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晓蕾
未知的战场
2020年2月12日深夜,一架南航包机,满载着第一批辽宁援襄医疗队员和大量医疗物资,即将抵达襄阳刘集机场。机舱里,援襄医疗队副队长刘学勇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针正停在10的位置,不出意外,再过几分钟,飞机就将抵达。
这一刻,刘学勇真希望时间可以静止,因为前方太多的未知,让他感到紧张,这是他从医20多年里从未有过的。不过,这样的念头,刘学勇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也必须一闪而过,因为他更清楚,此刻的襄阳承载了太多期盼。
22时15分,飞机顺利降落,刘学勇带领着68名来自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的医疗队员急步走下舷梯。一阵南方地区冬天特有的湿冷空气突然袭来,让刘学勇不自觉地紧紧了衣领。他抬头望了望天空,黑夜中夹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更添寒意。刘学勇赶紧向身后的队员又嘱咐一遍:“一定要做好自身防护!”自己也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脸上的口罩。
“虽说作为一名医生,我不该说这样不科学的话,但我当时真觉得空气里都好像充满了病毒。”从沈阳突然到了战“疫”一线,刘学勇心情复杂,他被任命为辽宁省对口支援湖北省襄阳市中心医院医疗队,临时党支部书记及省援襄医疗救治组副组长、省援襄医疗队分队长,并给自己定下目标——“这场仗,不仅要赢,还必须把带来的队员全部平安带回去,一个都不能少!”
在停机坪,当看到襄阳市委、市政府、卫生局和当地医院组成的,足有50多人的迎接团时,刘学勇不免有些吃惊:“我原以为能来一两个安排我们食宿的工作人员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原定只援助当地一家医院,却意外成了两家。“既然来了,能解决的问题都要尽力解决。”刘学勇将医疗队分成两组,两家医院都援助。“早就料到,肯定要面对很多未知的情况,没想到这么快就接踵而至了。”
去宾馆的路上,刘学勇感到压力再一次升级。“当时,坐车里看整个襄阳就像一座空城,马路上几乎一辆车都没有,沿街的各类商铺一片漆黑。”刘学勇说,来之前,沈阳已进入疫情防控一级响应,整座城市看起来相当萧肃。此刻,襄阳的寂静,更让人触目惊心。“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襄阳还能组织这么多人来迎接我们,可想而知对我们抱了多大的期望,想到这,压力更大了。”刘学勇回忆说。
到达宾馆一切安顿妥当后,已近凌晨2點。刘学勇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透过窗外忽明忽暗的微弱光亮,思绪飘回到一周前……
身为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副院长、盛京医院康复中心副主任、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的刘学勇,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和医疗管理经验。为此,新冠疫情暴发后,他毫不犹豫地投身到盛京医院的疫情防控工作中,参与研究、制定治疗防控方案和援助医疗队的人员构成,第一时间递交了请战书。
当组织向他下达援襄任务时,他早已作好准备,唯独放心不下年迈的母亲。母亲生活不能自理,又刚出院不到一周,去襄阳后,母亲只能托付给不懂医学的姐姐照顾。
“大多数老人上了年纪,就会特别依赖家里懂医学的子女,我母亲就很依赖我,患病后,几乎所有的治疗方案都要我作决定,我的话比主治医生还管用。一听我要走,母亲攥着我的手不放,想挽留又不好说出口,那个场景我现在都还清晰记得。”出发前,刘学勇特意回了趟老家,嘱咐好母亲康复注意事项后,便立即返回了医院。母亲面前故作轻松的他,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已是泪流满面。
想到这,刘学勇像是做了一场梦,随着房门外一阵走路的窸窣声,思绪又拉回现实。现在,他已经踏进战区,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还会有多少未知的状况发生?一系列问题在脑海里反复地打转,就这样,一夜无眠。
两个世界 两个时间
第二天,深入医院一线后,刘学勇的紧张情绪又有一丝增加,不出所料,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最尖锐的问题,是医院现有的病房并不是标准的传染病病房,分区和医疗流程设计十分不合理。若不穿防护服,直接暴露在这些半污染的区域内,后果不堪设想。
“这事迫在眉睫,必须立即解决。”随后,通过与受援医院的同志们深入交流,刘学勇对照图纸进行设计,按照传染病管理医疗流程进行重新布局,提出简单快速、因地制宜的病区改造方案,仅用时一天,襄阳第一人民医院新成立的重症病区,便改造完成并投入使用。该院很快又将这个病房楼的其他8个病区,也按照这种模式进行了改造,彻底优化了整个病房楼的医疗流程。“我们的团队不只是带去了人员、医疗设备和防护物资,更带去了医疗技术和先进的管理理念。”刘学勇说。
这边病区改造如火如荼,另一边队员感染防控培训同步进行。“我印象里穿脱防护服是最痛苦的,再就是洗澡,按照感染防控要求,医护人员脱下防护服后,要立即进行半小时以上的淋浴,回到驻地宾馆后,还必须再洗一次。洗澡本是个惬意事儿,可襄阳没有供暖,洗澡的时候会冻得直打哆嗦。再加上队员疲劳、脱水,直接洗澡,消耗之大可想而知。”
3月16日,刘学勇离家第三十三天,抗疫工作已然胜利在望,家中却传来噩耗——岳母突然病逝。
“你安心工作,我能挺住……”电话里,妻子极力压抑的哽咽声音,让刘学勇无比心疼。“我爱人性格要强,来前线的这些天,她电话里从来都只报喜不报忧,要不是情绪快要崩溃,她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内心里多年来对家人的亏欠,一瞬间喷涌而出。可此时此刻,他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只能一个人躲在宾馆里,默默流泪。
对刘学勇来说,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用来悲伤,哪怕只消失一个小时,电话都会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太多抗疫急情,需要他一一决策、处理,他必须调整好情绪,不露痕迹地继续走上战场。
在襄阳的39天时间里,刘学勇每晚都要通过视频会议,或是点对点单独同援襄管理干部、病区主任和护士长进行沟通,了解医疗运行状况和存在的问题。“最模糊的是时间,最不能模糊的是工作,不能有丝毫差错。”在刘学勇的记忆里,那些日子他经常错过饭点,盒饭凉了,就随手泡碗面,一旦忙起来,与驻地微波炉的区区几步道,都成了有些遥远的距离。
“三阳开泰”
“众所周时,我们盛京医院的儿科是王牌科室,恰巧襄阳市中心医院的儿科在当地也是非常知名,我就想能不能通过这次援襄活动,与襄阳的医院建立起长期联系。”刘学勇说。
援襄之初,刘学勇就着手筹划远程会诊,利用盛京医院的信息化优势,搭建远程会诊平台,建立重症诊治专家组,为抗击疫情群策群力。后来,这个沈阳、襄阳、枣阳联合远程会诊机制,被取名为“三阳开泰”,也是想为抗疫胜利谋个好兆头。
有了“三阳开泰”,即便是回沈隔离期间,医疗队还能继续驰援襄阳,为当地重症患者进行远程会诊,“带不走的医疗队”的美名,一时不胫而走。“对有需求的医院进行帮扶,是我从事医疗管理工作后,一直以来的梦想,没想到借援襄契机,竟意外圆梦了。”刘学勇说。
说到圆梦,刘学勇1995年从中国医科大学七年制临床医学专业毕业,拿到医学硕士学位后,便留院成了一名骨科大夫。2003年,非典疫情期间,他曾跃跃欲试,想为抗疫出力,可无奈科室不对口,根本没机会参与救治工作。
从那时起,刘学勇就定下目标——如果一直做骨科医生,那面对的只能是临床个例,如果转到从事医疗管理工作,那面对的就将是整个病患群体。“做医生,把自己做好就行。做医院管理者,只做好自己是不够的,因为要面对的对象变了。不仅要让更大范围的患者群体满意,也要让医院的员工满意,让社会满意,责任更大,当然成就感也更大。”
角色的转换,让刘学勇换了种方式践行初心,却始终没有改变他作为医者的铮铮誓言。他坦言:“因为这次疫情,社会上很多人称我们是抗疫英雄,我内心里其实并不这样认定自己。虽说逆行需要勇气,但我所做的一切,是每一位医护人员的职责所在,是身为医者的责任和担当,更是我们根植在心底的那一份职业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