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
MISS K找了个外国男朋友,这在北京三里屯简直不值一提。大街上常年都是晃来晃去的黑人朋友,对着一只母猪都能喜笑颜开地大喊:Beauty!酒吧里白人兄弟喝过一扎啤酒,双颊升腾起苏格兰高地的高原红时,便放开身姿对着隔壁的姑娘说上一句半生不熟的“你好,你有男朋友吗?”正经的外国友人也不是没有,写字楼电梯里西装笔挺打过几次照面,没准下次就递过来一张名片,邀约有空一起喝一杯。
这年头的恋爱,通常跟酒精有点关系,21世纪新人类全都现实精明过了头,不喝点酒简直没法谈情说爱。比如MISS K堂堂一个金领,男朋友却是小酒吧酒保一名,她明明自诩是个愤青,又跟这位大和民族的后代恋爱,纠结,又不能终止纠结,终于缠成了男女关系。
刚开始自然是快乐的,男朋友,样貌一流,走在马路上可用气宇轩昂来解释,也不知道怎么的,自有一股潇洒之气,带出去颇为体面。MISS K也很享受跟其一起在闹市走走停停,收获一些别人羡慕的眼神。但不久男友忽然如发现新大陆般问走在身旁的中国女友:你们国家的人,走路怎么都缩头缩脑?难道怕别人打劫?
MISS K一惊,观察了一阵行人,果然,个个眉目不舒展,骨骼上仿佛都有千斤重担,但她又不能告诉情人:因为他们大多负担很重。只能摇头摆尾说了几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不懂的,含蓄的民族都这样。她男友忽然得意地大笑:我可不觉得到处吐痰的人含蓄。
从此MISS K就避免跟男友出现在胡同陋巷,免得他又问:怎么男男女女都在公共厕所外提裤子?没多久男友约会时又问:中国男人夏天时那味道可真不好聞,他们应该用点止汗露。MISS K想当作没听见,又很愤怒,知道男朋友说的不是自己,这口气偏偏咽不下去。
交往越久,两人的区别渐趋明显。明明男朋友就是个小酒保,钢琴却弹得一流,还能画点素描,会做西班牙菜、印度菜、日式料理,相反MISS K好歹也算是我国优秀女性,想想自己从上小学起除了起劲读书,一点特长都没学会,活到30岁,只有一手泡泡面的手艺算是一流。到男朋友家登门做客,看到人家弄了满满一桌大师级料理,她只带了两盒周黑鸭自惭形秽。虽然男友礼貌地说味道不错,她仍然有种穷表叔到富亲戚家的窘迫感。
没几个月,她跟日本人分了手,大呼轻松地说:唉,压力太大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拼命想打肿脸充胖子,但凡男友说一丁点祖国不好,她就浑身难受得要爆发,20多年失落的民族气节统统被凝聚起来,终于将她催成了一个铁骨铮铮的爱国人士,全然忘了真正的爱情便是整个人低到尘埃里,开出花来。
恋爱一旦加上气节问题,纵然喝掉整瓶伏特加,仍然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