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为
摘 要:不同于其他类型的直播,网络秀场直播主要建立在观赏性与交互性之上,其质量的良莠不齐也引发了广泛的负面评论。在直播内容低俗化、娱乐化的背后,体现出了在情感劳动的默认规则下,主播与观众怎样通过数字礼物的流动克服了羞耻,并正视了污名。因此,本文将基于情感劳动和污名理论,探讨网络秀场直播中“打赏”的本质,以及礼物往来如何促成了直播空间中的污名合理化,并进一步激发主播和用户的物质与精神投入。
关键词:情感劳动;情感消费;污名;秀场直播
中图分类号:G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0)07-0062-03
一、引 言
现如今,在数字技术的发展下,人们的感官打破了时空的限制,不断地向外延伸,但电子屏幕却愈发难以消解他们的孤独。网络直播连接了真实与虚拟,悄然渗透进人们的生活,主播的表演与修饰超越了真实,受众的窥视与参与粉饰了虚拟。不同于游戏直播的知识授受和粉群凝聚,也不像户外直播打破了空间局限性,秀场类直播内容单一、地点固定且粉丝流动性极高。主播多以年轻漂亮的女性为主,他们甚至不需要掌握优秀的才艺或标准的普通话,只需要拥有出色的社交能力或颜值,就能迎来较高的点击率和关注度。虚拟礼物的诞生不仅为直播平台创造了收入,也激励了主播持续输出更优质、受众面更广的内容,但其中也蕴含了许多问题。除了在“眼球经济”下大量秀场直播的内容恶劣低俗外,疯狂打赏行为也在不断击中现代人的痛点。主播,尤其是秀场女主播的身份也在负面信息的冲击下不断被贬义。但当我们对平台管理者和低俗主播进行谴责时,往往忽略了直播内容是由传者与受众共同生产的。因此,内容“擦边球”的屡禁不止实则体现出了在直播场域的生存规则下,主播收到打賞后默许了受众不怀好意的关注、评判以及指令,将其视为正常的情感需求,并因此合理化了来自外界、观众的污名信息,从而重复地投入低俗内容的生产。对此,笔者试图以情感劳动与污名理论为依托,探索网络秀场直播“打赏”机制的本质,以及礼物往来如何加剧了直播空间的污名合理化,并造成主播与观众的集体迷失。
二、 直播打赏的实质:人情关系“沙漠化”下的情感产业 情感劳动(Emotion labor)是由美国社会学家霍赫希尔德(Arlie Russell Hochschild)提出的概念,用于指涉劳动者在服务性工作中付出的私人情感,管理人员通过对员工进行情感管理、压抑和伪装,形成服务对象可以观察到的面部表情或身体语言,以此影响服务对象的感受[1]。国家的城市化、工业化发展打破了传统乡村的熟人关系网络,建立了由理性主导的社会运作机制,社区交往的淡化和退出让人们的情感满足愈发囿于私人空间。情感的匮乏和理性的饱和激发情感产品的批量化生产,通信技术的蓬勃发展打破了私人与公共领域的壁垒,成功地让情感产业从线下转换到了线上。
网络秀场直播是在人情关系“沙漠化”、情感的商品化以及数字化背景下的产物,其互动更像是在公共空间的私人“约会”[2]。主播有意识地规训、管理并释放自己的情感,用户也在不断地判断、选择、更适合自己的主播,只有当双方形成了共识的象征性符号,才能让选择性、试探性的交往转换为长期的情感链接。而这种情感链接也成为了秀场主播最重要的资本——人际资本,并源源不断地转换为价格不等的礼物。主播会依据虚拟礼物的特效和价值,选择性地与用户进行互动,包括感谢用户和达成他们的指令,从而完成整个传播仪式。此刻,无法估量的情感被赋予了价值,金钱的概念被礼物的特效消解。由于直播互动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完成的,慷慨的“打赏人”会引发更高的关注,并且在直播间收获一定的地位,“守护席位”与“打榜排行”等头衔为他们赋予了更高的身份价值。可以说,在直播市场中,所有的权利与目光都被明码标价,受众依靠礼物的投入收获内在情感性报酬,主播则获得了外在的物质性报酬。
综上,在网络秀场直播中,礼物是情感买卖的货币。主播需要有意识地依据用户的反馈进行表演,满足其情感需求,同时适时地将话语权交予受众,极力煽动打赏,从而实现情感产品的利益最大化。但是,情感也是复杂的产物,秀场直播中往往流动着大量颇具“羞辱”、试探性的信息,它们的本质被掩盖在暧昧的言语玩笑和打赏行为之中,因此很难被识别。此类信息的发出者也是打赏的潜在用户,他们的消费动力依旧来自于情感上的缺失。因此,在主播与观众的互动空间里,礼物不仅成为获取情感服务和符号资本的入场券,也成为了污名合理化的最佳方式。
三、 污名合理化:礼物流动中被埋没的自我 “污名”(Stigma)一词起始于古希腊人,后来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对它进行了系统地研究,他将“污名”视为一种合乎逻辑的情感结果,是当所有人对某种类型的成员存在特殊期待,并希望他们能够支持和履行时,所共同建立的特殊规范。因此,“污名”也被视作一种社会控制的关键机制[3]。它能够适时地引发人类对自己越轨行为的“适当”感觉,从而内化为道德上的自卑和情感上的羞耻,蒙受污名的人很有可能屈服于自卑与羞耻感,从而放弃去污名化的努力,或是采取大量的信息策略来抵御污名。
以往无论是对政务微博[4],“哔哩哔哩”网站[5],还是游戏或户外直播[6]的研究,结果都显示促成用户对群体长期皈依,维护并不断投入物质精力的情感是出于对群体符号的喜爱或信仰。但同样是作为以情感为依托的互动空间,网络秀场直播的观众对于群体符号的情感并不总是正向的。相反,弹幕、评论以及游戏互动中隐藏着大量“羞辱性”信息,这些从对主播身材、性格的评价到性衍生的暗示,有时暴戾且强硬,但大多时候却是以调侃暧昧为主的玩笑,主要以两种方式进行呈现:一是与性羞辱相关的信息,如在成语接龙当中打色情“擦边球”;二是以窥探隐私的方式来暴露性,观众对主播私生活乃至性生活的窥探早已屡见不鲜[7]。这也将秀场直播与上述互动空间区分开,因为直播空间里充斥着对社群规则的颠覆和对群体符号的蔑视,情感也很难在循环往复中转化为群体团结感、神圣感与道德意识,观众自身往往就是规则的破坏者。
网络秀场直播中污名的承受者——主播虽然能够依据情况,做出不同的防御策略,但他们处于情感劳动的逻辑下,将污名带来的羞耻感转换为工作需求,这是用户打赏后所需要的必然回报,从而进入了惯性的无意识与屈从,甚至会在礼物足够的情况下,对污名施加者做出情感上的回应,如展示身体,跳舞,甚至是暴露自己的隐私性信息。除此之外,网红经济的崛起也使得主播可以通过“直播打赏一夜暴富”等幻想,消除对受损身份所强加的侮辱。在这种被用户全权操纵的深度表演中,主播作为情感劳动者的“真正的自我”被“表演的自我”所淹没,虚拟礼物的往来打破了他们寻常的感觉规则,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表现出对抗羞辱的自豪感与合理性。
对于用户而言,他们作为消费者发布的污名信息在金钱、礼物的流动中得到了正名,并且还为他们赋予了掌控表演者的权力感,因为在直播行业的生存规则下,主播理应给予打赏者不同程度上的回报。此类“等价交换”的模式已经渗透于各个秀场直播间中,成为默认的规则。堆砌在虚拟货币之上的情感堡垒也加固了用户对直播间的黏性,使他们循环往复地投入金钱与时间。
可以说,暧昧挑逗的打赏行为给予了用戶与主播打破羞耻感的契机。主播在礼物的流动中满足了名利与经济的需求,观众也得以在评论、弹幕和游戏中对主播进行时而粗鄙、时而暧昧的言语挑逗。在网络秀场直播的环境里,传统的污名模式,即社会优势群体通常是污名的制造者,而弱势群体是蒙受者的规则被打破,不同等级的礼物降低了人们获取身份的门槛,这些都为他们发泄现实生活中的郁结提供了最好的出口。
四、 结 语
礼物作为网络直播平台的主要收入来源,成了情感产品的货币,以打赏的形式进行交易。在这个过程中,主播作为卖方不断地分化出自己的表演人格,而受众也在情感满足中循环往复地投入精力与金钱。但是,当直播行业趋于饱和,竞争愈发激烈时,打赏赋予用户的身份价值和主播的名利、经济的需求也畸变了传统情感商品的流动规则,这在粉群凝聚力较低、内容单一的秀场直播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从对主播身材的评判到对他们身份的贬低,此类污名化信息被金钱、礼物和权力所掩盖,成为情感劳动者必要的工作需求。主播作为情感贩卖的商家默认了这一行业规则,自觉地承担起污名并给予用户相应的回报,观众作为消费者的底线也在市场的纵容下理所当然地降低。当我们将秀场直播内容的低俗恶劣以及疯狂打赏作为一种社会痛点进行探讨研究时,应当注意到,在直播的“名利场”中,污名是如何被情感劳动合理化,并逐渐成为行业的默认规则的。
参考文献:
[1] 叶文振,奂倩.劳动空间、青年女性与情感的生产和消费[J].中国青年研究,2019(2):5-13.
[2] 贾毅.网络秀场直播的“兴”与“哀”——人际交互·狂欢盛宴·文化陷阱[J].编辑之友,2016(11):42-48.
[3] 姚星亮,黄盈盈,潘绥铭.国外污名理论研究综述[J].国外社会科学,2014(3):119-133.
[4] 沈霄,王国华.网络直播+政务与用户的互动研究——基于互动仪式链的视角[J].情报杂志,2018,37(5):111-116+175.
[5] 邓昕.互动仪式链视角下的弹幕视频解析——以Bilibili网为例[J].新闻界,2015(13):14-19.
[6] 雷宁.网络游戏直播平台的互动仪式研究[D].西南交通大学,2016.
[7] 王丽,李理.网络主播的污名化及其伦理困境:一项网络民族志研究[J].新闻与传播评论,2018,71(4):107-117.
[责任编辑:艾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