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赓哲
在唐代,在外来的番民、番客中,各种人种都能够见得到。唐朝开放包容,除了当时与世隔绝的美洲,几乎各大洲的人都有来到唐朝的。
比如说丝路上经商的主力——粟特人,他们本身就是白种人。
粟特人高鼻深目,而且他们是整个丝绸之路上最活跃的商人。在唐代的笔记小说当中,粟特人多得举不胜举。
而且这里我们要特别指明的一点是,后来粟特人大量地定居在唐朝的内地,与唐朝人通婚,久而久之,相当多的粟特人融入了中华民族,再也不是外国人了,而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了。
比方说,现在北方地区有些姓氏,我们虽然不敢说是全部,但是部分这些姓氏的人,应该是粟特人的后代。比方说曹、安、康、米、何、史等这些姓氏,其中就有相当大一部分是粟特人的后代。
除了经商,一部分是使节,还有一部分是僧侣。
唐朝对外国人的包容,不仅体现在文化的诸多方面,还体现在政治制度中,唐朝允许外国人来当官,军队当中也有很多胡兵胡将,他们为唐朝的开疆拓土也是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的。
当然了,坦白地说,安史之乱也跟胡兵胡将有很大的关系,安禄山、史思明都是粟特人。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有一个安史之乱,就否定了胡兵胡将的正面作用,更何况,镇压安史之乱叛乱的,也有很多胡兵胡将,比方说哥舒翰、李光弼(契丹人)。
所以如果要让我来评价胡兵胡将在唐朝起到的作用的话,我仍然认为是正面作用大于负面作用。
唐朝还允许外国人在中国参加科举,并专门设置了宾贡科。什么叫宾贡科呢?原先我们认为,宾贡科可能是专门针对外国人设置的一种科举考试,试题也是另外出,当然了,录取也是另外录取,别有名额。
但是现在根据各种研究发现,宾贡科并不是单独设置的一门或一场考试,而是让外国人正常参加进士科的考试。在录取名额分配上,会对他们有所倾斜,你可以把它理解为高考当中的少数民族加分。所以应该说,外国人或者说少数民族在唐朝的内地生活是比较惬意的,没有什么格格不入的感觉。
从各个方面来看,唐朝都是一个非常国际化的时代。而且外国人带来的文化也是相当多的。比方说古希腊时期的数学知识、医学,还有外来的天文学的知识,这些也都辗转地进入了中国,对中国的文明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另外比方说音乐,我们也知道音乐是精神生活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且中国文化还有一个特点——超级重视音乐。我提醒大家注意,儒家文化的基础就是礼乐制度。乐本身就是中国文明的基石之一。而偏偏就是我们这样的一个国家,在唐代引入了大量的胡乐,这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
我们非常喜欢胡乐,而且把胡乐变成了我们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最早的胡乐可能是西汉时期引入中国的,比方说《晋书·乐志》就曾经记载过胡角、胡笳传入中国的历史。从这些乐器加个“胡”字就能表明,它们来源于西域。
到了魏晋隋唐时期,更是渗透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外来的乐器、外来的舞蹈、外来的音乐,大大地影响了唐人的生活,以至于大诗人元稹曾经为此写了一首诗叫《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法曲》。诗中有这样的四句话:“自从胡骑起烟尘,毛毳腥膻满咸洛。女为胡妇学胡妆,伎进胡音务胡乐。”
他是站在士大夫传统文化的角度来评价此事的,他认为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怎么搞的?妆容上学胡人,甚至音乐上也学胡人,他看不惯。但是话可说回来,这样的看不惯,不是反倒说明那个时候胡音胡乐的盛行吗?而且我还要提一个有趣的文化现象,元稹本身就是鲜卑族人,严格意义上说也算是个胡人,却对胡化现象提出了抨击。可见对于一个人来说,文化属性比血统重要得多。
我们可以引用谢弗的《唐代的外来文明》中说到的唐代外来音乐的情况,他说:“自八世纪开始啊,唐朝的流行音乐听起来与中亚国家的音乐简直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还特别指出,《霓裳羽衣曲》就是外来乐曲。《霓裳羽衣曲》非常有名,杨贵妃就擅长跳这个,可是《霓裳羽衣曲》的原型是婆罗门曲。换句话说,极有可能是印度乐曲。然后传到了凉州,被凉州都督献给了唐玄宗,唐玄宗改编之后为其起了这个新名字。
在唐玄宗时期,龟兹乐、高昌乐、疏勒乐、安国乐、康国乐、天竺乐、高句丽乐都进入了中国,与中国传统的宫廷音乐有机地融合在了一起。而且汉唐时期,外来的乐器也是相当多的,大大地丰富了我们的精神生活,比方说之前提到的胡角、胡笳,另外还有琵琶、筚篥、羯鼓、箜篌,这些都是外来乐器。我们现在已经习惯于把这些东西看作是我们的传统乐器,但实际上,它们都是外来乐器有机地融合到传统音乐当中的结晶。
这种外来文化影响是全方位、立体的,渗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影响到了唐人的思维模式。从这点上来说,所谓传统文化其实一直是动态的。传统文化本身其实就是很开放包容的,我们很难说哪一个时间点的传统文化就是纯粹的传统文化。也正因为它不纯,总是在吸收外来的优良的文化,所以才塑造了我们中华民族璀璨的传统文化。这是一种“拿来主义”的精神,也是我们的文化魅力之所在。
摘自《五万年中国简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