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 特

文 侯发山

朱幸福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就有一个梦想，娶一个模特回家。尽管他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模特，但他知道模特就是天仙级的人物。那年月，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对模特的印象源自露天电影。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朱幸福同样也逃不出这个魔咒。这不能怨那些模特有眼无珠，只能怪朱幸福不是泰山，他没有认清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自己的罐里有几粒米，不清楚自己跟模特之间的距离有多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农民，家境一般，长相正常，凭啥呢？有人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却理直气壮地说：“鲜花插在牛粪上只会让花更香。”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朱幸福就过了三十岁。眼看着娶个模特当媳妇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恰巧这时候，他收养了一个两个月大的男弃婴，趁坡下驴，也就断了这个念想。有人嘲笑他。他反倒振振有词：“我都当爹了，还娶媳妇干嘛？”

朱幸福给儿子取名盼盼。有了盼盼，朱幸福一心一意既当爹又当妈。盼盼也就在朱幸福的呵护和期盼中一天天长大。一岁，两岁，三岁……小学，中学，大学……期间，也有人给朱幸福介绍对象，他都给坚决地拒绝了。他说：“多一个人，多操一份心。”他是担心女方对盼盼不好。

直到盼盼娶妻生子在县城安家后，朱幸福不愿进城，找老伴的想法又从心底深处蹦跶出来。这时候，他已近花甲了。他心仪的老伴还是模特，这次不是幻想，是有影儿的事情。村里有个老年模特队，朱幸福也是队员之一，队里有个丧夫多年的刘大妈，扭来扭去，两个人就扭出了火花，有了那么一层意思。

朱幸福曾征求盼盼的意见，盼盼不同意朱幸福和刘大妈在一起。盼盼懂事后，曾无数次问过朱幸福，他的妈妈去哪里了。朱幸福说妈妈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盼盼生气地对朱幸福说：“假如有一天我妈回来咋办？”朱幸福张了张嘴，一时却接不上话茬。

朱幸福不死心，停顿了片刻又对盼盼说：“我一个人寂寞，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盼盼从淘宝上给他买了一个很时尚的音乐盒，名叫小爱。你若说：“小爱，小爱，我想听曲剧《卷席筒》。”这个音乐盒就会响起了小仓娃的声音。若嫌声音小，只需说：“小爱，小爱，声音大一些。”音乐盒就自动提高了音量。朱幸福自然喜欢，却又说：“脊梁骨痒了没法挠。”

盼盼没说啥，去村口的超市给他买了两把痒痒挠。

朱幸福说：“冬天被窝里凉。”

盼盼马上又去超市买了电热毯，两天后还给他的屋里加装了空调……

朱幸福没辙了，也就死了心，不再提和刘大妈结婚的话题，也不去老年模特队扭了。再不识趣，就惹得盼盼不高兴了。

七十岁生日刚过，朱幸福突发疾病，住上了医院。人老了就爱瞎寻思，朱幸福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就把盼盼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盼盼。最后，他语重心长地对盼盼说：“儿子，找找你的亲妈吧。”

盼盼早就哭成了泪人，哽咽着摇头说道：“我不找，我的亲妈就是刘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