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笛
图1 《三才图会·衣服》中面衣的复原图。
现代的口罩源自医学,1897年德国医生莱德奇将纱布缝制的口罩在医学手术中推广,有效减少了细菌感染。而历史上,人们为了障尘御寒、遮蔽面容、清洁卫生,也曾使用过类似的“口罩”。
自西汉而始,人们为障尘御寒,出行时往往穿戴“面衣”。据汉应劭《西京杂记》卷二“赵昭仪遗飞燕书”条记载,赵昭仪赠予皇后赵飞燕各色贵重服饰,其中就有“金花紫罗面衣”。推想可能是用细纱织就并装饰金线刺绣的美丽丝织品。
“面衣”一作“面帽”,宋高承《事物纪原》卷三《冠冕首饰部十四》“帏帽”条曰:“又有面衣,前后全用紫罗为幅下垂,杂他色为四带,垂于背,为女子远行乘马之用,亦曰面帽。”认为面衣是女子乘马使用的障面物,它能将人头部前后包裹,并以四带系后。明王圻、王思义父子《三才图会·衣服》“面衣”条,又据此记载将其复原(图1)。如图可见,面衣状如围裙,两端系带,双目处设网纱。佩戴时既能遮盖住整个面部,又不至于遮挡视线。而对女子而言,面衣还符合遮蔽面容的礼法约束。《礼记·内则》规定:“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用轻薄的罗织物制成的面衣,既能抵挡微尘,又能遮蔽面容、不违礼法。
除障尘遮面功能外,面衣也能御寒。《晋书·惠帝纪》记载,惠帝播越,“行次新安,寒甚,帝堕马伤足,尚书高光进面衣,帝嘉之”。御寒的面衣,想必材料选择上应注重厚实保暖。
此外,面衣还包括饮食卫生的考量,《后汉书·刘玄传》记载:“或有膳夫庖人,多著绣面衣、锦裤、襜褕、诸于,骂詈道中。”庖厨之人佩戴绣面衣,虽然过于奢侈炫耀,但不可否认,面衣能够在其准备肴馔时,过滤口鼻空气、隔离飞沫,防止食材污染。多年后,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在《马可波罗游记》中也曾记载类似见闻,“大汗召见贵族的仪式”条曰:“在皇帝陛下身旁伺候和备办饮食的无数人,须用美丽的面幕或绸巾将鼻子和嘴掩住,籍以防止他们所呼出的气息触及他的饮食品。”故宫博物院藏旧传五代胡環绢本《番骑图》卷,画中两位头戴顾姑冠、身着长袍的女子,口鼻以巾遮掩,形似“口罩”(图2)。从人物衣着判断,应该出自元人手笔,而女子面部佩戴的巾帕或许就是《马可波罗游记》中所述之物。
五代 胡環《番骑图》卷(局部)故宫博物院藏
祭祀金像塔吉克斯坦国家博物馆藏
而在海外,琐罗亚斯德教(一名“拜火教”“祆教”)祭司会佩戴名为“派提达那”(paitidāna)的专用口罩,用以防止其呼吸气息污染圣火。其具体形象可参见塔吉克斯坦国家博物馆以及大英博物館馆藏文物——塔吉克斯坦国家博物馆有四尊公元前6世纪后期琐罗亚斯德教祭司金质小像,人物形象除细节上略有小异外,整体造型近似。祭司均头戴小帽、身着长衫,佩戴口罩遮掩口鼻,手持一束“巴尔萨姆圣枝”(图3)。
大英博物馆有两件出自阿姆河宝藏的金质琐罗亚斯德祭司小像,其身着米提亚式长袍,头戴掩耳高帽、手持圣枝,均佩戴口罩(图4)。
祭司金像 大英博物馆藏
入华粟特人遗物中也有表现祆教祭司的图像,如山西太原隋虞弘墓石椁,椁座前壁下栏正中浮雕祭火图像,火坛左右各立一人首鹰身的祭司,均佩戴口罩、手套,一手捂嘴、一手触火坛,小心翼翼地守护圣火(图5)。日本美秀博物馆(Miho Museum)藏北朝粟特石棺浮雕,中有表现粟特人举行葬礼的场景,图中诸人或割耳嫠面、或拱手低头,哀悼逝者,火坛前则站立祭司,同样佩戴口罩主持仪式(图6)。
太原隋虞弘墓石椁祭祀图
北朝 石椁葬仪图 日本美秀博物馆藏
耶鲁大学图书馆收藏的一幅1656年科隆的传染病医生版画。
古人的“口罩”虽有防护功能,却与医学无关。中世纪传染病医生的“鸟嘴面具”则是真正意义上的防护面罩。据法国医生查尔斯·德洛姆(Charlesde LOrme)记述,面具前端状如鸟喙,长约半英尺、内填香料,近鼻处有两孔以供呼吸。耶鲁大学图书馆藏一幅1656年的科隆的传染病医生版画,即可窥见其貌:医生全副武装,衣帽、手套、鞋履均为羊皮制作,鸟嘴面具之上还有防护镜(图7)。尽管装备夸张,但确是在医学意义上的物理防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