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烈“红色三部曲”之《红色的起点》

2020-07-28 04:42薛克智
博览群书 2020年7期
关键词:叶永烈起点革命

薛克智

叶永烈既是科幻、科普作家,又是出版纪实文学作品、专攻重大历史政治题材的著名作家。其纪实文学具有选题重大而独特、内容庄重而严肃、形式新颖而多样等特点,在整体上呈现出朴实凝重、刚柔相济的风格,创作数量更是惊人。

《红色的起点》是叶永烈“红色三部曲”中的第一部,这部书最早由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1月出版。当时正值中国共产党诞生70周年前夕,堪称第一部探究中国共产党如何诞生的长篇纪实作品,甫一面世,即反响强烈。这本书对于人们探究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内幕、体悟其在创立之初的精神特质,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在《红色的起点》初版本出版之后,叶永烈又对该书作了修改和补充,使该书不断以新的面目面世。叶永烈在创作《红色的起点》时,把历史真实放在第一位,对所谓文学性保持了足够的警惕。该书在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上是均衡的。他认为,写当代重大历史题材,纪实文学作家要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

纪实文学作品的文学性就是丰富的细节,但虚构的对话、心理活动都是绝对的忌讳。心理活动是小说的一大特色,却不符合真实。在书中,对白我用得很少。而且写作越到后期,我就越少写对话,越是涉及当代重大的历史事件,最好保证所有的事实都有出处。(刘小草、杨飘:《“双面”叶永烈》,《新华每日电讯》2014年8月8日)

中国共产党诞生这一重大题材是错综复杂的。在当时有许多“禁区”,特别是对中共“一大”一些重要代表评价不一。涉足这一题材具有很大的挑战性。《红色的起点》作为政治性很强的书,虽不是典型意义上的党史人物传记,但叶永烈对所涉党史人物和事件的记叙是内敛的、理性的,也乐于下钩沉抉微、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由表及里的苦功夫,且非常看重“轶事和细节”,表现出强烈的历史责任感和不怕吃苦、实事求是的良好学风。叶永烈在进行纪实文学创作时,是坚持所谓“七分采、三分写”的。他曾表示,采访过程像“福尔摩斯探案”,常常发现线索和惊喜。他认为,“采访跟文献结合在一起,这样写出来的作品才有它真正的历史价值。一部作品里面有多少是首创性的、独家的,这个非常重要”。(刘小草、杨飘:《“双面”叶永烈》,《新华每日电讯》2014年8月8日)

正如叶永烈所言:

本书采用“T”字形结构:第一章至第六章,写的是历史的横剖面,即1921年前后,而第七章则是纵线,写了中共“一大”代表及与“一大”有关的重要人物自1921年至谢世的人生轨迹,其下限一直写到1987年刘仁静之死。另外,《尾声》一章以粗线条勾勒中共的历程。这样的“T”字形结构,为的是使这本书有纵深感。(叶永烈:《红色的起点:中国共产党诞生纪实》,天地出版社2019年4月第1版,P3)

全书用一个个故事将中共诞生前后的峥嵘历史与建党元勋们的政治生活紧密相连,呈现给我们的历史叙事是鲜活、真实的。

在书中,叶永烈注重当事人或当事人亲属的回忆、指认以及檔案馆、图书馆等原始资料,认真地将各种资料加以比较和辨析,审慎地予以创造性利用。比如:追述刘绍周、杨明斋等如何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出力,张东荪、戴季陶如何退出组织中国共产党活动,陈望道如何“做了一件大好事”(鲁迅语,指翻译《共产党宣言》),探察中共“一大”召开前共产主义小组的名称、活动,中共“一大”召开的时间、地点、人物、过程,党纲等重要文献的起草,特别是对于中共一大会议的重要文件如何在美国发现,又如何在苏联找到了俄文版,叶永烈可谓条分缕析、耐心细致。他认为,美国教授韦慕庭从陈公博硕士论文中发现的中共文件是“散失多年,连中国共产党自己也未曾找到的重要历史文献”。叶永烈在书中指出:

跟俄文版还原翻译的中文稿一对照,两种版本的中共一大文件只在翻译上的字句稍有不同,意思完全一致!这清楚表明,英文稿、俄文稿在当时是根据同一中文原稿翻译的。最令人惊讶的是,《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纲领》英文稿缺了第11条,而俄文稿同样缺了第11条——这更表明两种外文稿源于同一中文稿!(同上,P27)

叶永烈还指出:“中文稿中为什么缺了第11条”这个历史之谜,“要待有朝一日发现中共一大文件中文原稿时,才能判定”。(同上,P2)显然,通过严格的调查研究和史料考证,力图最大限度地揭示历史真相,可以极大增强本书的学术价值。

叶永烈文学功底深厚,具有穿越时空的艺术想象力,文字颇有感染力和说服力。书中写到董必武1956年春节造访上海一大会址的场景:

事先没有接到通知,一辆轿车驶入兴业路。从车上下来一位白发长者,留着白色髭须,那面孔是报纸图片中常可见到的。哦,是最高人民法院院长、中共一大代表——70岁的董必武!(同上,P18)

文字简洁跃然纸上。书中写道:

董必武兴致勃勃,当场挥毫题词。他借用《庄子》内篇《人间世》的一句话,写下自己的无限感慨:

“作始也简,将毕也巨。”(《庄子》原文为:“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

这八个字,概括了中国共产党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简”到“巨”的历程。(同上,P18)

在叶永烈的笔下,一个个生动鲜活的人物形象、跌宕起伏的情节设计、确切无疑的档案展现,让人如身临其境,一探历史的是非曲直,对加强新时代党性修养可谓善莫大焉。

历史是波谲云诡、纷繁复杂的,常常在不断的研究和阐释中呈现出新的面相。《红色的起点》对建党之初的十几位党员的不同人生进行了追踪和记述,对不少纪实人物的剖析和反思是深刻的、意味深长的。风雨如晦,时局动荡,磨难危险在所难免,大浪淘沙频仍不断。恰如鲁迅先生所言:

因为终极目的的不同,在行进时,也时时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颓唐,有人叛变,然而只要无碍于进行,则愈到后来,这队伍也就愈成为纯粹,精锐的队伍了。(鲁迅:《非革命的急进革命论者》,《鲁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版,P226)

李大钊、何叔衡等自始至终意志坚定,大义凛然,立下了彪炳史册的不朽功勋;陈公博参与建立中国共产党,不久脱党,最后沦为巨奸而为千夫所指;周佛海则是“谜一般的人物”(叶永烈:《红色的起点:中国共产党诞生纪实》,天地出版社2019年4月第1版,P196),他参加中国共产党动机复杂,他在《扶桑笈影溯当年》一文中说,他有“政治的野心”,“……后来研究俄国革命史,又抱着一种野心,想做领导广大民众,推翻支配阶级,树立革命政权的革命领导者。列宁、特路茨基(即托洛茨基——本书注)等人物的印象时萦脑际,辗转反侧,夙兴夜寐,都想成这样的人物……”(同上,P198)。叶永烈写道,周佛海“是一大群热血青年中的一个。然而,他的政治野心,他的领袖欲,却为他后来改弦更张,叛离中国共产党预伏下思想之根……”(同上,P199),最终周佛海卖国求荣而呜呼狱中……正视这段历史,无损于我们党的伟大。在历史研究领域,既要力避画地为牢,更要往深处探察。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用马克思主义武装起来的中国共产党,已经深刻改变了近代以后中华民族发展的方向和进程,深刻改变了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深刻改变了世界发展的趋势和格局。毛泽东说:“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第2版,P1471)没有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就没有中国共产党诞生。推进中国革命,必须从思想上影响民众,尤其要启蒙青年。

叶永烈在《红色的起点》中浓重墨彩地叙写马克思主义真理的力量。《新青年》杂志第5卷第5期同时推出了李大钊的《庶民的胜利》和《Bolshevism的胜利》(Bolshevism指布尔什维主义),對俄国十月革命进行了深入评价。对此,叶永烈在本书中作了大段的引用。叶永烈激情洋溢地写道:

《新青年》,是沉寂的中国的声声鼙鼓,是低回乌云下的一面艳目红旗。《新青年》在千千万万读者之中撒下革命的种子,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作了思想上的准备。(叶永烈:《红色的起点:中国共产党诞生纪实》,天地出版社2019年4月第1版,P47)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第一次世界大战和俄国十月革命,改变了整个世界历史的方向。中国先进分子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科学真理中看到了解决中国问题的出路,把救亡图存、实现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的希望寄托到新兴的无产阶级及其政党的肩上。中国共产党之所以站得住、有力量,与中国共产党的精神特质紧密相关。这种精神特质可以一言以蔽之,就是具有先进性和纯洁性。这种先进性和纯洁性,也可进一步加以细化,表述为:中国共产党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是科学性(主要指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革命性、阶级性、人民性和实践性的有机统一。中国共产党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尤其强调把握科学规律、坚守革命理想、意志坚如磐石、使命宏大崇高,并强调纪律的严明规范与组织的集中统一。可以说,缺乏价值理念上的先进性与指导思想上的先进性, 中国共产党就无法承担引领民族复兴并为人类解放而奋斗到底的历史使命。中国共产党人必须坚定地站稳人民立场,具有强烈的历史主体意识与舍我其谁的情怀和担当,注重躬身实践、言行一致。为人类解放事业而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这是共产党人的无上光荣,是革命到底的最高境界。

2005年6月21日,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同志在《光明日报》发表文章《弘扬“红船精神”走在时代前列》,首次提出并阐释了“红船精神”,认为这是“中国革命精神之源”。他将“红船精神”内涵提炼为“开天辟地、敢为人先的首创精神;坚定理想、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立党为公、忠诚为民的奉献精神”。他对弘扬革命精神是高度重视的。他指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就不要忘记我们是共产党人,我们是革命者,不要丧失了革命精神。”中国共产党既是马克思主义执政党,也是马克思主义革命党,坚持以党的自我革命来推动党领导人民进行的伟大社会革命。这无疑是马克思主义政党历史逻辑、理论逻辑、实践逻辑的有机统一。《红色的起点》以客观的笔调对1921年中国共产党建党过程进行了记录,在注重史料的准确性的同时,也注重作品的可读性、生动性和形象性,真实展现了李大钊、毛泽东、陈独秀等共产党人的谦和务实和强烈的救国爱国情怀,满怀革命理性精神与坚实的共产主义信念,昭示了一种历史史实:人民选择了中国共产党,历史选择了心系人民的中国共产党。作者在对历史的钩沉中实则证明了中国共产党诞生貌似偶然,实乃顺应世界历史潮流之必然的事实。今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已进入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要秉承革命先辈的无私奉献精神与革命意志,致力于人民的幸福、复兴中华民族,也须认真汲取在革命、建设和改革开放等实践中的经验和教训。这是《红色的起点》给我们的启示,也是历史给我们的警示。

(作者系中共济南市委党校科社与统战理论教研部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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