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随平
关于瓦,我始终在叙述。
一片瓦,从泥土中淬炼而来,带着大地的温度,却安于高处。
高处的风景,在于雨,在于风,在于鸟声的润泽,在于一片旋舞而落的叶子的问候。
仰望瓦当,目光里蓄满水意。
水意的目光,幻化出多彩的瓦当,春的迷离,夏的热烈,秋的绚烂,冬的旖旎,在一滴滴水里,在水声润泽的瓦楞间,在瓦楞间悄无声息葳蕤而生的苔藓里
——也在目光的撞击与交换里。
其实,一片瓦,说出的是风雨
——说不出的,却馨香在岁月的流里。
瓦 窑
瓦窑烧制故事,也烧制年龄和命运。
瓦窑在村东头的田地边。父亲和姐姐在瓦窑里烧瓦,也烧制饥馑的年月。
那时,我刚满六岁,开始在土制的课桌上和练习册打交道。
瓦窑离学校不到五百米。下课的铃声,常将我送到瓦窑去。
瓦窑封窑的时候,将高温封存在窑里,将火种留在窑外。
一窑瓦,从制坯到出窑,需要成十天,做瓦的人全程手工,做瓦的人户籍就在村上。
——比如父亲,姐姐。
会做瓦的姐姐后来去了新疆,几近九十岁的父亲,此刻在阳台上,和孙子用橡皮泥捏瓦。而我,至今还在练习册上计算一片瓦当的成色。
檐上瓦
瓦在檐上,不只是盛接天上雨,更是装饰了飞鸟的梦,和谁人的念想。
比如乘了月色归乡的父亲,和暮色掩映里的母亲。
至于远在他乡的姐姐,每次归乡,必是默默立于檐下,向着檐上瓦仰望,很久,很久。那些瓦里,藏着她的童年和向往。
至于我,至今时不时在课堂上,和孩子们共同玩味一片瓦。
包括它的颜色,质地,细腻度,有时候凑近鼻息,闻它的香味。
——其實,瓦是有香味的,有阳光的味道,时光的味道
浓郁而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