。
一月初,历年高考真题、模拟题都被我做完了,我翻出了几本压箱底的练习册。之前我跟风买来,却觉得难度太高,只看过两三页就把它们丢在了角落里。如今再次翻开,一页页地完成,难度自然而然输给了耐心。只因曾经的我被高考到来的恐惧遮住了双眼,看不到答案,也轻视了自己的能力。
六月匆匆而过,我跨过一本分数线,到六朝古都读语言学。一切尘埃落定,我撕下了箱子上的封条。纸张已略微泛黄,我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忍不住笑了——原来,我也曾这样逼迫自己。今后我仍会反复哼唱起高考这首歌,只为提醒自己:沙砾变珍珠虽不易,但并非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