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塞尔·亚当斯一起卖照片

《高山脉的帕梅里安照片集》（ParmelianPrints of the HighSierra ）

开栏的话：

根据在线艺术品交易和研究平台Artnet2019年的数据，有分析师总结了摄影收藏市场的两个趋势：其一是在过去十年间，市场基本处于停滞状态，除非突然间有新的买家大量涌入，摄影市场未来仍将停滞在和十年前差不多的水平;其二是，查看过去十年间卖得最好的10位摄影师名单则会发现，其中5位摄影师在2010年至2019年期间曾六次以上进入前十，“最贵摄影师”名单相对稳定。

这两个趋势也从侧面说明，摄影收藏的高端市场正在日趋饱和，而大众收藏市场则亟待开发。不仅各种艺术品交易平台都摩拳擦掌地想要开拓这一市场，许多普通的摄影爱好者也都跃跃欲试地想要参与进来。

虽然大众收藏的门槛不高，但还是有一些知识需要普及，比如摄影收藏市场是如何建立的、什么样的摄影作品值得我们收藏、摄影作品交易市场的运行规律，等等。在本栏目，我们会陆续邀请国内外知名摄影家、摄影学者和摄影收藏市场从业者分享相关见解与经验。下面，让我们从知名摄影家安塞尔·亚当斯的故事开始。

当摄影刚成为一种大众时尚时，大多数人都认为它只是一种用来客观记录人物、城镇、建筑和活动的方式。在他们看来，摄影缺乏人情味儿，也绝非任何一种艺术创作，比如绘画或其他视觉艺术。即使在20世纪的头几十年，当摄影技术发展到它的第50个年头时，也只有相对较少的从业者认为摄影是一种艺术创作。到底哪类照片可被视为值得收藏或展出的艺术品？20世纪早期具有创造力的摄影师们在这个问题上存在着极大的分歧。

自20世纪初以来，摄影界有以威廉·莫滕森（William Mortensen）风格为代表的一类作品，莫滕森的照片通过他的精心制作而充满了各种奇异的幻想， 显得怪诞而荒谬; 还有一类作品崇尚直接摄影，代表摄影师有阿尔弗雷德· 斯蒂格里茨（Alfred Stieglitz）、保罗·斯特兰德（PaulStrand）、爱德华·韦斯顿（Paul Strand）和安塞尔·亚当斯（AnselAdams）。

作为安塞尔·亚当斯1970年代中后期的摄影助理，以及连续45年亚当斯约塞米蒂限定版（Yosemite SpecialEdition）负片独家冲洗人，我很荣幸能够在这里跟《摄影世界》的读者们分享一些亚当斯和摄影收藏的故事。

巨石，半圓山的容姿（Monolith， the Face of Half Dome ）

拍摄照片，卖出去

1902年，安塞尔·亚当斯出生在美国旧金山。那时，旧金山很多地方还未经开发，一片荒芜。因此，亚当斯可以说是在大自然的怀抱中长大的。他在十几岁的时候爱上了加利福尼亚的内华达山脉，并对内华达山脉西麓的约塞米蒂国家公园的花岗岩奇观尤为着迷。然而，亚当斯从小深爱着音乐，其次才是大自然和摄影。直到1927年，摄影才真正成为了亚当斯的主要兴趣和努力方向。也正是在这一年，亚当斯创作出了他第一幅公认的杰作《巨石，半圆山的容姿》（Monolith， the Face of Half Dome ）;与此同时，他还发行了他的第一本摄影作品集《高山脉的帕梅里安照片集》（Parmelian Prints of theHigh Sierra ，包含安塞尔·亚当斯在1927年制作的18张银色明胶摄影作品）。

创作《高山脉的帕梅里安照片集》的想法是由一位旧金山知名的保险代理人最先提出的。这位保险代理人有着丰富的人脉，他认识许多20世纪二三十年代艺术界的重要人物，同时还与旧金山艺术收藏圈里富有的精英们交好。由于摄影在当时尚未被真正视为艺术，所以亚当斯创造了“Parmelian”这个类似希腊词汇的单词，寓意与“光”有关的事物。最后，这本照片集甚至在亚当斯还没有完成时就已经售光了！

这位保险代理人同样与美国新墨西哥州道师城和圣达菲不断发展壮大的艺术团体保持着良好的联系。1920年代末和1930年代初，亚当斯曾先后几次前去拜访道师城和圣达菲艺术社区的艺术家们，并受到了这些艺术家由衷的欢迎。从1930年开始，亚当斯成为了一名接受雇佣的职业摄影师，这份工作让他可以养活自己和他年轻的妻子。

1931年，爱德华·韦斯顿获得了在旧金山一家大型博物馆展出作品的机会。一年以后，这家博物馆又举办了一次摄影展，展出了安塞尔·亚当斯和“纯粹派摄影”团体f/64小组其他成员的作品。摄影开始逐渐被收藏者和收藏机构所认可。

1933年，安塞尔·亚当斯前往纽约，并结识了阿尔弗雷德·斯蒂格里茨。与斯蒂格里茨的交谈启发了亚当斯，回去以后，他在旧金山市中心开了一家小画廊，将自己的摄影作品作为艺术品出售。

直到70多岁时，亚当斯都一直作为职业摄影师在活动，这一工作让他能够兼顾家庭生活和个人兴趣发展——摄影创作和大自然环境保护。亚当斯是一个非常善于社交的人，他不仅在摄影创作和摄影技巧等方面发表了许多文章，还成为了知名环境协会山峦俱乐部（the Sierra Club）负责人。该协会使得亚当斯和其他摄影师的照片得以大幅出版成册，亚当斯本人也在摄影界越来越出名。

此外，亚当斯早年曾几次前往纽约，在那里结识了几位举足轻重的艺术赞助人。这使得亚当斯在还是个刚迈入摄影圈的年轻人时，就有机会让这些艺术赞助人认识到照片作为一种艺术品的收藏价值。1940年，在亚当斯的帮助下，纽约著名的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成立了摄影部。

月升，新墨西哥州赫尔南德斯（Moonrise， Hernandez ）

月亮和半圆山（Moon and Half Dome ）

人为制造珍品

摄影确实进入了艺术市场，但是大多数人仍然认为摄影作品的存在是为了给人提供视觉新鲜感，并不具有经济价值。他们觉得摄影只是按一下快门的事，照片也是可以大量复制的。对此，一些摄影师选择人为地限制一张负片可冲印出的版数。

我之所以说“人为地”，是因为从理论上讲，一张负片可以冲洗出无数张相同的照片。然而物以稀为贵，限定照片版数其实就是一种人为制造珍品的方法。在传统艺术界，限制作品数量、给作品编号，其实是一种避免图像质量受损的手段，比如石版画和蚀刻版画。这些石版或成像母版经过反复转印后会被磨损从而导致失去很多细节。也就是说，一张编号为5/50的印刷品，即限量50幅作品中转印的第5幅，比编号为49/50印刷品的细节更加清晰。因此，对于传统艺术界的限量版作品来说，编号越靠前的印刷品要比编号靠后的印刷品更受欢迎。

亚当斯从未限定过他作品的版数，但是我会限定自己摄影作品的版数。因为在1990年时，我突然间发现，如果一张照片没有限量的编号，一些收藏家是根本不会购买的！这很奇怪但又是事实。从那时起，我开始限定自己所有尺寸照片的版数，每张负片最多只冲印100张照片。照片与傳统艺术作品的编号情况又不一样，对于限量版摄影作品来讲，一张照片已售出的版数越多，剩下的版数的价值则越高。

我每一张作品限定的版数都比较多，因为我希望随着我冲印技术的提高，照片的质量可以越来越出色。我现在能够控制细微的颜色差别和色调，这样的技术是我早期所不具备的。同样，我对照片的理解也会随着时间而改变，较多的版数让我能够通过冲印照片来分享我自己视野的变化。正如亚当斯所说的——“负片是乐谱，而冲印则是对乐谱的演绎。”

仍在上升的市场

虽然亚当斯从未限定过自己单张照片的冲洗数量，但是他却为自己最后发行的三本照片集中的照片一一进行了编号，并限量销售100套。此外，他还为朋友和家人留下了少量的“艺术家版”照片集。自那以后，这些图像从未再出售过。

总的来说，摄影的受欢迎度和经济价值在缓慢地增长，尤其是亚当斯的作品。亚当斯不仅出版了许多书籍分享自己关于摄影和环境保护的知识与热爱，还开班授课，在各种出版物上发表文章，这些努力使他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公众人物。

1974年，我刚刚成为安塞尔·亚当斯的摄影助理，那时亚当斯任意一张16×20英寸冲印的照片都价值350美元;1975年1月1日，这些冲印照片涨到500美元一张;到1975年7月1日的时候，亚当斯告知大众1975年后他将不再接受任何订单（因为当时他已经73岁了，想要做一些与摄影有关的其他事情），此时这些照片上涨到了800美元一张。1975年底的时候，来自大众和摄影画廊的订单太多，以至于我们又花了3年时间才完成所有的订单。那3年里，我们冲印的许多照片现在已经价值数千美元，其中更流行的一些照片甚至已经售卖到数万美元。至此，一个交易商市场已经完全形成。

值得一提的是，亚当斯和其他知名摄影师照片价值的突然上涨引起了新闻机构的注意，它们制作了一系列新闻报道和电视节目讨论此事。亚当斯十分感激这些关注，却也有一点尴尬，因为他并未从这些突然上涨的价值中获得任何利益。

安塞尔·亚当斯和本文作者艾伦·罗斯，1977。