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冲突如何导致反生产行为？探讨心理契约破裂和领导政治技能的影响 *

● 常崇江 赵 君 赵书松

(1，2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武汉 430073；3 中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武汉 410083)

1.引言

良好的雇佣关系是企业保持竞争优势的关键。然而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工作时间愈灵活且工作环境愈复杂，员工承担的角色内涵也不断多元化，诸多原因使得有关角色冲突的研究越来越广泛。以往研究认为，角色冲突能造成明显的压力(Kahn et al.，1964)，使员工产生疲劳感(Schaubroeck et al.，1989)，甚至情绪耗竭(Colbert et al.，2004)。另外，元分析也表明角色冲突会损耗员工的情绪资源，使得其在工作中产生工作撤回行为(Mesmer，Magnus & Viswesvaran，2005)。

反生产行为是指在组织中有意识地伤害或潜在伤害组织或个人，或违背组织利益的行为(Spector & Fox，2005)。鉴于角色冲突与反生产行为可能存在的理论联系，本文将探讨角色冲突是如何导致反生产行为的。根据心理契约理论，员工与组织的契约关系不仅仅是一纸合同，还包括大量明确或含糊的心理承诺(Rousseau，2001)。当员工面临角色冲突时，由此产生的压力感与不安全感会对员工认知造成负面影响，使员工认为组织并未遵循应有的承诺，于是心理契约破裂随之发生，进而采取反生产行为作为回应。

政治技能是指运用恰当的知识理解他人或组织，并影响说服他人采取行动以实现组织或者个人目标(Ferris et al.，2007)。领导政治技能的高低会影响员工对压力源的评估，高水平的领导政治技能可以改善认知过程(Treadway et al.，2004)。另外，以往研究也主张深入探讨领导政治技能的作用机制(刘军，2010)。因此，本文尝试探讨领导政治技能在角色冲突与反生产行为之间的调节机制，以期丰富和完善领导政治技能研究。

资源保存理论认为，个人总是试图吸收、维持、保护自身所珍视的资源(Hobfoll，1989)。本研究将基于资源保存理论，探究角色冲突对反生产行为的影响机制。角色冲突需消耗员工大量的宝贵资源，领导政治技能能影响员工对资源的补充和吸收。当自身资源难以得到有效补充时，员工对自身的约束能力就会降低，进而激发反生产行为的发生。具体而言，本研究将探讨角色冲突对反生产行为的影响，以及心理契约破裂的中介作用和领导政治技能的调节作用。

2.理论基础与假设提出

2.1 角色冲突与反生产行为

在20世纪60年代，Kahn提出了角色情节理论(Role Episode Paradigm)。该理论认为，人们通常会采取一种与其所处角色相匹配的行为方式，并指出角色模糊、角色冲突及角色负载是角色压力的重要来源(Kahn et al.，1964)。以往研究表明，角色冲突是心理压力的重要来源(Kahn et al.，1964)，而这些压力源对反生产行为有着巨大影响。角色冲突会增强员工的压力感，使员工在工作中面临一系列困难，进而实施反生产行为。

根据资源保存理论，人们总是积极地维持、保护、建立他们认为宝贵的资源，而这些资源的潜在或实际损失也是一种威胁(Hobfoll，1989)。当员工处于角色冲突状态时，他们不仅无法维持自身的资源平衡，而且会消耗资源以应对复杂环境。此时，人们仍需要资源以维持自我控制，但自身资源又难以得到有效补充，于是员工就会选择减少自我约束，进而实施反生产行为加以应对。鉴于此，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1：角色冲突正向影响反生产行为。

2.2 心理契约破裂的中介作用

心理契约是建立在彼此忠诚、相互信任的基础之上，其核心就是基于彼此的相互承诺(Rousseau，1995; 申学武、聂规划，2007)。环境动荡使得组织对员工的承诺很难完全兑现，于是员工产生心理契约破裂(Turnley et al.，2003)。当员工的角色内容不断增加，面临无所适从的困境，这会产生强烈的压力感，消耗大量的心理资源。此时，员工认为组织是造成困境的重要原因，同时也感受不到组织对自己的支持与关心(Jawahar et al.，2007)，于是就不相信组织会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由此，角色冲突使员工认为组织不能满足他们的利益需求，难以获得强有力的支持，进而引起心理契约破裂。

心理契约破裂会影响员工的认知过程，并对契约未履行进行分析，即为什么会出现该种情况(Robinson & Morrison，2000)。Rousseau(1995)认为，员工情感也会对归因结果进行反应，当员工觉得是组织不愿意履行契约时，就会引发消极情绪(Turnley et al.，2003)。心理契约破裂可能会使员工对组织心生不满，因为付出的努力并未得到预期回报，进而触发反生产行为(Fox et al.，2007)。

根据资源保存理论，个人需要消耗自身珍视的资源以完成组织要求的任务。当面临角色冲突时，员工需要消耗更多的资源来完成工作任务，此时员工的自身资源遭受外界因素威胁。由于资源过分损耗，员工会认为组织并没有关心自己的利益与福利，从而使得员工产生心理契约破裂。心理契约破裂又使得员工认为自己为组织付出了资源，而资源的过度消耗使得个人的自我约束力下降，进而引发反生产行为。鉴于此，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2：心理契约破裂在角色冲突与反生产行为之间具有中介作用。

2.3 领导政治技能的调节作用

政治技能是指在社会关系中，运用恰当的知识来理解他人或组织，并使得他人采取必要的行动以实现组织或个人目标的能力(Ferris et al.，2007)。以往研究认为，组织中大量行为都可以用政治来解释(Ferris et al.，2005)，政治技能差异会导致不同的结果。良好的政治技能会有效引导组织内其他员工的政治知觉方向和程度，使他人的政治知觉朝着期望的方向转变，进而获得预期效果(Treadway et al.，2004)。

根据资源保存理论，资源是对个体认为有价值的东西(Hobfoll，1989)。其中，条件性资源是指能够为个体获取关键资源创造条件，决定着个体或群体的抗压能力(Hobfoll，1989)。对员工而言，领导毫无疑问是一种宝贵的条件性资源，领导的支持程度是员工能否获取物质性资源的关键。高政治技能的领导能创造出一种重视员工贡献且关心员工利益的环境(Treadway et al.，2004)。该环境能显著维护并增加员工的宝贵资源，有效避免资源的不当流失。对于面临角色冲突的员工，高政治技能的领导能利用人际网络和社会资源提供帮助(Mintzberg，1983)，此时员工的资源损耗可以得到及时补充，维护了员工自身资源的平衡，从而遏止心理契约破裂。反之，低政治技能的领导不仅不能维护员工的资源库存，而且当员工面临角色冲突时，他们也无法从领导那里获得足够的资源支持。自身资源处于失衡状态的员工无法管控自身的情绪和行为，从而促使心理契约破裂(Shoss et al.，2013)。

H3：领导政治技能在角色冲突与心理契约破裂之间具有负向调节作用，即在高领导政治技能情况下，角色冲突对心理契约破裂的正向影响会被削弱；而在低领导政治技能情况下，角色冲突对心理契约破裂的正向影响会被增强。

人的行为是个体特征与情境特征的交互函数(Ashforth et al.，2007)。以往研究认为，角色冲突会造成心理资源的损失(Turnley et al.，2003)，而领导的政治技能作为一种有效的资源弥补来源，可以有效地缓解由角色冲突所带来的不利影响。前文H2论述了心理契约破裂扮演了中介角色，同时我们结合H3和H4推导出角色冲突与领导政治技能的交互作用可以透过心理契约破裂间接影响反生产行为。

H4：心理契约破裂中介领导政治技能的调节作用，即领导政治技能与角色冲突的交互效应通过心理契约破裂中介影响反生产行为。

本文的研究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研究模型

3.研究设计

3.1 数据采集

本次调研选取了武汉、襄阳和广州的三家企业，共发放调查问卷500套，回收447套，回收率为89.4%。问卷回收后进行筛选，剔除无效问卷和数据缺失问卷107套，最后共回收有效问卷340套，有效回收率为68%。数据采集分为三个时间点完成，每次间隔一个月：第一次采集人口统计学变量、自变量(角色冲突)和调节变量(领导政治技能)；第二次采集中介变量(心理契约破裂)；第三次采集因变量(反生产行为)。

本次问卷调查的人口统计学特征如下：在性别上，男性180人(占52.9%)，女性160人(占47.1%)；在年龄上，25岁以下68人(占20.3%)，25～30岁116人(占34.1%)，30～35岁57人(占16.8%)，35～45岁68人(占20.0%)，45岁以上30人(占8.8%)；在受教育程度上，高中/中专及以下49人(占14.4%)，大专103人(占30.3%)，本科162人(占47.6%)，硕士及以上26人(占7.6%)；在工作年限上，1年以下14人(占4.1%)，1～3年93人(占27.4%)，3～5年66人(占19.4%)，5～10年65人(占19.1%)，10年以上102人(占30.0%)。

3.2 研究工具

为了确保测量工具的信度和效度，本研究尽量采用国内外研究使用过的成熟量表。对于国外量表，我们遵从翻译-回译程序，由研究生分别进行英汉互译，形成初始量表，然后请两位专家加以评价，在此基础上形成最终量表。

角色冲突采用的量表包含Rizzo(1970)等人编制量表的5个题项，典型题项如“我常常从两人或多人那里接受相互矛盾的任务”“我必须做一些内容不同的工作”等。经检验，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Cronbach’sα为0.792。

心理契约破裂采用的是Robinson和Morrison(2000)编制的量表，分为心理契约违背和心理契约破裂两个维度，共9个题项，典型题项如“在我被雇佣期间，雇主几乎完全没有遵守他的承诺”“对于奖励我工作贡献的承诺，雇主没有完全兑现”等。经检验，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Cronbach’sα为0.868，且模型拟合指标χ2/df=2.87、TLI=0.97、CFI=0.98、RMSEA=0.07。

领导政治技能采用的是Ferris和Treadway(2005)编制的量表，分为社会机敏、人际影响、人际网络和外显真诚四个维度，共18个题项，典型题项如“我擅长与工作中有影响力的人物建立联系”“我擅长利用人际关系网来处理工作中的事情”等。经检验，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Cronbach’sα为0.855，且模型拟合指标χ2/df=2.50、TLI=0.91、CFI=0.95、RMSEA=0.07。

反生产行为采用Bennett和Robinson(2000)编制的量表，分为组织指向反生产行为和个人指向反生产行为两个维度，共18个题项，典型题项如“故意放慢工作速度”“诽谤或嘲笑同事”等。经检验，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Cronbach’sα为0.971，且模型拟合指标χ2/df=3.14、TLI=0.96、CFI=0.97、RMSEA=0.08。

另外，本研究选择性别、年龄、教育程度和工作年限等人口统计学变量作为控制变量，因为它们对反生产行为的影响已得到反复证实(Fox et al.，2001; Spector & Fox，2005)。

研究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以检验共同方法偏差。结果表明，单因素模型的拟合效果是最差的，四因素模型的拟合效果明显优于单因素模型，这表明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研究采用AMOS17.0软件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对于心理契约破裂、领导政治技能和反生产行为等多维度量表，我们将各维度作为构念的显变量指标(Zhang & Bartol，2010)。如表1所示，四因素模型的拟合效果(χ2/df=2.83，TLI=0.92，CFI=0.97，RMSEA=0.07)明显优于其他模型，这说明本研究的四个变量具有良好的区分效度。

表1验证性因子分析

4.数据分析与假设检验

4.1 描述性统计分析

研究采用SPSS 20软件对数据进行分析，各变量的均值、标准差和相关系数如表2所示。

表2变量的均值、标准差和相关系数

4.2 假设检验

如表3中M6所示，角色冲突对反生产行为具有显著正向影响(β=0.33，p<0.01)，故H1得到验证。根据M7所示，心理契约破裂对反生产行为的正向影响显著(β=0.34，p<0.01)，且角色冲突对反生产行为的正向影响也显著(β=0.14，p<0.05)，故心理契约破裂在角色冲突与反生产行为之间具有部分中介作用，H2得到验证。然后，依据Mackinnon等人(2002)的中介效应检验法，运用MPLUS 7.0软件进行拔靴法(Bootstrap =2000)分析，心理契约破裂的中介效应为0.16，95%的置信区间为[0.12，0.21]，即角色冲突通过心理契约破裂影响反生产行为的中介效应显著，故H2再次得到支持。

表3层次回归分析

根据M4所示，角色冲突与领导政治技能交互项对心理契约破裂具有显著影响(β=-0.14，p<0.05)，这说明领导政治技能对角色冲突与心理契约破裂之间的关系具有显著调节作用。然后，我们运用MPLUS 7.0软件进行简单斜率检验，结果表明高、低领导政治技能的效应差为-0.11，95%的置信区间为[-0.15，-0.06]，这表明领导政治技能负向调节了角色冲突与心理契约破裂之间的关系，故H3得到验证。为了进一步刻画领导政治技能的调节作用，我们用简单回归法示意上述变量关系(见图2)，并对自变量和调节变量均做了中心化处理。在图2的横坐标中，低和高分别代表了一个负标准差和一个正标准差。

图2 领导政治技能的调节作用示意图

另外，研究运用MPLUS 7.0软件进行拔靴法(Bootstrap =2000)分析，结果表明在高领导政治技能条件下，心理契约破裂的间接效应为0.13，95%的置信区间为[0.09，0.17]，在低领导政治技能条件下，心理契约破裂的间接效应为0.16，95%的置信区间为[0.12，0.21]，且心理契约破裂的间接效应差为-0.03[-0.04，-0.02]，即领导政治技能与角色冲突的交互作用透过心理契约破裂中介影响反生产行为，故H4得到验证。

5.研究结论与局限性

本研究从资源保存理论出发，探究了角色冲突对反生产行为的影响机制，主要结论如下：首先，角色冲突对反生产行为具有正向影响。当员工处于角色冲突时，会造成个人资源的严重损耗，此时损失的资源难以得到有效补充，为此员工可能通过反生产行为进行弥补，该结论与以往主流观点类似(Mesmer-Magnus & Viswesvaran，2005)。其次，心理契约破裂具有中介作用。当员工面临角色冲突时，组织未觉察或置之不理，将消耗员工大量的心理资源。组织不关心或不愿意履行承诺，将使员工产生心理契约破裂，进而导致反生产行为。再次，领导政治技能具有调节作用。对于角色冲突所产生的资源损耗，领导政治技能可以有效补充，这为员工的资源平衡提供了良好来源，于是可以有效地管控心理契约破裂。最后，研究还构建了一个有中介的调节效应模型，即角色冲突与领导政治技能的交互作用是透过心理契约破裂中介影响反生产行为的。

本研究的理论贡献表现如下：第一，从资源保存理论的视角，解释了角色冲突激发反生产行为的行为机制，并发现心理契约破裂在这两者之间具有中介作用。角色冲突等工作压力源经常被视为消极反应的触发源，但这一影响路径为何，其理论背景是什么，一直是学术界所关注的热门话题。本研究基于资源保存理论提供了一种可能的解释，这增进了人们对于角色冲突与反生产行为关系的理解。第二，研究发现领导政治技能是一种拓展员工心理资源的有效手段，即领导政治技能可以很好地促进员工资源的形成和补给，保持心理资源的平衡，从而削弱角色冲突可能带来的不利影响。该结论也表明，政治技能不仅对领导自身具有重要意义，同时对于下属的员工与组织都具有重要价值。另外，本研究也有一定的管理实践意义。首先，组织应当注重与员工的心理契约关系。环境剧变促使角色不断变换，这给员工心理带来了不小的负担。组织应当加强对员工需求的了解，通过恳谈、讨论等多种形式给予辅导和支持。其次，领导在管理活动中应加强政治技能水平。本研究的结论表明，政治技能可以充当润滑剂和缓冲器，从而恢复或促进员工的积极心理资源。它对于舒缓员工心理压力，提升其工作绩效具有良好效用。

当然，本研究不可避免也存在一定局限性：首先，研究模型的所有变量都采用自测法，尽管我们分三个时间点来采集，但数据的同源误差依然存在，希望未来研究通过配对法采集数据再次验证本模型的可靠性。其次，领导政治技能是团队层变量，应当由领导的上级评价或由员工评价以团队为单位聚合而成，但我们因条件限制仅仅由员工自评，这在数据采集方法上存在不严谨。最后，本研究仅从资源保存理论视角解释了角色冲突与反生产行为之间的关系，建议未来研究积极拓展理论视角，如从社会学习视角解释反生产行为是如何在群体内传播的，以及反生产行为在组织纵向结构中的涓滴效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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