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动的人生

米新磊

青春是悸动不安的，渴望抒发和表达。

舞蹈是优雅热情的，承载梦想和人生。

描写青春期孩子的电影不在少数，可真正做到惟妙惟肖让人拍案叫绝的却是少之又少。因为这是个微妙的年龄阶段，有着敏感而微妙的心情。如果单纯地用成人的眼光去捕捉这些细节，刻画不够会流于俗套，渲染过头则显得矫情，精准把握并非易事。导演史蒂芬·戴德利的处女作《舞动人生》则是一部典型的英国电影。导演对少年心理的细腻刻画，对父子感情的真挚描写，使得这部作品成为了描写青春的影片中不可多得的又一佳作。

11岁的小男孩比利，是一位煤矿工人的儿子，从小就和他的父亲、兄长生活在英国的北部小镇。幼年丧母，父亲脾气暴躁，哥哥态度专横，老祖母体弱多病还需要他的照顾。就是这样一个家庭，父亲和哥哥还面临着失去工作的危机。导演将背景安排在1984年的英国煤矿工人大罢工时期，矿工们为了生计选择同政府对峙，比利的哥哥和父亲也是其中的积极分子之一。在长期的对峙过程中已经陆续有人退出罢工队伍回到工作之中，因为抗争也是要建立在能够活下去的基础之上的。

我们可以看出，父亲是爱比利的，哥哥同样也是爱比利的，可在如此窘迫的生活压力之下，在失去母性关怀的家庭环境之下，这种原本温暖的爱被深深地压制到了每个人的心底，而简单粗暴的威吓和训斥却成了家常便饭。当一个家庭中必需的一员缺失的时候，整个家庭就会因此而失衡，不管是心理方面还是实质方面。而比利因此而缺少的，正是那份温柔的母性关怀。

比利在父亲的安排下，每周上拳击训练课程。这种直接的暴力的运动他并不喜欢，而身边一群练习芭蕾舞的“小天鹅”却引起了他的好奇和注意。几次反复之后，他终于瞒着父亲开始了芭蕾之旅。可以说，比利邂逅芭蕾舞是一种本质上的吸引，芭蕾舞优雅而纤细的表现方式像母亲的呵护一样触动着他内心的敏感柔弱之处，而舞蹈热烈欢快的节奏又恰好同他躁动的青春之心相吻合，他可以通过热烈的舞蹈来宣泄，来追寻。更重要的一点是，教授芭蕾舞的老师威尔金森夫人慧眼识珠，看到了比利身上非凡的潜质。也正是在这位伯乐的坚持培养之下，比利才能踏上自己舞动的人生旅途。

饰演比利的小演员杰米·贝尔，从6岁便开始习舞。也正是因为导演独具慧眼，才从3000多名英格兰少年中，经过层层考核，选拔出这名比利的最佳人选。在当年的英国电影电视艺术学院奖（BAFTA）评选中，他实至名归地获得了最佳男主角。

在贝尔对青春期比利的精彩演绎和导演对青春期少年心理的细致刻画下，影片呈现了青春影片最难把握的一点——真实，并把这种真实巧妙地融入了这部电影所特有的幽默之中，让人在大笑之后，又回味无穷。影片的这种细节之处几乎贯串全片，使得笑声伴着舞蹈将轻松的节奏送到了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在皇家芭蕾舞学校面试的最后，当主考官问比利跳舞时有什么感觉的时候，这个小男孩之前一直蹙着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电流，像是有电流通过全身，那一刻我发觉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自己……”这是全片的点睛之句，没有说教，没有故弄玄虚，只是一个孩子用自己的方式来描述自己的梦。

拥有这样瑰丽的梦，拥有这么爱他的亲人们，拥有这样坚定的信念和坚持，比利最后的成功，已经变成了一种升华。

于是，多年以后，当头发花白的父亲和成熟的哥哥坐在剧院忐忑等待的时候，比利，那个曾经瘦小的男孩，已经是一名健硕优雅的皇家芭蕾舞团成员了。伴着《天鹅湖》悠扬的节奏，比利腾空而起，像一只展翅飞翔的天鹅。然后镜头在这一刻定格，幻化成了金色的怀旧色，让这次起舞变成了永恒。

这便是他舞动的人生。

比利与父亲

“芭蕾舞是女性的玩意儿，男人练这些的都是娘娘腔。”在这个充满阳刚气的家庭，要扭转这样一个观念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比利在刚刚接触芭蕾舞的时候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心理障碍，更何况对芭蕾舞一无所知的父亲了。父亲和哥哥坚决反对他花时间去学芭蕾舞。在家庭和现实的巨大压力下，比利只能瞒着他们偷偷练习。他们冲突达到顶峰的一次是在比利失约了一次重要的舞蹈考试，威尔金森夫人找到了他的家里，而恰巧这时比利的哥哥刚刚从监狱里被保释出来。于是大家的怨恨和愤怒都在这一刻爆发了，父亲和哥哥同威尔金森夫人大吵起来，而哥哥更是用嘲笑的口吻对比利说：“你会跳芭蕾舞？那你给我跳一段看看！”

站在现实与梦想边缘挣扎着的比利被逼到了死角，找不到出口的他满脸通红，愤怒与压抑让他崩溃。导演用一组异常形象的镜头来表现这个时候比利的心情，这也是影片最精彩的舞蹈镜头之一。饱含深意的镜头语言处处冲击着人的心灵：比利在四周都是高高围墙的院子里激动地狂舞着，像笼中困兽一样寻找着出口，却到处碰壁。然后，他在长长的街道上疯狂地舞动，旋转，旋转，旋转，在一面墙前面戛然而止。他狠狠地用脚踹了一下这面阻挡在他梦想之路上的高墙，可它却仍然牢不可破地矗立着。横在他面前的困难是如此之大。

导演在后面表现父亲最终认可比利的场面时，用了极为相似的一段舞蹈镜头，前后呼应，让人拍案叫绝。父亲无意间发现了比利在体育馆里练舞，面对突然破门而入、满面怒容的父亲，比利索性挑衅般在他面前开始了节奏疯狂的舞动，伴着紧凑的步子，大厅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然后，旋转，旋转，旋转，来到父亲面前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比利的眼神里满是挑战：这就是我喜爱的芭蕾舞，不管前面有任何阻碍，我都要表现自己。父亲明显被这种激情所震撼，他在面对比利义无反顾的眼神的一刹那，终于明白了儿子对芭蕾舞的热爱有多么强烈。也是在那一刻，他下定了决心，不管多么困难，一定要帮儿子完成梦想。

父亲与哥哥

父亲和哥哥之间的冲突随着罢工运动的深入在一步步激化。父亲考虑到比利的前途和家庭的情况不得不选择退出罢工的行列，在比利哥哥的眼中，這种行径无异于一个“叛徒”。年轻气盛的他以为父亲阻止他罢工是因为懦弱，所以在半夜夺门而出的时候，他们之间的隔阂达到了最高点。可毕竟血浓于水，在采矿场上，面对着儿子的质问，父亲深沉的隐痛终于曝光在儿子面前，他的无奈和脆弱伴随着泪水在那一刻流淌。父子俩相拥而泣，他们之间的鸿沟也在这一刻被亲情掩埋。这也是影片最感人的场面，瞬间的情感爆发总是给人强烈的震撼。

比利与威尔金森夫人

威尔金森夫人挑剔，严厉，还有点尖刻的世故，可她内心是善良的。对幼年丧母的比利来说，她不仅是一个严格的芭蕾舞教师，无形之中也充当了母亲的角色。当然，她们之间的合作也并非一帆风顺。面对严厉的训练和糟糕的家庭纷扰，比利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倾斜，他觉得威尔金森夫人训练他去报考皇家芭蕾舞学校是为了个人私利。他开始怀疑一切，包括彼此之间的真诚。当心头的一切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时，话语便像利箭般声声刺在人的心上，威尔金森夫人给了比利一个耳光。两个同时需要慰藉的心灵，都是在为梦想而奋斗的人，一个是为梦想挣扎的孩子，一个是以这个孩子的成功为自己梦想的如母亲般伟大的人。当这两个人碰到了一起，再大的隔阂和困难，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于是我们再一次看到了他们在一起愉快地舞蹈，看到了比利在她面前读着母亲写给自己的信，看到了威尔金森夫人眼中的慈祥和比利眼中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